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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樓街上,綴錦樓中,正低低傳來如珠落玉盤搬的琵琶聲,有人在樓上低低唱道:“雁連碧野長,落落斜陽路,山澗陰陰未得春,顧影和誰住?空穀莫徘徊,溪上雙雙渡,倩問何時驀見伊?寫此心同賦。”語中多有寂寞之意。


    梁豐在樓下聽了,一陣默然。這是他同小嫦合寫的一曲《卜算子》,當年定情之語,如今自雪裏梅口中唱出,想見伊人此時心中低落可知。


    這時雪裏梅的丫鬟推門出來,驀地裏見到梁豐站在門口,驚喜道:“梁官人來啦!小姐,梁官人來啦!”趕緊又跑迴去給雪裏梅報信。


    “來就來唄,又不是沒見過。他哪個月不來個七八迴的?大驚小怪。”雪裏梅慵懶的聲音裏帶著笑意,施施然下樓來到堂上,梁豐剛剛進來,二人四目相對一笑。


    “其實奴家倒沒想到你今日還會來此,好事將近,還有心思逛院子麽?”雪裏梅說完笑笑,伸手往腦後穩了穩頭上的金釵。渾無剛才樓上吟唱的落寞之意,神色自若,氣場不俗。


    “所以你的丫頭才大驚小怪麽。也沒什麽,就是想來看看你,迴頭這一忙,怕是有十天半月見不著了。”梁豐笑道。


    “我當多大工夫呢?你怎地也如此婆婆媽媽?哦,奴知道了,定是馬上有了新人,想來此炫上一炫,然後酸文假醋一番,說說如何舍不得奴家,對不起奴家等等。好讓我不敢拈酸拿醋,偏要感激你如此百忙之中心裏仍有個我,也好死心踏地等著你隨時光寵不是?”雪裏梅淡淡說完,嘴角上揚輕笑,亮晶晶的雙眸注視著梁豐,好似有些戲謔之意。


    世界上最鬱悶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有人能準確無誤猜出你可能發生的行為,然後南轅北轍背道而馳地分析出與你初衷完全相反的動機或者想法。


    這感覺就好像有個人不止一次地救過輕生落水少女,正當他理所讓然要受到全社會表揚的時候。忽然有人出來質疑說他怎麽救的全是少女,咋沒一個老大爺捏?


    這種質疑也非常合乎邏輯,於是乎連主角本人也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懷疑。難道自己潛意識裏真的就是如此齷齪?達到百口莫辯的良好效果。所謂誅心,便是如此!


    其實答案很簡單,之所以一個老大爺都沒有,隻是因為老大爺能活到大爺那個歲數。當然是個內心強大、安全第一、腿腳不利索遠離危險的人,所以你很容易找十個輕生少女,絕對難得遇到一個失足老大爺。


    梁豐的的確確中槍了,他真的是懷著一種虧欠的心態,想來對這個風塵中的知己說一聲“不好意思”之類的話。不了迎頭便被對方潑了一盆洗腳水,登時呐呐地說不出話來。


    “嗬嗬,說中了吧?瞧你那傻樣兒!”雪裏梅袖掩櫻唇低低一個媚眼,馬上又把屋裏的尷尬氣氛一掃而盡。行首不愧就是行首,啥叫收放自如,啥叫hold住?這就是也。


    梁豐的臉被雪裏梅搞得紅一陣白一陣,苦笑說道:“何必如此犀利呢?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的。”


    “我知道,逗你玩罷了。良辰吉日。不去好生準備著如何陪新娘子。還能想著跑到老相好這廂來坐坐。奴也不怪你了,既來之,則安之罷,陪我說說話兒,待會兒先洞了我的房再迴去,奴可是必不肯空領你一個人情的!”


    夜深人靜從綴錦樓迴來。雖然明知雪裏梅還是有些難過,但這女子**自信。能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使梁官人心裏輕鬆了不少。


    唉。古人說齊家治國平天下,這齊家難啊,梁豐運氣好,目前為止,遇到的三個女人都沒讓他煩過心事。想想別家,成天後院起火烏煙瘴氣,有時候還真覺得單女主是個不錯的選擇。


    迴到家裏,全家人都著急等著他迴來:“你這是去了哪兒?明日馮家就要來鋪床了!”


    “沒事,出去轉轉,可都準備好了?”


    “都好了,就缺你了,快來試試馮家新送來的吉服。”


    第二日,也就是四月廿五,錢孝儀同來福一早就開了大門,錢媽、宋媽、李萱和彩雲、彩萍等都打扮得喜氣洋洋,等著馮家女眷上門掛帳鋪房。柳陳氏母子因身著重孝,於時不吉,暫時安置出去避上兩天。


    不一會兒,馮家一並來了家仆擁著女眷二三十人來到梁家,都是馮家一些遠近親戚,一個個笑著抱了物事進來。梁家女眷們也忙道福道喜,互相祝賀迎了進去。由馮家人去到洞房,安排鋪床掛帳,完畢,梁家自然有豐厚打賞。


