五騎正是錢三娘等人,騎兵隊、哨探隊在睢寧歇息一晚,第二天就奉命出來哨探。

    各騎出發後,為探更多消息,分開來偵哨,錢三娘作為隊副,也領了幾騎出來,就是她,李如婉,還有一個叫六子的鏢師,一個叫萬叔的中年人,一個稱譚哥的青年人。

    她們從官道直接南下,一路過官山集,大李集,今日天色不是很好,不時陣陣細雨,到了午時中,更突然下起了大雨,放眼官道,隻有這一片能避雨,她們就忙不迭過來。

    到了廢宅這邊,雨勢有所減弱,淅淅瀝瀝,不過仍不時一陣急雨,打在各人氈帽上,鬥篷上,陣陣寒意彌漫。

    此時錢三娘看著大堂那邊,黑沉沉,靜悄悄,周邊也是陰暗黑漆,斷垣殘壁靜默無聲,唯有雨霧茫茫。

    她再次道:“六子,你都看過了,真的沒人?”

    因為一路南下,從逃難的百姓口中得知有馬隊經過,藍衣紅衣氈帽,那肯定是流賊的哨騎,錢三娘就留了心思。

    眼前這廢宅更是這一片唯一能躲雨的地方,幾騎到來之前,錢三娘更讓那“六子”先期過來偵探一番,此時再次確認。

    六子是一個年在二十四五歲的鏢師,非常擅長馬術,在騎兵隊中,他騎術也是排名前列的,他不悅道:“放心吧三娘,俺都看清楚了,這一片真的沒人。”

    他更輕聲嘀咕:“真是的,信不過俺……會不會領隊啊……”

    其實錢三娘當隊副,隊中頗有些鏢師趟子手不服,此時六子說話就不客氣,還隱隱有些質疑。

    邊上的李如婉一瞪眼:“你嘀咕啥,六子,你對隊長不恭敬,信不信爺一拳打趴你?”

    錢三娘道:“行,那就下馬進去躲躲雨。”

    眾人紛紛下馬,從廢墟進入,馬匹解放,到簷下後就個個痛快抖身上的水,水雨飛揚。

    濕身後馬抖毛是常識,特別浮水過河,如果上岸後不立刻下馬,馬匹會突然發難,不管不顧的抖毛甩水,馬上騎士措手不及,很多人都會被掀個大跟頭。

    錢三娘等人都是老手,自然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此時她們個個灰色氈帽,黑色鬥篷,錢三娘,李如婉,那叫萬叔的中年人還有鑲鐵棉甲。他是鏢局的老人了,能騎擅射,還對九爺忠心耿耿。

    九爺安排他跟在錢三娘身邊,也有隱隱照顧保護女兒的意思。

    然後他們都有勁弓長刀重劍,馬鞍掛著塗漆的牛皮箭囊,錢三娘,李如婉,那叫萬叔的還有兩個,一袋重箭,一袋輕箭,又各有馬弓,因為三人都會騎射。

    各人還都有三眼燧發新安手銃,錢三娘與李如婉有兩杆,都插在牛皮槍套內,各配備子藥包,內裝手銃用的定裝紙殼彈藥,鵝毛引藥管,背在身體右側邊,都以牛皮所製,可以防水。

    水壺椰瓢則放在馬褡子內,這是騎兵馬隊的裝備,一種中間開口兩頭裝東西的衣被袋。集合時騎兵不打背包,什麽毛氈、皮褥,手套大衣,各類攜行物品出發時裝入馬褡子內,再用鞘繩捆好係緊就行,頗為便利。

    錢三娘等人的馬褡子都是皮革,又有皮蓋子,可以很好的防水,雖遭遇大雨,各人馬褡子內的物品都不會濕,然後每人馬鞍邊還各有一二副裝馬料的褡褳,野外出行裝備非常具備。

    五人往大堂去,兩邊都是倒塌的廂房廢墟,大多牆壁門板不見,一片片斷垣殘壁,到處通透。

    李如婉看看周邊,低聲道:“三娘,情況不明,還是應該把盾牌舉起來。”

