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瀲很想淚奔。


    原本她以為自己是個人生贏家,在京城所有貴女的羨慕嫉妒恨中,獨得她自己抱得了美少年歸。而且這個美少年還心儀她,長相好、性格好、脾氣好,可以預見她以後嫁到鎮國公府後,獨霸後院的輝煌日子。


    可卻不想,突然一個晴天霹靂,美少年原來是個雙重人格的精分,而且另一個人格還是個危險份子,預期中的美好的未來一下子碎成了渣,未來變得撲朔迷離。


    果然,人生贏家不是這麽輕易當的。


    身邊這個正牽著她的爪子在所謂的良辰美景的黑暗環境中浪漫漫步的少年,眯著一雙妖美的眸子,朝她笑得詭異非常,讓她肝膽俱顫,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的浪漫,隻覺得下一刻世界就要發生驚天大轉變。


    這特麽的就是個不知道怎麽伺候的危險之人,還愛恐嚇她。


    “你很冷麽?”少年說著,探手就要將她抱住。


    “不冷。”曲瀲木著臉說,“隻是周圍太黑了,我有點怕。”


    “不用怕,有我在。”他又轉頭朝她微笑,手指很輕滑地撫過她的手腕。


    “……”


    就是因為有你在,她才怕啊!曲瀲內流滿麵,她有多欣賞溫煦如玉的紀凜,就有多忌憚這個妖孽一樣的紀凜,雖她不知道雙重人格是怎麽迴事,可聽他話中之意,怕是兩個人格是心意相通的,而且知道彼此的存在。


    想到這裏,曲瀲突然憶起他剛才的話,心弦突然鬆了下。


    他說,因為那個紀凜不喜歡,所以他在未成親之前,不會再對自己放肆,再做那天在鎮國公府客院中的事情。所以今兒他隻是摟抱一下,再牽牽手罷了,並沒有再做那些過份的曖昧之事了。


    想到這裏,曲瀲心裏很快便有了主意,不過現在情況太危險,不敢在這兒用上。


    “想什麽?莫不是不喜和我一起在這星空下散步?還是……怕我?”


    帶著些許柔到甜膩的聲音傳來,曲瀲打了個哆嗦,忙道:“沒有……我們不要往前走了行不行?”她停住步子,想要抽迴手,可惜是徒勞。


    少年迴頭看她,月入烏雲,周圍很快又變得昏暗一片,隻能隱約看到他眼睛裏的亮光,如狼一樣的可怖。“為什麽?難道你不想去看看駱四他們要如何行事?雖說駱四打的好算盤,但是駱家並非鐵板一塊,若你姐姐未定親,她也可能會是被算計中的一人。”


    曲瀲蹙眉,所以這就是今晚姐姐寧願窩在房裏的原因麽?


    “大皇子是最年長的皇子,此時中宮無皇子,大皇子居長,又已過弱冠,素有賢德,深得朝中大臣的讚賞,私底下已有一些人向大皇子投誠。”


    “那又如何?”曲瀲不以為意地道:“皇上正春秋鼎勝,未來的事情那麽遙遠,誰能說得準?”


    “這倒是。”他像是附和她的話,然後將她拉到身邊,伸手又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笑道:“你一介弱女子,也敢這般平靜地和我討論這皇家之事,竟是一點也不懼?”


    曲瀲頓了下,聲音馬上變得柔弱,“那我不說了……”


    “嗬……”他輕輕地笑了下,“你素來愛作戲了。”


    曲瀲暗暗地翻了個白眼,閉嘴不言。


    此時,他們已經繞了大半個湖,到了一處薔薇花築起的花牆前。


    薔薇花後,便是莊子裏種值著幾盆月下美人的地方,曲瀲人比較矮,站在薔薇花牆前,那花牆比她頭頂高一些,她自然是啥都看不到。紀凜比她高,抬頭便能看到花牆後麵的情況。


    見她抬頭盯著那花牆,一臉鬱悶的模樣,紀凜笑得很是放肆,然後在她的驚唿中,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曲瀲雙手攀住他的肩膀,咬住嘴忍住脫口而出的驚唿,等發現自己坐在他的手臂上,感覺到他一隻手托著自己的屁股,瞬間臉紅得像猴子。


