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瀲頂著眾人的目光,腦袋懵懵木木地站在那裏,一時間竟然像傻了一樣。


    淑宜大長公主見她懵懂無辜的樣子,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一些,柔和了她身上那種尊貴凜然的氣勢,使她平易近人不少。


    打從這群小姑娘們進來伊始,淑宜大長公主便開始觀察這群小姑娘,並且很快便發現孫子的目光落在哪個姑娘身上,初看之下,不得不承認,這曲家的小姑娘模樣兒長得確實俊俏,雖然才十二歲,模樣兒未長開,看著就像個小丫頭,卻瞬間將周圍的那群小姑娘們襯得黯淡。


    讓她玩味的是,這小姑娘雖然看著規規矩矩的,可是總在不經意間錯個一小步,便將自己藏在了其他姐妹們身後的位置,使自己看起來分毫不顯眼,泯於眾人之中。剛開始她還以為這小姑娘性子怯懦,上不得台麵,與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兒一致,可是觀察久了,發現並非如此。


    這小姑娘有些意思。


    現在看她一副懵得快要傻的模樣兒,可想而知今天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那樣子更讓人忍俊不禁。


    淑宜大長公主仿佛沒有發現周圍人的異樣表情一般,笑著對曲瀲道:“小姑娘,過來給我瞧瞧。”


    曲瀲見淑宜大長公主真的是對著自己說話,那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頓時心髒不爭氣地抖了下。她雖然沒見過淑宜大長公主,可是姐姐早就將淑宜大長公主的生平摸清,並一股腦兒地塞給她了,防的就是這種情況。


    據聞淑宜大長公主當年可宮裏的嫡長公主,未出閣前在宮中頗為得寵,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女,天下無一女子能比得上她,本身就尊貴非常,後來嫁入鎮國公府後,與駙馬鎮國公夫妻感情相得,甚至曾一度陪著駙馬定居於邊境,據聞也曾上過戰場,可謂是一個上馬殺得了敵人,下馬能入得廳堂的女強人。


    這樣的女強人前半生性子頗為剛強冷硬,行事果決,當之無愧的巾幗須眉,也造就了她一身淩厲凜然的氣勢,縱使年經大了,有所收斂,但對於內宅這些嬌養長大的小姑娘來說,仍是可怕的。


    曲瀲下意識地看向站在駱老夫人身邊的姐姐。


    曲沁擔心地看著她,怕她在淑宜大長公主麵前露怯,畢竟連駱櫻和席姿這樣的小姑娘都承受不住,何況是素來柔弱的妹妹。


    看著妹妹水汪汪的眼睛像隻小動物一樣求助似地看過來,這一刻曲沁又忘記了自己妹妹其實是個心機婊的事情,一心為她擔心了,忙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讓她好生表現。


    表現啥啊?


    曲瀲內流滿麵,但是這種場合之下,她也不敢故意在淑宜大長公主麵前使小手段,隻得遲疑地上前一步。


    這時,駱老夫人開口道:“這孩子性子安靜乖巧,平時都是跟著姐妹們一起玩耍,不常出門,公主莫要見怪。”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這般俊的孩子,看著人都要喜歡了,如何見怪?”


    聽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話,在場的人都愣了下。


    她們明顯感覺到淑宜大長公主對曲瀲的維護,難道隻是因為曲瀲是這些小姑娘中長得最好的,得她歡心?


    駱老夫人也弄不懂淑宜大長公主是什麽意思,隻得笑了下,對曲瀲親切地道:“瀲丫頭,快過來。”然後又用開玩笑的語氣對淑宜大長公主道:“公主,這孩子在我身邊長大,最是可人,我也愛惜得緊,你莫要嚇著她。”


    淑宜大長公主笑道:“你還不知道我的性子麽?這些年我可是收心了,壞脾氣都改了,可不像當年那樣,動不動就發脾氣。”