    當天梁家就熱鬧起來,幾個兄弟高、楊、石、張、鄧、周氏昆仲帶了大批下人前來安營紮寨,搭喜棚、支桌子,又有從十字街潘樓請來掌廚大師傅領著一幫廚房幫手,酒樓雜役,采購了食材埋鍋造飯叮叮當當大顯身手。光雇用潘樓此一項梁家便要去五百貫錢,還讓高雙卯等幾個衙內去磨了麵子才請道。


    張景宗也帶了二十個黃門過來,都是在宮裏經過大禮儀培訓過的,排時、理序、傳單、定座,還專門查看了留給趙禎串門布置的上房正廳,各項均滿意後,張景宗便幹脆把這些人留了下來,隨聲應答。


    忙忙鬧鬧吵了一天,好容易準備周全,梁豐也不管那些當夜不歸的賓朋,自尋了個角落蒙頭大睡,凡事交給小嫦、鄧聖等人操持。


    第二日,正日子到了。此時不似後世一般都是新郎親自前去迎娶,而是由夫家組成的親友團,趕著車子(也有花轎,俗稱花簷子)去到馮家。馮家自然由馮程焯帶了大管家出來接待賓客,說道請容稍作,新娘子正梳妝打扮。


    其實馮程程早就打扮齊整,等待時辰。外麵聽得鼓樂響起,知道是梁家的人來了,便整理霞帔,來到三進中堂,馮拯二老正中坐了,下首便是馮行己夫婦相陪。兩個嬤嬤、四五個丫鬟把馮程程扶上堂來,鋪了墊子,向堂上辭行。馮程程再如何嫁心急迫,此時也是忽然萬分不舍,珠淚點點拋灑衣襟。惹得馮拯當了幾十年的領導,也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馮老夫人和程程媽陳氏更是拉著程程手一聲肉一聲兒地哭個不住,一邊又囑咐嫁了過去,要好生服侍官人,不得違了婦道等等。好容易才止住悲聲,由大哥馮程焯親自背了送到中門。


    馮程焯兄妹情深,這時親送妹妹出閣,也是傷感,忍不住脫口唱到:“女大當婚要出嫁,從此不能再迴家。眼見得車輪馬足匆匆地趲行程,看旌旗掩映,燒絳著銀紗燈,聽鸞鳳和鳴――”語帶嗚咽,真情流露。先時馮程程也聽得流淚,忽然反應過來,啐了一口道:“呸,你這便是要去打鬼了麽?”原來馮程焯唱的正是一出《鍾馗嫁妹》。


    大堂前梁家的人正在喧鬧著請新娘子趕快出來,敲鑼打鼓要迎上喜車,馮家這邊也是大著嗓門笑著不許,必須拿了利是方可起身,最後兩家交換,馮家給來人每人一匹彩緞作為謝禮,梁家永叔大把紅包分派出去,人人得了利是錢,方才把馮程程扶上車,馮程程母親陳氏的轎子跟在後麵,馬蹄得得,朝巷子口慢慢行去。


    前後不到幾十丈距離,那邊才奏樂,這邊便已聽到,趕緊安排相關人等門前等候,才一下子,馮家的車馬已到門口。這時送親隊伍又拉住車馬,吵著要“杜門”錢,又是一人一個大大的紅包,才有仆婦掀了車簾,露出大紅布蓋頭的馮程程,彎腰出來。將要下車著地那一刹,一個陰陽先生手持一個大鬥,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大把大把抓出錢、穀、豆、果、草等物。梁家這時便忙把李萱早就從原先家裏街坊家借來的小孩兒們放了出來,衝到門口一陣哄搶,專朝錢、果下手,這叫“撒穀豆”,以壓青羊等殺神。


    馮程程下了車簷,踏在早就鋪好的氈席上,一人捧了銅鏡倒行,將她引到門前,跨過馬鞍、驀草、和秤杆,才迎入門,徑入後院洞房中坐於床上,這叫做“坐富貴”。這時候送親的女客們也在梁家奉上的托盤裏各自取了三盞酒,一氣喝下,這才退下,謂之“走送”。


    女家一喝完酒,酒宴便要開始,眾客先喝三杯,梁豐上場,穿了馮程程給他做的吉服,在中堂上放了一把椅子,把程程娘家長輩、媒人等輪流請上坐了,各斟一杯雙手敬上,最後請出程程媽陳氏,恭敬敬酒,陳氏半淚半笑一口飲了,才扶下去。


    洞房門楣上,用彩布一段,撕得碎碎的,橫抹掛著,梁豐要先進洞房牽老婆出來,後麵就有大批客人爭扯那匹碎布,這叫做“利市繳門紅”。


    才進房門,忽然門外一個嗓子尖聲叫道:“官家駕到!”唬得眾親友急急地離席,分列兩邊而站。其中就有梁豐專門下帖子請來的王蒙正父女等人。


    梁豐這時候也隻有先出來了,到了大廳,躬身下擺,就有幾十個黃門、侍衛等簇擁著一幹身穿常服的重要人物進來。當先一個當然就是官家趙禎,然後便是丁謂、王曾、錢惟演、薛奎、李迪等等大佬,都是先送了禮,梁豐又專門親自上門下了請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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