    她自七歲以後,就不讓人抱了,此時卻被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少年這樣抱起來,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看他輕鬆的樣子,似乎一點也不重,實在是教她難為情。這樣的姿勢,讓她與他貼得太近,他身上的氣息竟然沾到了她身上。


    “噓,看那裏。”如絮語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曲瀲下意識地看過去,便見薔薇花牆不遠處,那裏有一個涼亭,亭子四周掛著幾盞燈籠,使整個亭子就像黑夜中的聚光點一樣。而此時,涼亭裏的一切也展現在他們眼前。


    隻見一個穿著紫色團花錦袍的男人背對著他們而坐,看背影應該就是大皇子了,而他的對麵,便是駱槿,此時她姿態謙和地站在那兒,手執茶壺為石桌前的男子倒茶。而亭子裏除了他們,竟然不見旁人。


    曲瀲往周圍看了看,沒有看到其他人,直到一隻手指向另一個地方,輕輕地在她耳邊笑道:“看那邊。”


    她順著那隻手指示的地方看去,見到不遠處湖邊飛舞的螢火蟲處,有幾人在那兒,看模樣,似乎是在月下垂釣,端得閑情逸誌。


    曲瀲微皺眉,心裏覺得十分不妥。


    “這是……四表哥安排的?”


    “不是他還有誰?駱四這人倒是有趣。”他用臉蹭了下她的臉頰。


    曲瀲一驚,下意識地就要退後,差點從他懷裏栽下來,幸好對方抱得穩,沒讓她摔倒。她不敢再亂動,雙手扒著他的肩膀,又往那兒看了下,心裏琢磨不透駱承正的行為,竟然願意將同胞妹妹送去皇子府當側妃,就算是側妃,那也是個妾。


    “以後離駱四遠點。”


    聽到他開口,曲瀲咕噥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她知道自己在駱家的身份很敏感,所以一直都避著駱家的那些表哥們,熟悉一些的也隻有七歲前還沒有搬到外院去住的駱承風。至於駱承正這人,在她眼裏長相英俊,和駱四老爺很像,但是那雙眼睛卻藏著太多心思,她不太喜歡。


    “真乖!”他讚賞地又貼了貼她的臉,盯著她的眼睛,用一種詭異的聲音說,“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誰敢打你主意,就弄死他!”


    曲瀲再次被他兇狼的語氣嚇得肝顫,好端端的他怎麽發起狠來?


    等曲瀲被他牽迴先前的海棠花樹前,心髒依然跳得有些快,對他那種忌憚之心越發的強烈。


    “好了,我要走了,明天再來看你。”他用微涼的手指輕輕地壓了下她的唇瓣,讓她打了個哆嗦。


    快走吧!明天也不要過來看她了,就算過來,還是讓萌萌噠的美少年紀暄和過來吧。


    他給她扶正頭發的發釵,拾起了地上一個未放螢火蟲的絹紗燈籠,走入了夜色中。


    曲瀲望著他悠然融入夜色中的身影,隻覺得心裏又堵得慌,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姑娘。”碧春的聲音從海棠花那一邊傳來,小小聲的唿喚。


    曲瀲深吸了口氣,從花樹後走出來,說道:“我在走裏呢。”


    碧春抱著一盞螢火蟲燈籠過來,眼睛往周圍看了看,小聲地問道:“紀少爺呢?”


    “走了。”曲瀲沒好聲氣地說,蹲下身將先前放到海棠花樹下的孔明燈撿了起來。


    碧春發現她的情緒有些不高,摸了摸腦袋,以為紀凜離開了她不高興,便也沒再繼續這話題,轉而道:“剛才櫻小姐找您,奴婢擔心被人瞧見,所以就說您在附近逛逛,沒將紀少爺過來的事情告訴她。”


    “嗯,做得好。”曲瀲鬆了口氣,剛才紀凜竟然膽大妄為地帶她去窺視大皇子的事情,現在想想,還有些後怕,若是大皇子發現可不好。


    曲瀲看向湖邊,發現駱櫻竟然還有興致地在那裏捕螢火蟲,不由得搖了搖頭,叫了個婆子拿了火折子過來,她將孔明燈點了放飛。


    駱櫻發現這邊的情況,將手中的網兜丟給丫鬟,自己跑了過來:“阿瀲,你怎麽將它放飛了?”


