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丫鬟來報襄夷公主來了,在場的人都有些驚訝。


    襄夷公主是中宮所出的公主,身份尊貴,又深得皇上寵愛,一般時候不會輕易出宮。雖說今天是鎮國公府的年酒宴,襄夷公主再親近淑宜大長公主,那也是隔了兩輩的,並不需要她特地為此出宮。


    所以,眾人聽說襄夷公主突然來了時,心裏都有些不解,有些聽過傳聞的,都忍不住拿眼角餘光去瞄著坐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曲瀲。


    很快便見到鎮國公夫人滿臉笑容地陪著一名身上披著玫瑰紅雲錦鬥蓬的妍麗少女進來,那少女正是曲瀲在宮裏有過一麵之緣的襄夷公主,此時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神色矜持,通身氣派高貴凜然,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來。


    眾人看到素來冷淡的鎮國公夫人此時言笑晏晏,與襄夷公主親昵的模樣,皆有些恍然大悟。


    京中的人都知道皇上對鎮國公世子十分喜愛,還曾說如珠玉在側,讓他心喜之,曾想招他為駙馬,隻可惜被淑宜大長公主當時岔開了這話。雖然並沒有後續,但宮裏的公主傾心鎮國公世子的消息仍是有些走漏出來,暗中傳得很是形象,莫不是傾心鎮國公世子的便是鑲夷公主?


    很快眾人又想起襄夷公主自幼便親近淑宜大長公玉,與鎮國公世子算是青梅竹馬長大,鎮國公世子那樣的人物,襄夷公主傾心也是正常之事。


    想到這裏,有些人看向曲瀲的目光有些幸災樂禍。


    曲瀲也看了一眼鎮國公夫人,發現她倒是很開心的樣子,和剛才進門時見到她時那微微蹙眉的模樣截然相反。


    曲瀲至今仍是不太明白鎮國公夫人為何不喜歡自己,而且表現得這般明顯。若說是因為自己家勢配不上,那也是父輩定下來的,與她無關,要惱也惱鎮國公才對。想不出原因,她隻好歸於鎮國公夫人心裏有自己的兒媳婦人選,現在看鎮國公夫人因為襄夷公主的到來這般高興的模樣,讓曲瀲心裏又忍不住腦補了。


    “姑祖母,襄夷來看你了。”襄夷長公主上前去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攜了她的手,笑著道:“你這孩子,這大冷天的特地出宮來一趟,要教你父皇母後心疼了。”


    襄夷公主含笑看她,“襄夷很久未見姑祖母了,甚是想念,走這麽丁點路罷了,又無甚要緊。而且襄夷出宮時,皇祖母和父皇還叮囑我,讓我多陪姑祖母。”


    “你有心了。”淑宜大長公主拍拍她的手,神色和藹。


    和淑宜大長公主說了會兒話後,襄夷公主的目光轉到陪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曲瀲,那雙明媚的眼睛彎起,含笑道:“曲家妹妹,好久不見了。”


    曲瀲起身曲膝行禮,細聲細氣地道:“難為公主還記得臣女。”


    “哪裏不記得,像曲家妹妹這般俊俏的姑娘可難見,連宮裏的姐妹們也沒有曲妹妹這般的好顏色。”她笑著說,上前攜了曲瀲的手,對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姑祖母,我來你這兒好幾次,就隻有這次能見到曲家妹妹。我心裏很是喜歡曲家妹妹,今兒可得讓曲家妹妹陪我說說話才行。”


    淑宜大長公主自然樂意看著她們感情好,笑嗬嗬地應了。


    鎮國公夫人原本還有些欣然的神色變得有幾分僵硬,嘴角也耷拉下來,顯然被襄夷公主的態度給弄得很鬧心。


    室內的人被襄夷公主弄的這一出又搞得有些懵了,好像事情不像想象中的那樣子啊,並沒有兩女撕x的事情出現。


    曲沁坐在母親身邊,將室內的人的神色盡收眼底,不免有些好笑。這些人都是看戲不嫌熱鬧,都等著看襄夷公主發難呢,卻不想襄夷公主竟然和鎮國公世子的未婚妻親親熱熱的。


    隨著來的人越來越多時,紀二夫人便領著一些年輕的婦人去隔壁院子的花廳裏喝茶打牌,隻留了些和淑宜大長公主同輩份的老夫人在這兒。


    曲湙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完後,便被帶到外院去了。曲沁隨著長輩們走出去的時候,迴頭看了一眼伴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妹妹,見她正好也看過來,朝她微微一笑,便跟著母親出去了。


