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到雅廂裏的少年時,曲瀲還是慫了。


    雅廂的窗戶開著,窗外是兩岸綠柳青青的內城河,連著遠處的荷花洵大湖,波光粼粼,春江水暖,明媚的春光從窗口泄進來,滿室亮堂,讓人的心中也跟著亮堂起來。這樣明媚的春光下,連坐在窗台前那張黑漆鏍鈿矮榻上的少年也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光般俊麗。


    隻可惜,對上那雙妖美的眼睛,曲瀲心肝顫了下。


    也不知道為何,當這個少年的人格發生變化時,表現得最明顯的便是他的氣質,其次是那雙眼睛也會發生變化,原本潤澤如玉的清澈眼眸,會變得詭譎,微微眯起時,流溢出一種妖異的色澤,瞬間變得與眾不同。


    此時,這無疑是第二人格又跑出來作祟了。


    曲瀲瞬間邁不開腳,站在門口處僵著,而在這時,身後的門被常山給體貼地掩上了,仿佛也將她逃跑的路給阻斷了一樣,讓她實在想要淚奔。


    “站在那裏做什麽?過來。”矮榻上的少年招她招手。


    他斜坐在矮榻上,背後靠著一個猩猩紅漳絨大迎枕,一條手臂搭在矮榻的扶手上,一隻手端著一個酒杯,長發披散下來,姿態十分肆意,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地妖孽放肆,那種貴族的驕奢淫逸的風氣撲麵而來,典型的一個萬惡的享受階層,讓人特別地想要詬病的那種。


    曲瀲木然,她還是比較能接受另一個紀凜的端正清雅之姿,麵對這個驕奢淫逸的貨,實在是……心髒負荷不住。


    #未婚夫每次見麵都在精分腫麽辦?#


    “阿瀲,過來。”他又輕輕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曲瀲覺得自己就算慫了,也不能表現太明顯,於是深吸了口氣,走過去,坐到距離他最遠的一張黑漆椅子上,自己摸著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微溫的茶,讓自己冷靜下來。


    就在她讓自己冷靜時,她可以感覺到坐在榻上的那少年正肆無忌憚地掃射著她,不放過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感覺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都起了細密的小疙瘩,差點讓她打了個寒顫。


    這種赤果果的眼神真心讓人受不住。


    “你都長了一歲了,你怎麽看起來還是這麽……幹扁瘦弱?”他慢吞吞地說。


    曲瀲很忍耐才沒有對他怒目而視,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女人對自己的身材這般介意了,被個男人用這種漫不經心的語氣評論,都會想打人人。她爹娘都是江南人士,自有江南的特色,比京城的貴女們長得嬌小一些也不為過,而且她現在年紀還小並未發育,就不允許才十三歲的她當個平胸蘿莉麽?


    曲瀲決定不和他哆嗦,直奔主題:“襄夷公主讓我給你遞句話,你已經知道了吧?”明明襄夷公主隻是讓她給他轉達下她的意思,根本和她無關,讓她不明白的是,為毛她要受他威脅跑出來見他?


    曲瀲自省了下,很快便明白自己若不出來,這人真的撂手不幹,襄夷公主最後埋怨的人怕是會成了自己。和一位受寵的公主交惡是件愚蠢的事情,如果可以,曲瀲自然是想贏得襄夷公主的好感,這是一種政治資本,對她以後隻有好處。


    這麽一想,對於今天出來的事情也坦然了幾分。


    “難得你出來,卻說這種事怪沒意思的。”他一臉嫌棄的樣子。


    曲瀲對他著實無語,“不是你叫我出來的麽?”


    “我叫你出來,又不是為了說這事情。”他很是理直氣壯,“過來坐,別讓我動手。”他拍拍身邊的位置。


    曲瀲覺得自己不能放棄治療,好歹要掙紮一下,免得讓他太過容易得手,以為她好欺負。


    所以她起身後,直接往門口走去。


    “既然話已傳到,我也要走了。”


    隻是手才摸到門框,身後便覆來了一具身軀,攬著她的腰入懷,將她拖走了。


    就聽到那道帶著笑的男聲在她耳邊道:“才剛來,急什麽?今兒難得春光明媚,瀲妹妹不想陪我一起賞這大好的春.色麽?”