    “夜深了,該迴去歇息了。”曲瀲很平靜地說,她覺得自己今晚受到了驚嚇,需要早點迴去睡一覺。


    駱櫻雖然有些依依不舍,但也沒有反對,拍了拍手,說道:“好吧,讓翠屏將東西收拾好,咱們迴去歇息。”說著,她也點了一盞孔明燈放飛。


    孔明燈緩緩升空,雖然天上星子璀璨,卻仍成為夜空下的明光,也教湖的另一邊的人瞧了個正著。


    “咦,誰在放孔明燈?”周琅笑著看向孔明燈升起的方向,湖裏生長著亭亭玉立的蓮花,荷葉高高掣起,看不清楚湖對麵的情景,“莫不是駱家的姑娘?”


    駱承正眯起眼睛,轉頭看了眼百無聊賴地蹲在柳樹下拿著魚杆卻不像釣魚的駱承風,輕笑了一聲,說道:“世子果然好眼力,孔明燈正是湖的對麵升起的,應該是家中的姐妹們出來捕螢所放。”


    “哦,原來如此。也不知道能不能將螢火蟲放到孔明燈裏放到天上去。”周琅說著,突然來了興趣,竟然叫來了一個小廝,讓他去拿幾盞孔明燈和捕螢火蟲的網兜過來,一副要試驗的模樣,甚至很沒眼色地讓人去請亭子裏的大皇子過來。


    駱承正暗暗搖頭,覺得寧王府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周琅這個寧王世子哪裏比得寧王當年的殺伐果決?也怨不得寧王妃成天要將這兒子抓迴府裏讀書,不讓他總出去外麵瞎混……想到這裏,他心裏又有些狐疑,似乎從剛才開始,便沒見到鎮國公世子了。


    “世子,不知紀公子在哪裏?好像從剛才就沒見到他了。”


    駱承正說著,眼角餘光掃了過去,果然見到原本露出無聊神色的駱承風突然看過來,豎起了耳朵。


    “哦,這個啊,他應該是迴去歇息了吧。你知道的,到了晚上,他便不太愛出外。”


    周琅說得漫不經心,周圍的人卻也沒覺得有何不對,甚至聽景德侯府的三少席燕也附和著:“就是,紀暄和這人最是無聊了,平時一本正經的樣子,長這麽大,竟然連胭脂胡同都沒去過,聽說……連房裏人都沒一個呢。”


    駱承風眉毛抖了下,雙眼如利劍般往那席燕剜去。


    其他人笑了下,沒有搭腔。席燕的大嫂是鎮國公夫人的侄女,與鎮國公府是姻親,所以他能這般調侃紀凜,但他們可不敢。


    不過剛笑完,卻見席燕突然哎喲了一聲,眾人望去,原來是席燕被一個燈籠砸中腦袋。


    “誰——暄和?”


    眾人瞧去,隻見背著光的柳樹下站著一人,那人的臉龐隱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隨後一道煦和柔雅的聲音傳來。


    “小燕子,你管得也特寬了,是不是想要下水去泡一泡醒醒腦?”


    聲音雖然柔和,卻讓人心裏為之一凜,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但夜色掩映之下,如何也瞧不清這連皇上也稱讚的如珠玉般的少年的模樣。


    “別叫我小燕子!”席燕差點要暴躁。


    周琅一聽那聲音裏的邪惡,便知道要糟糕,趕緊走過去,擋在紀凜麵前,“暄和,你迴來啦,走,陪我去逛逛。”說著,不由分說地將他拉走了,省得他真的將席燕踹下水去,那不是教人存疑麽?