    今昔不同往日,她相信有淑宜大長公主喜歡,妹妹很快便能在鎮國公府立住的。


    淑宜大長公主確實有心培養曲瀲,所以將曲瀲留下,讓她和自己一起見那些客人,眾人知道曲瀲的身份,見淑宜大長公主又一副抬舉她的模樣,皆十分給麵子,讓曲瀲認了很多鎮國公府的姻親及這京中的勳貴。


    除了曲瀲外,襄夷公主也在。


    襄夷公主雖說是客,但是卻是個身份貴重的客人,恐怕連宮中那些皇子們的身份也沒她尊貴,這種尊貴不僅表現在她為皇後嫡出的公主,還因為皇上對她的寵愛。


    能在她麵前從容坦然的,也隻有作為長輩的淑宜大長公主,連鎮國公夫人也不好在襄夷公主麵前托大。


    鎮國公夫人好幾次多看了襄夷公主幾眼,神色晦澀。


    時間差不多時,襄夷公主突然道:“姑祖母,一直坐著有些無聊,讓曲妹妹陪我去走走吧。”


    淑宜大長公主笑著戳了下她的額頭,笑道:“是不是宮裏待得膩了,才惦記著我這裏?去吧去吧,你們兩個小姑娘留在這裏聽我們這些老婆子說話,也難為你們了。”說著,她拍拍曲瀲的手,笑著道:“我知道你這孩子有心了,今兒就陪襄夷公主好好玩。”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拉著曲瀲起身,對淑宜大長公主道:“姑祖母你放心,我對鎮國公府熟悉得很,我帶曲家妹妹去逛逛,讓她熟悉一下未來的夫家。”說著,掩嘴一笑,十分促狹。


    淑宜大長公主被她逗得笑了,叫來明珠,讓明珠小心地伺候著。


    曲瀲便被襄夷公主挽迴著出去了。


    出了門,一陣帶著寒意的春風吹麵而來,曲瀲不禁打了個哆嗦。


    襄夷公主也打了個噴嚏,她旁邊的宮女趕緊拿了個掐絲琺琅的手爐過來,塞進她手裏。


    “給曲妹妹吧,她看著嬌嬌弱弱的,不比我身子底子好。”說著,她朝曲瀲笑道:“我自幼跟著皇兄們也學了些騎射功夫,身體好著。”


    那宮女看了曲瀲一眼,不敢違背公主的命令,便將那手爐遞給了曲瀲。


    曲瀲瞅著襄夷公主,一臉為難:“這樣不好吧?”她正想說什麽,又被戳斷了。


    “沒什麽好不好的,是我讓你陪我的出來,咱們去走走。”她說著,不由分說地將曲瀲拉走了。


    曲瀲手中揣著那個手爐,很想對跟著的那宮女道,讓明珠再去取個手爐過來就行了,如今還是春寒料峭之時,鎮國公府的暖手爐都備著的,又不是沒有,何必如此謙讓?可是襄夷公主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一副她不需要那玩意兒的模樣。


    早上剛下過一場春雨,天空陰沉沉的,地麵上的積水並未幹,整個世界變得陰冷陰冷的。


    曲瀲吹著寒冷的春風,很快便感覺到身體的寒意,這種下雨的季節,她向來不喜歡在外麵走動,可惜襄夷公主興致很好,她也不好開口說什麽。


    “我記得暄風院那邊種了一棵很大的杏花樹,京城的杏花一向開得比桃花、梨花都要早,每到春天,萬物剛抽芽時,它已經開出一片兩片的粉白,那花從枝頭上落下來,可好看了。”襄夷長公主對鎮國公府如數家珍,對曲瀲介紹著。


    曲瀲心裏有種古怪的感覺,仿佛襄夷公主才是女主人,而她是客人一樣。這讓她想到先前鎮國公夫人見到襄夷公主歡喜的模樣,心裏不禁有幾分猜測。


    果然,很快便見到院牆中探出的那幾簇粉白的色澤,杏花已經開了,雖然並不茂盛,卻迎來了早春的氣息。


    “我小時候很喜歡來鎮國公府玩,所以對這裏很熟悉。”襄夷公主朝她解釋道,似乎讓她別多想。


    曲瀲也朝她笑了笑,真的很難不多想,特別是她總喜歡腦補。


    她們一起進了那生長著杏花的院子。


    有兩名守園的婆子在那裏,見到襄夷公主時,忙過來請安。


    “你們世子呢?可在這裏?”襄夷公主問道,神色矜傲。


    “迴公主,世子剛迴來……”