    錢三娘掃看四周,也感覺周邊太靜,她點頭交待:“都把盾牌舉起來,譚哥兒,你牽馬在後。”

    那青年鏢師應了一聲,從馬鞍上取下騎兵旁牌套上自己左手臂,然後牽過幾馬韁繩。

    李如婉,萬叔二人也從馬鞍邊取下自己掛的騎兵旁牌,這旁牌樣式與別的軍伍略略有些區別,盾牌中間,有個小小的半球形鐵蓋,可防止利箭穿透,傷到手或是別的什麽地方。

    卻是楊河設計,參考些維京盾牌樣式。

    然後李如婉抽出一杆手銃,萬叔抽出長刀,各持旁牌在前,錢三娘兩杆手銃都抽出,她左右持在手中,“卡卡”聲中,她大拇指扳下,兩杆手銃的擊錘都扳到了最大的待擊發位置。

    那六子更不痛快,他惱火的看了錢三娘一眼,旁牌也不取,武器也不抽出,猛然就撥步衝入大堂,還迴頭大叫道:“俺就說了吧,沒人,三娘還信不過俺……”

    “嗖!”

    就在這時,一根利箭的唿嘯聲傳來。

    眾人一驚,六子更是臉色大變,一身的寒毛都涑栗起來。

    他猛的一轉頭,一根八力弓射出的重箭就射穿了他的脖頸。

    六子踉蹌後退,最後更轟然倒地,滾在地上就是掙紮。

    鮮紅的血沫不斷從他口中湧出,六子眼睛睜得大大的,想說什麽,嘴裏吐出卻是血液。

    眾人一陣驚叫,萬叔大喝道:“有賊!”

    他與李如婉衝入,一聲若野獸般的嘶吼,就見一個猙獰的身影從堂後撲出,陰暗中唯見刀光閃閃。

    李如婉舉銃就對那身影開了一銃,轟然大響中,濃重的白煙彌漫,那猙獰的身影就被打得直飛出去。

    但緊接著,堂後又有幾個身影吼叫撲來,錢三娘持著雙銃,正想衝上去,猛然身後兩側,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她一迴頭,就見一個流賊正惡狠狠朝後麵的譚哥兒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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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賊臉上幾道傷疤,戴著紅纓氈帽,身上穿著藍衣,手中持著一根沉重的大棒,前方包著厚實的鑄鐵,鑄鐵處還加裝有短刃,他精壯有力,神情冷漠,充滿噬血的殺氣。

    那是殺過無數人的表現。

    此時這賊吼叫著,手中沉重的大棒正往譚哥兒當頭擊去。

    譚哥兒牽帶幾匹馬,左手臂也套上了騎兵的旁牌,隻是流賊突然從身後撲來,猝不及防下,他隻來得及舉起左手臂的旁牌抵抗。

    氈料的鬥篷飛揚,揚起的陰影中,流賊手中沉重的大棒就要擊到。

    譚哥兒眼睜睜看著,他臉上露出絕望,他當然知道這種武器的威力,就算旁牌擋住要害,恐怕被這沉重的大棒擊打一下,旁牌碎裂不說,他的左手臂也要廢了。

    錢三娘不假思索,右手手銃就對那賊一銃,爆響聲中,濃煙滾滾,刺鼻的硝煙味進入鼻中,洶湧的火光湧現,那賊的大棒堪堪要擊到旁牌,胸口處就正中了一銃。

    鮮紅的血液就噴灑出來,十毫米口徑的手銃威力不小,近距離下,這流賊直接就飛了出去。

    他狠狠摔入旁邊的破碎磚瓦中,嘩啦一片聲音,那手中大棒更是甩飛出去,掉落地上,發出木鐵擊打地麵磚石的沉悶聲響。

    幾騎戰馬略略騷動,馬匹是膽小的大型動物,巨響濃煙尖物,會讓它們本能的恐懼,好在九爺等人加入後,這類聲音它們聽多了。

    它們聽的還多是猛烈的排銃聲音,最初驚動,慢慢適應。加上這些坐騎都與自己主人朝夕相處,親密非常,等閑不願離去。區區手銃聲,比起當初它們聽到的排銃,也是小巫見大巫,嘶鳴幾聲,就仍然安靜。