    “不想……”


    她誠實的結果是被一隻手捏住了下巴,迫得她側著臉抬頭,對上那張俯視而來的白玉般俊秀的臉龐,才十五歲的少年,臉龐的輪廓很柔和,透著一種屬於少年人的昳麗清澈,也讓他看起來如明珠寶石般綻放著他的光芒,教人移不開眼睛。可是貼著她的後背的身體,卻讓她明顯地感覺到他已經是個快要發育成熟的男性,甚至懂得了男女之間的不同與奇妙。


    “阿瀲,乖乖的,別惹我生氣。”他覆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那略顯低沉的聲音,近在耳畔,仿佛刺穿了柔軟的耳膜,讓她身體抖了下,頭皮都炸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聲音也是一種利器,竟然讓她……曲瀲的臉瞬間不受控製地變得紅通通的。


    就在她難得羞憤時,被人拉著到了窗邊的矮榻上坐下,然後手中被人塞了一塊點心。


    曲瀲:“……”


    接著,便見那少年盤腿坐在榻上,一隻手支頭腦袋望著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讓她一時間有些怔住了。


    她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


    先不說昨晚他竟然威脅她今天出來,沒想到今天出來的人仍是第二個人格。如果是第一人格的紀凜,她有自信能和他和平相處,甚至不經意間掌控住他的心思。可是這第二個人格,總讓她摸不透,甚至隱隱有些忌憚。


    明知道兩個人格都是同一個人所擁有,可是仍是讓她明顯地將兩個人格區分開來。


    想到這裏,她歎了口氣,放軟了聲音:“你到底怎麽了?”


    聽到她的話,他雙目微凝,突然笑了起來。


    那笑容比起先前的邪肆,變得溫和了許多,這一刻,曲瀲又覺得他變成了平時那個如同春日暖陽般溫和的紀凜,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就在她心中因為他的笑容而放鬆時,突然他一把將她摟住,將臉蹭到她頸間。


    他在她耳邊輕輕地歎了口氣,摸著她纖細的背脊,歎著氣道:“為何你長得這麽慢呢?快點長大,等你及笄了就能娶你過門。”


    曲瀲被那嗬在頸邊的熱氣弄得寒毛直豎,竟然一把將他推開了。


    被推開後,他卻也不惱,笑盈盈地看著她,像個無賴一般拉著她的手把玩,笑著道:“你好像不怕我了?”


    曲瀲嘴硬道:“我從來沒怕過。”


    “又騙人了。”他笑著掐了把她的臉,“總愛口是心非,小心自己吃苦頭。”


    曲瀲膽子很肥地揮開他的手,發現他現在十分好說話,心中一喜,今天早上產生的那種糾結略淡了一些。她想,隻要順著他的毛摸,這個人格還是挺好說話的,也不是不能攻略的,雖然她是喜歡第一個人格的紀凜,但這個也同樣是紀凜,當他性格比較反複無常就好了。


    兩人拉扯了下,曲瀲很快便確定了心中所想,對他也沒有那麽生硬了。


    “襄夷公主要我轉遞給你的話,你怎麽辦?”曲瀲好奇地問道。


    “理她作甚?”他說得很是隨意。


    曲瀲默然,這種霸道總裁的任性範兒撲麵而來,讓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好吧,她是公主……”曲瀲若有所指地說道,“你們不是一起長大的麽?交情不比一般,是不是該幫幫她?”


    “誰和她一起長大的?”紀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道:“若非袁朗居中調和,當年我早就殺了她了。”


    曲瀲驚恐地看著他,心說難道這第二人格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殺人犯?連得寵的公主都敢說殺就殺,他到底還有什麽不敢的?這樣的性格……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惹出什麽事情來,可真是奇跡。


    “你為何要殺她?”曲瀲瞬間腦補了很多可怕的畫麵,抖著嗓子,小聲地問道。


    紀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迴答。


    曲瀲被他看得肝顫,覺得剛才緩和的氣氛一下子又沒了,她又開始有點怕他了。


    幸好,紀凜雖然喜歡嚇她,但是難得能見一麵,倒也沒有再將她嚇跑,投喂了她幾塊點心後,拉著她起身:“走,今天帶你去逛逛,你想去哪裏玩?”


