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器局內專門有一個檢驗鳥銃是否合格的靶場,靶場就是一片空曠的校場,校場邊緣建造了一堵低矮的土牆。


    大明軍隊使用的火繩槍,因為是滑膛槍,命中率很低,想要打中敵人隻能依靠一點。


    運氣。


    所以就需要很多軍士一起發射火繩槍,形成集火,鉛彈數量隻有達到密集的程度,才能有效的殺傷敵人。


    所以檢驗鳥銃用的不是靶子,而是用的低矮土牆,隻要鉛彈能夠射中土牆就算合格。


    朱舜來到靶場,說的第一句話,立刻就讓五品大官對他的看法,有了一個很大的改變。


    這個人不是一個跳梁小醜,是一個傻子。


    九品小官嘴角都抽了抽,忍不住想要把朱舜拉走,別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朱舜端著線膛槍,說了一句很合理的話:“給我拿來一個靶子。”


    五品大官嗤笑著看了九品小官一眼,擺了擺手,讓靶場的一名軍士拿來一個箭靶:“今天我倒要看看,先生是多麽的神槍手。”


    九品小官隻聽說過神箭手,從來沒聽說過還有神槍手,估計過了今天,朱舜不僅要成為軍器局的笑話,就連神槍手這個詞也會成為一個嘲諷別人的貶義詞。


    等到軍士搬來一個箭靶,朱舜目測了一下距離,隻有兩百米,抬腳向後退了一百米,站在三百米左右的距離。


    五品大官瞧見朱舜都站在三百步以外了,都沒有心情繼續嘲笑,自己和一個傻子較什麽勁。


    鳥銃的射程在一百步到兩百步之間,最遠射程說是兩百步,但在這個距離射在人的身體上,就像一顆黃豆輕輕的砸在身上,沒什麽威力了。


    最佳的射程是一百步,隻有在這個距離,才能射穿敵人。


    朱舜站的距離足足有三百步,別說是射中箭靶了,就是達到這個距離都不可能。


    朱舜沒去在意五品大官是怎麽想的,拿出一顆用麻布包裹的鉛彈,用小木錘敲進槍管底部。


    端起線膛槍,在藥室裏倒入一定量的火藥,瞄準靶子,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炸響過後,線膛槍的槍口彌漫出一股硝煙。


    五品大官瞬間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看著晃動的靶子,好長時間沒有緩過神了。


    過了很久,緩過勁來了,嘴裏又開始喃喃的念叨個不停:“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這可是三百步,鳥銃怎麽可能射這麽遠。”


    九品小官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晃動的靶子,不過臉上卻是出現了大笑:“哈哈,孫元化,我看你還能不能笑的出來。”


    朱舜聽到孫元化這個名字,也是愣了一下,這個孫元化可是明代的科學大牛,可以說是火炮第一人。


    探索出了火炮彈道學,在他編寫的火器著作裏,記下了射角和射程的關係。


    孫元化死後,明清時期的火炮研究倒退了起碼半個世紀。


    孫元化突然走到朱舜身邊,一把搶走了線膛槍,朱舜還沒反應過來,抱著線膛槍跑出了靶場。


    朱舜這一次可以說是好好的給九品小官長了一次臉,大感臉上有光的九品小官,拿出了一錢銀子,塞到朱舜手裏。


    九品小官拍了拍朱舜的肩膀,提前給朱舜放假了:“明天就是二旬了,今天高興,你小子就提前迴家吧。”


    “這一錢銀子你拿著,買兩瓶好酒,在家好好的陪朱老哥喝兩杯。”


    朱舜的父親也是一位工匠,隻不過不是鑄匠,而是一位官窯的窯工。


    因為父子兩人都是工匠,不需要守著兩畝地靠天吃飯,日子雖然過的緊巴巴,但是還湊合。


    朱舜的父親為人比較市儈圓滑,為了讓兒子在軍器局不被老人欺負,經常買一些野雞野鴨這樣的山貨送給九品小官。


    一來二去兩人就混熟了,再加上朱舜的手藝好,九品小官就把朱舜當做嫡係來看,也就把朱舜的父親當成了一個朋友。


    朱舜也不客氣,接過來說了一聲多謝,就離開軍器局迴家去了。


    朱舜拎著一壺好酒剛走出北平的城門,孫元化拿著那支線膛槍走進了一座四進的府邸,一直走到府邸後麵的苑林。


    一間四角古亭裏,坐著一位身穿紅色官服的官員,拿著一卷書籍正在認真品讀。


    朱舜要是在這裏,從這位官員的官服顏色和補子,一定能看出來這個人竟然是一位高達三品的中樞重臣。


    孫元化走過去喊了一聲老師,這個人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


    明代科學界的泰鬥,徐光啟。


    孫元化也沒有多寒暄幾句,實在是沒有時間,臉色激動的按照朱舜的方法,演示了一遍線膛槍。


    徐光啟在宦海沉浮了一輩子,經曆過太多事情,早就看淡了一切。


    半個月前,宮裏傳出消息,皇帝有意讓徐光啟進入內閣,擔任內閣次輔。


    那可是大明王朝僅次於皇帝和內閣首輔的三號人物,跺一跺腳,整個天下都得震三震。


    已經將近七十歲高齡的徐光啟,還是那副看淡一切的淡然,但是當他看完孫元化演示過線膛槍,滿是老人斑的老臉出現了多少年不曾出現的激動。


    在徐光啟的眼裏,這一支普普通通的鳥銃,竟是比起內閣次輔還要重要。


    徐光啟雙手都有些顫抖的接過來線膛槍,不愧是明代科學界的第一泰鬥,一眼就看出了線膛槍的關鍵:“初陽,你的才能已經超過為師了。”


    “這支鳥銃,將會給火器帶來一場極大的變革,開啟一個新的時代。”


    孫元化作為大明火炮第一人,很清楚這支鳥銃意味著什麽,以他剛直的性格,甚至產生了殺死朱舜,把這支鳥銃的發明權據為己有的念頭。


    這個魔障了的念頭,著實是把孫元化自己都嚇了一跳,也不能怪他,線膛槍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得到了老師的肯定,孫元化越發的想要把線膛槍據為己有了,在內心鬥爭了很長時間,最終還是說了實話:“恩師,這個不是我發明的。”


    “這是王恭廠一位年輕鑄匠,發明了這種鳥銃。”


    “不是你?”徐光啟那張處事不驚的老臉,露出了一絲訝然。


    整個天下除了自己的這個衣缽傳人,徐光啟想不出還有誰能夠發明這種變革一個時代的鳥銃。


    不管是誰,徐光啟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見見這個人:“走,帶為師去見識見識這位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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