    襄夷公主聽罷,便拉著曲瀲進來了,她太過自然的態度,讓曲瀲心頭有些懸。


    按理說,今兒是鎮國公府的年酒宴,紀凜這世子怎麽著也應該在前院去陪客人,卻不想他竟然會在自己院裏。


    進了院子,曲瀲便看向不遠處的那棵杏樹,枝幹很粗壯,也不知道有多少年輪了,剛到開花的時候,枝頭上的花並不濃密,但卻給這個早春時節添了一抹春日的氣息。


    曲瀲正打量著暄風院的環境時,突然聽到襄夷公主很開心地叫了一聲“表哥”。


    她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到不遠處迴廊中的兩個少年,其中一人是披著寶藍色織祥雲鬥蓬的紀凜,神色溫煦謙雅。另一個是披著玄色貂毛鬥篷的少年,約莫十六七歲,但是看起來很瘦弱,而且臉色也很蒼白,一副體弱多病的模樣,唯有一雙眉眼濃黑如墨,初得那膚色越發的慘白。


    兩人循聲望來,見到她們時,紀凜的雙眼微微發亮,目光便絞在了曲瀲身上,讓她臉上有些赧然。另一個瘦弱少年神色清淡冷漠,站在那兒淡淡地看著她們,無動於衷。


    襄夷公主將曲瀲拋了,往那兩人走去,然後站在台階下看著他們。


    這時,紀凜身邊那個披著玄色貂毛鬥蓬的少年微微頷首道:“公主。”目光看向曲瀲時,眉頭微微一蹙,似乎不是很讚同她們的行為。


    曲瀲麵上有些尷尬,她看出這少年是誤會了,以為她恬不知恥地跟著襄夷公主跑進人家主人的院子裏。或許這種事情發生過,所以他才會露出這般明顯的神色。


    “阿朗,這是我的未婚妻。”紀凜出聲道,然後朝曲瀲微微一笑,“瀲妹妹,這位是靖遠侯世子袁朗。”


    曲瀲沒想到這位會是駱林心心念念地惦記著的靖遠侯世子,忙朝他福了福身子,喚了聲“袁公子”。


    袁朗神色微霽,正要說什麽,一陣風吹來,他忍不住咳嗽起來,忙拿帕子掩住嘴。


    曲瀲見他咳個不停,真擔心他就要咳得要斷氣了。見了真人後,她才知道外界傳聞靖遠侯世子體弱多病是真的,他和紀凜站在一起,明明比紀凜還年長三歲,但是除了身高比紀凜高上許多,卻瘦得可憐,那隻拿著帕子的手背上可以看到蒼白的皮膚,還有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


    “表哥,天氣冷,你快點進房去歇著。”襄夷公主催促道。


    紀凜忙架著那仍在咳嗽的少年進了一間暖閣,襄夷公主關心則亂,拎著裙子跟進去了,跟著襄夷公主的宮女也跟了上去,留下曲瀲一人傻呆呆地在院子裏站著,直到又一陣寒風吹來,讓她打了個哆嗦,抱緊了懷裏的手爐。


    正當她不知道要跟上去還是先離開時,紀凜從暖閣裏出來。


    “瀲妹妹。”


    曲瀲一眼便看出他今天的狀態,是那個謙和溫煦的少年,朝他抿嘴一笑,說道:“紀哥哥,打擾了。”有心想要解釋是襄夷公主拉著她過來的,但看他笑盈盈的模樣,又覺得不需要解釋了。


    “天氣冷,瀲妹妹也進來坐坐,喝杯熱茶暖身子。”紀凜很體貼地說道。


    “那就打擾了。”曲瀲客氣地道,跟著他進了暖閣。


    剛進暖閣,曲瀲便感覺到一股帶著清雅花香的暖意撲麵而來,唿出的氣成了白霧,眼睫都有些濕潤,等她看清楚室內的情況時,曲瀲頓時覺得自己眼睛要被閃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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