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江麵上火光點點,殺聲四起,不斷地有從水中破水而出的水賊,然後那些乘坐著小船的侍身手矯健利索地將之斬殺落水,慘叫聲接連而起,打破了先前的寧靜,也驚動了附近的停泊的船隻。


    曲瀲僵硬地收迴了視線,然後看向站在船舷處長身玉立的少年。


    夜風掀起青蓮色的衣袂,他手持長弓,彎弓搭箭,屬於少年單薄卻柔韌的身體充滿了力量,箭矢破風而去,遠處破水而出的一名水賊被箭矢貫胸而過,嘩啦一聲又慘叫著落迴了水中,屍體很快便浮在水麵上,將江水浸紅。


    空氣中飄來了淡淡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嗖的一聲,又一支箭矢穿透了上船的水賊。


    曲瀲木著臉,此時沒有人再束縛著她,不由自主地慢慢地往後挪,直到背靠到一麵牆。其間她的目光一直盯著那挽弓射殺水賊的少年身上,將他在搖曳的江火中顯得異常冰冷殘酷的麵容看得分明,那樣俊美的麵容,不再像幹淨清透的美玉,反而染上了一種妖異的邪氣,那雙原本如墨玉般溫潤柔和的眼睛閃爍著癲狂興奮的芒色,深邃冰寒,仿佛眼前的一切是他肆意掌控下的一場殺人遊戲,手段狠辣。


    然後他迴首瞥了她一眼。


    這一眼,讓曲瀲心髒狠狠地跳了下,雙耳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雙眼也看不到其他,隻剩下那雙帶著陰翳癲狂色彩的眼眸,還有一股子寒意從心底往上躥,讓她整個人都僵硬得幾乎無法動彈。


    直到他轉過頭後,她突然鼓起所有的力氣,扭身一閃,推開了船艙的門,便跌進了船艙中,迎麵便和船艙裏的人撞上,兩人撞成了一團,搖晃著跌倒在地上。在跌倒時,曲瀲還不忘反手將門關上。


    此時,和她撞到一起的人忙拉住她的手,哽咽地叫了一聲:“姑娘……”


    是先前被關在船艙裏的碧春。


    “咱們快迴房。”曲瀲反手抓住碧春,語氣急促地說,滿臉大汗。


    碧春雖然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在自家小姐被人拖出去,她也被人擋在了船艙裏頭,然後便聽到了外麵傳進來的聲音,已教她心驚膽顫,又急又怕,差點要迴去尋曲沁來救人了。幸好,就在她急得沒辦法要去找曲沁時,自家小姐迴來了。


    碧春忙扶著她往裏麵的艙房行去。


    迴到歇息的艙房,曲瀲讓碧春將門鎖緊,然後便攤坐在美人榻上大口地喘著氣,感覺手腳都有些不受控製,也不知道是先前那血腥的一幕教她這個連殺隻雞都不敢的弱女子害怕,還是那個詭異的少年狠辣嗜血的殺人之舉讓她害怕。


    或者,兩者皆有。


    兩輩子以來,她唯一目睹過的死亡,便是自己的死亡,還有這輩子的父親。


    而今天,那江麵上飄浮的屍體,還有那穿破風聲的箭矢,空氣中飄浮的血腥味,都讓她手腳發軟。


    最後是那個少年望過來時陰翳卻灼人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身體一樣的濃烈。


    碧春緩了會兒,終於緩過勁來了,抖著手給曲瀲倒了杯茶,等遞給曲瀲後,才憶起這茶早就放冷了,喝冷茶對身體可不好。


    曲瀲也不管這茶是不是冷茶,一口飲盡,將心頭那莫名躥起的心慌感壓下。


    “再倒一杯。”


    碧春沒辦法,隻好又倒了一杯給她。


    曲瀲連續喝了三杯,神色平緩下來,隻是手指尖仍是有些發顫。


    碧春見她縮成一團,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要有多柔弱可憐就有多柔弱可憐,原本到嘴邊的話又變成了滿滿的憐惜,忙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姑娘莫怕,沒事了沒事了。”


    “……我知道。”曲瀲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再給我緩緩。”


    她需要時間來接受那個少年的詭異,不然滿腦子都是那雙嗜血癲狂的眸子,教她實在是吃不消。明明白天見時還是個溫潤如玉般美好的少年,特麽的到晚上時一下子就精分了,變成了個嗜血殺人狂魔,很可怕好不好?


    這讓她覺得這人簡直就是個兩麵派,或者是太會演戲了,才能演繹出兩種不同氣質和性格的人。


    碧春哦了聲,心裏想著,可能是外麵的情況很是嚇人,所以才將她嚇壞了。她家姑娘原本就長得比平常的姑娘柔弱,被嚇到也是情有可緣。想到這裏,她心裏又有些憤憤不平,很是氣憤剛才將她家姑娘拖到船舷處的人,也不知道那人是誰,還過份地將艙門給關了,竟然不讓她出去,若非不知道情況如何,怕自己冒然叫人壞了姑娘的名節,也不至於就在那兒守著。


    原是想問問曲瀲先前將她拖出去的人是誰,可現下看她的模樣,碧春也不好問了,就怕再將她嚇著。


    就在這時,門被敲響了,然後響起了曲沁焦急的聲音:“阿瀲?你在裏麵麽?有沒有事?”