    兩人說笑兩句,這時曲瀲終於硬著頭皮走過來了。


    她眼瞼微垂,乖巧地站在淑宜大長公主麵前,視線裏隻看到淑宜大長公主的膝蓋部位,和微微露出鬆墨色馬麵裙下的那雙淡綠色掐祥雲紋的鞋子,這樣的角度,甚至連站在淑宜大長公主身邊的少年的身影也沒看到,但她就感覺到他在看她。


    她現在明白了,原來今天是要發生這種事情,所以姐姐才會這麽緊張。


    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事情,讓她心裏有些發愁。


    然後曲瀲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就聽到淑宜大長公主讚歎地說道:“若非我今日來一趟,我還不知道你家裏還藏了這般俊的小姑娘,先前說你有福氣你還謙虛,若沒福氣,能養得出這般水靈的姑娘麽?對了,我記得她和沁兒一樣,是媛丫頭的女兒吧?”


    曲瀲心頭莫名發虛,覺得像淑宜大長公主這般厲害的人物,不可能隻看重人的皮相。


    所以總覺得被稱讚得很心虛啊。


    駱老夫人點頭,然後歎息著說道:“是啊,她是我那女婿續弦後所生的女兒,原也要叫媛兒一聲母親的……”


    說到早逝的駱氏,淑宜大長公主的聲音也有些噓唏,“媛丫頭確實是沒福氣,可惜了。”


    兩老開始懷念起了曲沁早逝的母親來。


    不過氣氛隻是低迷了一下,淑宜大長公主很快又將話題引迴正軌,誇了曲瀲的好樣貌後,將自己頭發上的一支銜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步搖撥下來賞給了曲瀲。


    淑宜大長公主這舉動又讓室內的人心頭跳了下,眼神古怪。


    那支步搖是實心的,而且上麵的寶石也大,整根步搖帶著一種厚重的氣息,當它插到曲瀲的發上時,曲瀲隻覺得腦袋一重,心裏暗暗吃驚。


    能讓淑宜大長公主拿出手的,自然是好東西,可是這未免也太不尋常了。


    淑宜大長公主賞了禮物後,又像個初見親戚孩子的長輩一樣,詢問曲瀲一些常事,曲瀲一一答了,迴答得中規中矩,並無什麽出彩的地方,但是那副文靜的模樣,卻很合淑宜大長公主的心意。


    淑宜大長公主這一輩子的性子剛硬倔強,過剛易折,自然不會喜歡一個同樣剛硬倔強的人和她硬碰硬,平常時候倒是喜歡那種柔和文靜卻不怯懦的孩子,曲瀲這副乖巧文靜的模樣便讓她心裏有了些許好感。


    她詢問曲瀲時,眼角餘光也關注著一旁看似目不斜視的孫子,如何沒有發現他隱藏在眼中的喜悅?


    心裏不禁歎了口氣。


    今日親自走這一趟,發現孫子比想象中更中意這曲家的小姑娘。


    等曲瀲被淑宜大長公主放開退迴到原處時,隻覺得背上都沁出了一身冷汗,可想而知剛才的壓力有多重?不過等她抬頭,瞥見了駱大夫人眼中的冷漠審視時,壓力更重了,更不用說旁邊駱櫻姐妹幾個的目光。


    她又頭疼起來。


    這時,淑宜大長公主也將駱家姐妹幾個和席姿也叫過來說了幾句話,分別賞了她們每人一件首飾,看那工藝,無論是上麵的寶石還是做工,都十分精致,不過是由丫鬟捧著托盤過來,給她們自己挑,與曲瀲的待遇一比,高下立見。


    在場的人都不太得勁。


    駱家姐妹和席姿等人看著曲瀲的目光都十分複雜,不過麵上依然笑盈盈地答謝長輩所賜。


    等小姑娘們都退下去後,室內又恢複了先前的氣息,仿佛先前淑宜大長公主所做的事情就和今天天氣很好一樣平常。


    隻是,駱家幾位夫人心裏都因為淑宜大長公主的舉動而注意起以往從來不注意的曲瀲來。以往她們隻注意被老夫人捧在心尖上的曲沁,對曲瀲這個安靜的小姑娘沒什麽印象,如今卻發現,這小姑娘原來還有這樣的造化。