    曲瀲再次給這位爺跪了。


    第一人格的時候,是個多恪守規矩的好少年啊,等第二人格一出來,那就是霸道總裁範兒,行事隨心所欲,甚至連殺人犯法的事情也理所當然,整就是個沒三觀的貨色,讓曲瀲壓力山大。


    所以,她再次狗膽地道:“你能不能……恢複過來?”


    他站在她麵前,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語氣很危險:“你不喜歡我這樣?”


    當然不喜歡了!能喜歡才有鬼!


    他比她高出一個腦袋,也不知道他吃什麽長的,過了一個年,身高噌噌噌地往上長,反而是她長得挺緩慢的,站在他麵前,被他俯視得很有壓力,隻能寄希望過兩年身高也能多長點。


    曲瀲沒敢吭聲,她知道自己若說不喜歡,他一定得要變臉,然後不知道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


    所以,最後隻能乖乖地給他拉了出去。


    常山和碧春等丫鬟守在門前,見兩人出來,而且行止親密,碧春兩個丫鬟眉頭微蹙,覺得有些不合規矩,常山卻當作沒有看到,很識趣地去給他們準備轎子。


    紀凜沒有說帶她去哪裏玩,而是直接拉著她上了轎子。


    跟著曲瀲而來的婆子們已經被碧春安排去守車了,沒有在跟前,所以也不用擔心她們看到什麽迴去和曲沁報告。曲瀲見碧春的安排,很是滿意,覺得碧春年紀越大,行事也變得穩妥了,讓人放心。


    最後紀凜帶曲瀲去了上林苑那兒,教她騎馬。


    曲瀲:=口=!


    “別趴著,坐直身體,不會讓你摔的。”


    曲瀲眼淚都要飆出來了,趴伏在馬上,雙手緊緊地摟著馬的脖子,雙眼緊閉,眼角濕漉漉的,腦袋一片暈沉。


    紀凜給她選的是一匹很溫順的母馬,比平常的馬還矮一些。可是對她而言,仍是高到讓她心生恐怖。


    她有恐高症。


    這種恐高症緣於上輩子被爸爸推到樓下摔死時留下的心理陰影,平時就算站得高一些,都會讓她頭暈眼花,更不用說現在坐在馬上,那種感覺太鮮明了,讓她幾乎以為自己又要從高高的樓上摔下來……


    紀凜見她並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真的嚇得臉都白了,忙將她從馬上抱下來。


    “好了好了,不學了,別怕。”


    他拍著她的背,見她像個小動物一般瑟瑟發抖地縮在自己懷裏,頓時得寸進尺地將她整個人都摟到懷裏,被她像個依賴大人的小孩子一般雙手緊緊地摟著自己的脖子,整個人都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時,雙眼晶亮。


    這讓他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曲瀲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將才那種恐懼感壓下,等她恢複過來時,甚至已經沒心思理會剛才自己失態的行為,整個人都變得懨懨的。


    “我想迴家……”她輕輕地道。


    紀凜低首審視她的臉,若有所思,然後捏了捏她的臉,說道:“你怕什麽?”


    “沒有。”


    見她嘴硬地不肯承認,紀凜沒有剜根究底,隻是將她這次的失態記在心裏,以為她害怕騎馬,當下便道:“算了,反正你平時也不用騎馬……”


    他一臉無趣的模樣,帶著她離開了上林苑,親自將她送迴雙茶胡同的曲家。


    直到馬車到雙茶胡同,曲瀲的精神才恢複一些,下了車後,頭也不迴地走了。


    雖然沒有迴頭,但她能感覺到坐在馬車裏的少年正掀著簾子看她,那道視線讓她背脊泛起密密匝匝的寒意,頭皮都有些發麻。


    等她進了家,發現母親和曲沁正在接待客人。


    “誰來了?”曲瀲叫住一名小丫頭詢問道。


    “是餘家來人了,來的是餘夫人身邊的嬤嬤,專門過來給二小姐請安的。”


    曲瀲聽罷,不免來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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