    碧春雙眼一亮,看了曲瀲一眼,得了她的同意,馬上去開門。


    曲沁身上隻披著一件薄披風,頭發簡單地綰起,並未插什麽釵環,可見是被驚醒後,便跑過來尋人了。因她和曲瀲的艙房離得近,自然是第一時間便過來探望了。


    見到差點將自己縮成團的曲瀲,曲沁十分心疼,忙過去摟住她,嘴裏說道:“阿瀲莫怕,姐姐在這兒,已經沒事了。”


    曲瀲這會兒已經緩過勁來了,隻是手腳仍有些虛軟,見姐姐過來,心裏原本還很高興的,等聽到姐姐痛惜的話,她不禁木了下。


    姐姐……這特麽的就是習慣將她當成一朵柔弱的小白花來照顧啊!


    曲瀲知道自己的長相挺容易讓人生起保護欲的,她家姐姐也不例外,從小到大對她充滿了保護欲,可有些時候反應也過激了。可特麽的她就長這副樣子,她也沒辦法啊!


    “姐姐,我沒事。”曲瀲拍拍她,不敢和姐姐說先前自己大膽地偷跑到門邊偷看卻被人惡劣地拖也去的事情,忙轉移了話題,問道:“外麵發生什麽事情了?娘和湙弟那兒沒事吧?”


    曲瀲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很是符合她十二歲蘿莉的身份,配上那副小白花的臉,特別地有說服力。此時她裝出一副剛醒被嚇著的模樣,曲沁並未懷疑,為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你放心,我已經打發人去娘和湙弟那兒守著了,不會有事情的。”遲疑了下,還是說道:“聽說是一群水匪見咱們的船吃水深,以為有什麽財物,便欲上船搶劫,幸好巡邏的侍衛發現得早,沒有發生什麽傷亡,並未讓那些水匪上船,你放心吧。”


    曲瀲眨了下眼睛,偷偷看了眼姐姐在燈下堅毅的神色,心裏的懷疑像長草一般。


    怕這隻是明麵上的說法吧,若是真的這般簡單,剛才紀凜就不會跑到他們這條船上來,雖然她沒有看見,但紀凜確實是殺了好幾個摸上船的水賊……


    想到這裏,曲瀲突然有些不自在,那時候紀凜突然抱住她,雖然行為詭異,卻將她保護得很好,甚至沒有讓她看到什麽殘忍血腥的畫麵,不然現在她早就吐了……隻是後來他的行為仍是讓她刺激極深就是了。


    “也不知道母親那邊如何了,我們去瞧瞧。”曲沁讓碧春給妹妹找了件披風過來給她套上,拉著她起身,“你不必多想,咱們去母親那兒。”


    曲瀲自然乖乖地點頭,扮演乖孩子什麽的,她最拿手了。


    姐妹倆便出了艙房,往季氏歇息的艙房行去。


    比起先前曲瀲偷摸出來時的安靜,此時船上伺候的丫鬟婆子俱已被驚醒,紛紛往這兒來,神色間皆有些驚惶,見到曲沁姐妹,一副找到主心骨的模樣。


    “聚在這裏做什麽?都散了。”曲沁神色沉穩,聲音透著威嚴,“賊人已被侍衛拿下了,不會有事情的。”說著,又吩咐喬媽媽,讓她去尋徐管事,看看有什麽事情要做,聽徐管事的安排。


    安排好這些後,兩人便往季氏的艙房行去。


    曲湙也在。


    看到曲湙,姐妹倆都鬆了口氣。


    畢竟比起曲瀲這個隻有長相柔弱其實內心一點也不柔弱的偽小白花來說,季氏才是真正柔弱的小白花,需要細心嗬護的那種。今夜有水賊作亂,雖然並未殺進船艙來,可是也足以將季氏嚇壞。


    曲湙在這裏,能安撫季氏幾分。


    果然,季氏的神色雖然蒼白,但人還算鎮定,隻是有些焦躁不安,直到看到兩個女兒平安無事地過來,終於鬆了口氣,喃喃地道:“怎麽會有這般大膽的水賊呢?咱們乘坐的不是官船麽?”


    這問題自不是姐弟三人能迴答的,曲湙隻好道:“許是夜黑,那些水賊沒有瞧清楚罷。幸好紀大哥和周公子帶來的侍衛多,沒有出現什麽傷亡,那些水賊還未上船便被解決了……”


    聽到“解決”兩字,季氏抖了下,很快又平靜下來,感慨地道:“幸好有紀公子他們……”


    曲瀲木著臉。


    就在這時,便聽秦嬤嬤來報,紀凜過來了。


    曲瀲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瞬間便想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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