    曲瀲跟著駱家姐妹們出了嘉善堂後,便發現眾人若有似無的目光。


    “這位是曲家的表妹吧?阿櫻你也真是的,你們家有這般漂亮的表妹竟然也不介紹給我瞧瞧。”席姿走到曲瀲身邊,仿佛仔細看了看,然後笑盈盈地道:“莫怪大長公主這般喜歡,我看著都喜歡了。”


    駱櫻雖然被剛才的事情弄得十分糾結,心裏想不明白淑宜大長公主為什麽一副很喜歡曲瀲的模樣,但是此時聽到席姿這含沙射影的話,頓時不高興了。


    “這是我駱家的表妹,和你席家有什麽關係?別一口一個表妹的。”她拉著曲瀲,用一副趾高氣揚的神情看著席姿,“不過今天的事你也見到了,我們駱家的表妹生得就是好,連大長公主都喜歡呢。”


    席姿心裏罵她白癡,臉色也沉了幾分,哼道:“你這炮仗性子也要改改了,我和曲家妹妹說話,你別插嘴。”


    駱櫻脾氣上來了,拉著曲瀲就走。


    “櫻妹妹!”駱林趕緊叫了聲。


    駱櫻頭也不迴地走了,任性非常。


    曲瀲隻得迴頭,禮貌性地朝席姿和駱林等人露出歉意的笑容。


    無論何時,她都不會讓自己做出讓人詬病的事情,這種行為在駱家已經成了一種本能反應了。


    席姿見曲瀲迴首時那歉意的模樣,襯得那張精致的小臉楚楚動人,莫說男人,連女人看了都要不忍心了,眼神不禁微黯。她突然發現,原來讓她忌憚的人從來不是駱櫻,而是這個不知什麽殺出來的曲瀲。


    她暗暗咬了咬嘴唇,等轉過頭來時,對著駱林等人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這時,便聽到駱林道:“阿櫻就是這性子,脾氣一來了,不管不顧,幸好瀲表妹性子好,從未和她一般見識,反而依著她。你也莫要見怪。”


    席姿矜持地道:“我自是知道她是什麽脾氣,不過看來那位曲姑娘還真是有些可憐。”


    “是啊。”


    見駱林等幾個駱家姑娘一副同情的模樣,席姿不禁挑了下眉,心裏突然有些好奇這曲瀲為人,怎麽連駱林這般有心機的姑娘都對她沒什麽惡感呢?曲瀲一看就漂亮得讓女人都要嫉妒的,可看駱家的幾個姑娘對她卻沒什麽惡感。


    這做人也做得太成功了吧?


    駱櫻拉著曲瀲氣哼哼地往前走,直到走過一條迴廊,到了一處院子時才停下。


    此時她們已經到了楓林院,可以看到院子裏忙來忙去的下人們,這裏是平陽侯府平時用來搭戲台聽戲的地方,今日駱老夫人的壽辰,自是少不了聽戲的一項娛樂活動,請的還是京城有名的戲班子。


    駱櫻拉著曲瀲到一間閣樓去說話。


    “淑宜大長公主似乎很喜歡你,為什麽呢?”她支著下巴,漂亮的柳眉蹙著,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曲瀲給兩人倒了茶,喝了一口,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


    她總覺得心裏很不踏實啊,淑宜大長公主今日太過抬舉她了。現場那麽多小姑娘,其中不乏公卿侯府家的貴女,怎麽著也輪不到她一個依附著侯府的表小姐,所以定然有什麽內情。


    而這內情姐姐一定是知道的。


    她得找個機會,去套套姐姐的話才行。


    駱櫻看她,見她眉染清愁,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縱使剛才還在糾結,但是看到她這模樣,卻生不起氣來,隻得嘟嚷道:“好啦好啦,你愁什麽?我才要愁呢,剛才我太緊張了,都沒有好好看紀暄和,也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什麽模樣了,一定長得很好看……”