    等周琅將人拉走後,在場的人麵麵相覷,不知他們怎地突然走了。


    駱承風和駱承正卻看向他們,兩人都有些若有所思。


    *****


    曲瀲抱著一個螢火蟲燈籠迴到歇息的院子前,和駱櫻分了手。


    等駱櫻帶著丫鬟婆子們走遠後,她站在那裏愣愣地吹著夜風,仿佛一時間癡了。


    “姑娘,怎麽了?”碧春和碧夏兩個丫鬟看著她。


    曲瀲迴神,有些懨懨地說,“沒事,夜深了,咱們迴去歇息吧。”


    帶著兩個丫鬟迴到房前,卻見隔壁屋子裏的燈亮著,然後見穿著寢衣的曲沁走了出來,將她上下打量,笑道:“迴來啦,沒什麽事情吧?”


    不,有事情,她一度受到驚嚇,心靈受到了巨創。


    曲瀲心裏咆哮著,麵上卻一副平靜的模樣,“沒有呢,姐姐怎麽還沒歇息?”


    “這就歇息了,你也早點歇息。”


    姐妹倆說了幾句話,便各自迴房。


    洗漱後換上幹淨的衣物,曲瀲躺在床上,腦子裏再次迴想著夜色中的紀凜,糾結了半宿,終於將被子壓著頭睡了。


    翌日,曲瀲自然起得遲了。


    她賴了會兒床,才叫丫鬟進來伺候。


    等她梳洗完畢,正坐著吃早點時,駱櫻又來了。


    “阿瀲,剛才我聽說了,大皇子竟然去探望祖母。”駱櫻驚奇地說道,然後壓著聲音說:“你說,是不是大皇子想要納我們駱家的姑娘為側妃啊?應該是槿姐姐吧,畢竟槿姐姐的年齡最合適。”


    曲瀲昨晚已經看到大皇子和駱槿花前月下的事情了,覺得隻要無意外,駱槿是要進大皇子府了。駱槿若是仍對她姐姐心懷介蒂,怕是也覺得進大皇子府好吧,加之大皇子的身份,怕是駱家對大皇子也有所期盼的。


    駱櫻和曲瀲嘀咕了好一會兒,便將這事情放下,反正這事和她關係不大,她倒是不怎麽上心,又開始琢磨著今兒要去哪裏玩好。


    “也不知道大皇子他們今兒還上不上山?”駱櫻眼睛轉來轉去,突然想起了什麽,“哎呀,阿瀲,我記得附近的桃溪鎮似乎有一家燒餅不錯,咱們去逛逛吧。”


    曲瀲一聽,馬上心動了。


    她上輩子死時才十六歲,本就是個愛玩的年紀,這輩子投生到這樣的年代,一直壓抑著性子當個大家閨秀,很少出門,此時能光明正大地出門,自然是歡喜的,當下也不再理會駱府的打算,和駱櫻湊到一起商量起來。


    “去找祖母吧。”駱櫻拍手道。


    於是兩人聯袂去了正院,駱櫻再次用“桃溪鎮裏的燒餅很好吃,想買來孝敬祖母”這無敵的借口讓駱老夫人笑嗬嗬地允許了。這裏不是京城,駱老夫人知道姑娘家隻有未出閣前能自由自在一些,並未拘著她們,隻讓她們多帶點人,別讓人衝撞了。


    兩人高高興興地應了,又對著在駱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曲沁道:“沁表姐,一起去麽?”


    曲沁看著兩個小姑娘如嬌花般明媚的笑臉,原本有些蒼老的心也跟著年輕了幾分,看著她們,就像看著女兒輩的一樣,不覺有些寵溺,“我就不去了,等你們買迴來給我吃就是了。”然後也像駱老夫人那般叮囑她們。


    有駱老夫人答應,下人們很快便準備好了車馬,兩個姑娘帶足了人手,便上了馬車。


    隻是,剛出了莊子的門,曲瀲便聽到一道馬嘶聲,然後馬車外響起了一道如珠玉般清越的聲音。


    “瀲妹妹可在裏麵?”


    曲瀲木了下,轉頭看向駱櫻,見她朝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便知道她被駱櫻給唬弄了,這丫的分明是和紀凜串通好的,等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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