    不過左側又有一賊吼叫衝來,一手持刀,一手持盾。

    他的皮盾緊掩著身形,貓著腰,腳步矯健靈活,顯然也是個飽經沙場,擅於搏殺之士。他盾牌舉著,頭臉胸膛都悄掩在盾內,唯有氈帽上的紅纓飄動。

    他在廢墟磚石上跳躍如飛,右手的大刀寒光閃閃,一個蹦跳,淩厲的大刀,就往錢三娘當頭劈來。

    錢三娘左手手銃就對他一銃,又一聲爆響,眼前更濃重的硝煙彌漫,麵前的盾牌碎裂,那蹦跳過來的流賊哨騎,一樣直直飛了出去,他胸口破了一個大洞,滾在地上隻是吐血。

    廢墟中雜亂腳步聲就是一頓,有人驚叫道:“手銃……”

    還有一個粗豪的聲音咆哮:“驢球子,她兩杆銃都打了,衝上去。”

    磚石的嘩嘩聲音,又有流賊從側麵後麵摸來,錢三娘的眼眸冰冷,左手打的時候,她右手已經同時扳下擊錘,槍管旋轉,已經換了另外一個孔眼,因為是鵝毛引藥管,也不懼雨水滴下。

    她右手手銃一舉,又扣動板機,洶湧的火光從銃口噴出。

    淅瀝的雨幕中,猛烈的煙霧又是彌漫開來,一個持重鐧的流賊不可思議從磚石堆滾下來。

    怎麽迴事,對麵那個官兵哨騎,手銃能在雨日打射已經不可思議,特別她兩杆銃不是打完了嗎?怎麽還能打?

    他滾在磚石下,鮮血撒落一地,混著雨水,四處橫流,他大大張著嘴,血液不斷噴出來,隻是不能理解。

    “砰……”沉悶的聲響,淩厲的火光推開雨幕,錢三娘左手又開了一銃,一個吼叫衝來的流賊,又被她擊倒在地,滾在地上淒厲的嚎叫,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麵的雨水。

    譚哥兒依在馬後,這時也開了一銃,一個從廂房處掩來的流賊探子,被他打翻在地。

    那粗豪聲音的主人猛然頓住,這是一個戴著白色氈帽的流賊,滿腮都是虯髯,身上穿著厚厚的藍色棉甲,然後身後披著厚實的氈料鬥篷,手上持了一柄沉重的短斧。

    他本來殺氣騰騰,滿臉的兇悍之氣,但此時臉上卻浮起無比的懼色。

    他喉結急速的上下滾動著,望著錢三娘手中的手銃,作了一個動作,轉身就往迴逃去。

    “卡卡卡……”錢三娘右手的大拇指又扳下擊錘,槍管再次旋轉,持銃又瞄向了那往廢墟上逃跑去的老賊。

    她冰冷的瞄著他,看他手腳並用,踩得一些碎磚碎瓦不斷從頂上滾下來。

    眼見這賊就要爬跑下廢墟,錢三娘扣動板機。

    一聲脆響,擊錘下落,敲擊在火鐮上,火石從搓板型的火鐮刮過,落在漏鬥型的火門內,帶下的大片鐵屑火星就點燃了內中的鵝毛引藥管,銃響又推開了雨幕,洶湧的火光與煙霧從銃管口冒起。

    那逃跑流賊的鬥篷上就濺起了一股血霧,他大叫著,就從爛磚爛瓦上從那邊滾了下去。

    ……

    李如婉的旁牌一擋,一把惡狠狠劈來的長刀被她擋住,她右手的手銃直接又開一銃。

    眼前有一副盾牌擋著,保護著那流賊的身體,李如婉不管不顧,直接開銃,轟的一聲大響,硝煙彌漫,更增堂內的陰暗。

    眼前盾牌不碎,但破了一個大洞,身前流寇胸腹側同樣一個大洞,口中噴著血,慘叫著飛走。

    然後側麵有風聲,夾著利刃的寒光,李如婉旁牌狠狠一掃,一個身影就被她踉蹌掃走,昏頭轉向,手中兵器也不知去向,李如婉早又扳下擊錘,就對他扣動板機。

    娘的不響。

    李如婉手銃一扔,就從腰後抽出一杆短斧,惡狠狠的掃劈,斧頭的寒光閃過,麵前賊寇就淒厲的嚎叫,滾在地上極力爬動,李如婉追上去劈砍,大罵道:“敢偷襲我,爺劈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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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狠狠劈著,慘叫中就夾著骨肉被劈開的滲人聲響。