    曲瀲頓時無語。


    不過也因為如此,所以駱櫻脾氣去得很快,並沒有再糾結剛才淑宜大長公主抬舉曲瀲的事情。她自己倒是看得開,又不是曲瀲自己爭著上前表現的,是淑宜大長公主自己要抬舉曲瀲,和曲瀲生氣什麽的,反而中了那些姐妹們的圈套,她才不幹這種傻事呢。


    曲瀲低首喝茶,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駱櫻還是挺好順毛的。


    就在兩人窩在這裏喝茶時,碧春尋過來了,告訴曲瀲,她母親和弟弟已經過來了,正過去給駱老夫人請安呢。


    曲瀲聽後,臉色突然變了。


    駱櫻歪著腦袋看她,“幹嘛呢?你娘和弟弟過來,你不高興啊?”


    曲瀲苦逼地看著她,她能高興才怪,經曆了剛才的事情,總覺得淑宜大長公主此舉另有目的,那樣尊貴剛強的女性,哪裏會無緣無故地抬舉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特別是知道她的身份的情況下,更不會故意在駱家人的麵前做出這樣的事情,抬舉駱櫻都比抬舉她好多了,更符合情況才對。


    所以,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


    就在曲瀲坐立不安時,季氏攜著兒子去嘉善堂給駱老夫人請安祝壽。


    此時廳堂內除了駱老夫人、淑宜大長公主和一些勳貴府中的老夫人外,其他人都離開了,她們都是同一輩的人,除了淑宜大長公主,都是老一輩的交情了,將那些小輩們打發出去後,正好一起說說話。


    等聽說曲家三太太和兒子過來給駱老夫人請安時,淑宜大長公主神色微動。


    駱老夫人倒是沒有想太多,笑著讓人請他們進來。


    很快地,季氏帶著兒子過來了,曲沁陪同一起。


    曲沁知道祖母趁著今日壽辰,定會和那些過來的老姐妹們坐在一起聊天,所以她和駱槿被打發出去後,便去等繼母和弟弟過來,屆時也好陪他們一起去給祖母請安,順便幫襯一下,省得季氏在淑宜大長公主麵前掉璉子。


    季氏和曲湙給駱老夫人請安送上壽禮後,又在駱老夫人的引見下,給在場的諸位老夫人們請安,曲湙自然也收到了那些老夫人們贈的見麵禮,都是一些早就準備好的。


    季氏人雖然不擅言詞,人也有些拘謹,不過她知道今日是駱老夫人的壽辰,自不能給長女丟臉,所以表現得頗為中規中矩,倒是沒有出什麽錯誤。這讓隨時準備幫襯的曲沁很是滿意,心裏也有些複雜。


    兩世為人,才知道天下的繼母並不都是狠心的,也有像季氏這般的笨人。


    等季氏和曲湙請安完後,淑宜大長公主方開口道:“這就是曲三太太?冒味地說一句,我早就想見見曲三太太了,沒想倒今日倒是有緣得見。”


    此話一出,除了早已心知肚明的曲沁外,室內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淑宜大長公主這話裏透出的意思,莫非認識季氏?可是季氏是常州人氏,今年才是第一次進京,而淑宜大長公主這輩子也沒有去過江南,兩人八杆兒打不著,也不認識,淑宜大長公主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季氏訥訥地道:“公主這是……”


    淑宜大長公主麵上含笑,轉頭對同樣一臉疑惑的駱老夫人道:“說起來這事我也是近日才知道的,我沒想到當年你那女婿去世之前,竟然和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定了樁兒女親。”然後笑著從袖口裏拿出半塊玉佩。


    所有人都看著那半塊玉佩,不明何意。


    隻有曲沁目光微縮,心髒突突地跳著。


    她認得那半塊玉佩,正是當年鎮國公給父親的信物,將之一分為二,兩家各持半塊玉佩,作為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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