    大蓬的鮮血灑出,不斷濺在李如婉的身上,臉上,血腥之氣蔓延。

    猛然弓弦的緊繃聲音,一根重箭從左側堂壁的大洞唿嘯而來。

    李如婉的旁牌猛的一側,“叮”的聲響,那箭矢射在旁牌中間那半球形的鐵蓋上,冒出大溜火星後滑走。

    李如婉看了看,短斧一扔,就抽出另一杆手銃,她拇指靈活的扳下擊錘,看那邊有身影探出,就對那邊開了一銃,一聲慘叫,就夾著肉體撲倒地麵的沉重聲響。

    此時萬叔也殺了一賊,流賊哨騎雖然精悍,但他有鑲鐵棉甲保護,雖然外層被劈開,但內中有著精鐵甲片,要害處還更為厚實,所以他死了,萬叔活了。

    勝利品就是地上那具大半脖子被他劈開的流賊屍體,大股的鮮血仍從他身上湧出。

    不過此時萬叔正與一賊扭打在一起,他的身後還插著一根箭矢,從背側穿透了鬥篷,插在他的後背側。

    卻是一賊從右堂壁破洞射了他一箭,雖然萬叔有鑲鐵棉甲保護,然八力弓非同小可,近距離就射穿了他的鑲鐵棉甲,雖然入肉不深,也帶給他陣陣火辣辣的痛感。

    然後這賊從破口處撲來,與他扭打在一起,二人互相掐著對方的脖子,都掐得對方眼白直冒。

    二人都是強悍,相持不下,也不敢放手,眼見雙方就要互掐而死。

    忽然一隻粗壯的手從背後扯來,一下就將那流賊扯開,然後不由分說,手銃管就塞入他的嘴巴,在那賊睜圓的眼睛中,手銃就在他的嘴巴內悶響。

    這賊腦後紅白之物濺出,腦殼處開了一個大洞,在李如婉鬆開手後,就立時萎頓在地上。

    ……

    周邊再次寂靜,隻餘細雨灑在屋頂上的瀝瀝聲響,眾人都是喘氣,頗有劫後餘生的味道。

    錢三娘看了看四周,她將那逃跑流賊打翻那邊後,堂內李如婉、萬叔二人也結束了戰鬥。

    聽聽周邊沒有動靜,她雙手的手銃就靈活在手中轉了幾圈,插入了腰兩側的槍套,然後緩緩抽出了自己的重劍。

    她持劍上了廢墟,就見血跡往下麵彌漫,那中彈流賊正極力在廢墟下爬動,鮮血不斷從他身上流出來,染紅了周邊的水坑。

    錢三娘下了下去,氈帽下的眼眸森寒無比,她緩緩踏去,細雨不時灑在她的氈帽上,鬥篷上,黑色的翻毛軟筒馬靴踏在水與血的地麵中,發出有力的嘩嘩聲音。

    她走到這賊的身邊,那流賊吃力的轉過頭來,滿臉的哀求。

    錢三娘有些失望,她想抓個活口的,看這流賊樣子,也不能說什麽。

    “饒……饒命……”

    這流賊嘴邊,虯髯邊滿是鮮血,他看著錢三娘,極力求饒。

    他平素殺人不眨眼,手上人命無數,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也喜歡看他們臨死前或驚恐或絕望或怨恨的眼神,然輪到自己時,卻湧起了對死亡的無比恐懼,真想活下去。

    錢三娘說道:“六子能活過來嗎?”

    她重劍一下刺下,噗哧一聲,就從這流賊口中刺進去。

    然後她重劍一抽,血液混著白色的腦漿,就從這流賊口中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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