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幫我拿杯水。”草席上傳來了一聲虛弱的唿喚。


    塔庫塔安轉過頭去,欣喜道:“哥,你終於醒了!這段時間你一直暈著,常伯常姨經常送吃的過來,我想等你醒了,我去山上獵一頭三首狼送給他們,也給自己添點野味。”


    塔庫塔安一邊說著,一邊遞了一杯水給秦子遙。


    “那你去吧,記得小心點。”秦子遙接過水,靠著土牆,微笑地說道。


    三年過去了,自己已經能隱隱約約記得起曾經的事,但那就像琉璃幻夢一般混亂無序。


    對於那個出現在自己身旁的小女孩,塔庫塔安,他決定不再去糾結她的過往,因為她就是自己的妹妹,就是這麽簡單。


    塔庫塔安已經長成了相貌甜美的十四歲少女,健康的膚色使得她看上去活力滿滿。


    但在漂亮的同時,她卻沒有壁壘人的公主病,所以有許多小夥子開始追求起了她。


    三年了,大部分的時候他都在昏睡。即使醒著,他也極少出屋。


    即便如此,那些流言蠻語他也是能聽得到的,大抵無非就是嘲笑他要靠一個小女孩養著,沒用,廢物,等等。


    但他也欣慰於塔庫塔安的實力,不然像是三年前王兆安那樣的事估計已經發生了無數次。


    他從床上走下,撐著牆壁走出門外。陽光刺痛了他的雙眼,門外,一切都與三年前不同了。


    有許多新建的磚房整齊地排在路邊,遠處還能見到工廠升起的黑煙。


    秦子遙四處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兩年前一支途經的弑神者部隊肅清了附近的畸變種,現在村莊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來的安全。


    弑神者......秦子遙突然覺得頭痛欲裂,這是一個熟悉的名字,他似乎曾經是他們的一員。


    但他現在記不起了,許多重要的事他都記不起了。


    走在往集市方向的街上,路上的行人見到他都紛紛露出了驚訝的樣子。


    “喲,這不是塔塔的哥哥嘛!咋的,今個兒終於舍得下床走走,而不是靠著妹妹喂稀粥了?”幾個年輕人從街尾的拐角處走出,臉上帶著戲謔的表情。


    秦子遙皺了皺眉頭,他印象中村子裏似乎沒有這幾號人。


    可能是因為失去了許多記憶,現在他的記憶力變得十分強大。


    秦子遙沒有理會這群人,而是目不斜視地走開了。


    他現沒有心情搭理無聊的生物。


    “小秦,你可終於醒了!”一個沉厚爽朗的聲音傳開。


    幾個年輕人臉色一變,看向身後,常老伯從挑著兩擔子水從集市裏走了出來。


    “常伯,”秦子遙露出了笑容,他對這位皮膚黝黑的老伯還是非常感激的。


    “這幾年塔塔可是為你操碎了心喲,你可要知恩圖報,不能因為是妹妹就覺得理所當然......”


    常老伯對秦子遙說道,經過年輕人時擔子一抖,一潑水撒上了他們的褲子。


    幾個年輕人看起來愣住了,為首的張了張嘴,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不敢對常伯動手。


    “常孔塵,你別太放肆了。”一個聲音從年輕人的上方傳來,“他們被外放到這裏是為了累積戰功的,可不是被你羞辱的!”


    話結,一個穿著黑色作戰服的男子從屋頂跳了下來,胸前的徽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前兩天我叫你去保護一下他們,事後也答應給你消炎藥了。可你做了什麽?他們被畸變種追的時候你在哪裏?他們被發現的時候你在哪裏?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他們命都沒了半條!”


    “王大哥!”年輕人大喜過望,看來這幾天的曆練都是有人看住的,那個老頭子實在可惡,竟然特意去廢土裏羞辱他們!


    秦子遙撓了撓頭,覺得莫名其妙。自己在屋裏悶了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傷好得差不多,出來走走,就撞上了說著莫名其妙的話的人,然後是莫名其妙地從屋頂跳下來的男子,現在整件事都散發著莫名其妙的味道。


    “沒想到堂堂北虎壬子承會淪落到當看家狗的地步,老夫走了這麽多年,你們84號的人真是越來越智障了啊!”常老伯挑著擔子,不屑地笑道。


    壬子承的臉上覆上了一層陰霾,似乎常老伯的話刺中了他心底的傷痛。


    “常孔塵,你以為現在還是當年嗎?現在的你,不過廢人一枚罷了。”壬子承嗤笑道,“現在整個指揮部都流傳著你的事跡呐,當你升官發財的時候,你的隊友在哪裏?哦,他們都埋在北佬山下!”


    “那是我的過錯,無需你提醒。”常老伯聲音低了下去,“終有一天我會幫他們立起新的墳墓,就在北佬山的山下。”


    “用什麽?用這副快散架的身子麽?”壬子承笑了,“好幾次低聲下氣地去求你幫我看著那幾個小子,你卻這樣迴答我。我還以為你多了不起,可你知道嗎?84號壁壘已經沒有你的舊部了。”


    “壬子承,你這是在找死!”常老伯低吼一聲,踏步迴身,兩個水桶狠狠向壬子承掃去!


    壬子承後撤一步,一拳擊中水桶,頓時木屑紛飛,炸起的水波拍在土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此時,常老伯已經和壬子承貼身纏鬥了起來,拳頭擊中身體的砰砰聲不絕於耳。


    秦子遙看得有些疑惑,隨即釋然,看來常老伯和這男子有著舊仇,剛剛碰上了,便打了起來,不管自己的事。


    許多人早早地躲開了,神仙打架,凡人退避。隻是秦子遙也沒有想到,不起眼的常老伯竟然也曾經是一名改造過的弑神者!


    有幾個常老伯的熟人從房裏拿了獵槍,卻不敢貿然射擊,怕誤傷了老伯;大部分的人連槍都不敢拿,怕被壁壘裏的大人物記恨上了,畢竟荒原上一天死幾個人誰都不知道,這很正常。


    人類都是自私的。


    秦子遙的視力非常好,他清楚地捕捉到了壬子承身上徽章的樣子,心有所感,看向自己的手臂,那裏竟然有著一個極為相似的紋身!


    原來自己也是弑神者的一員,他暗自想到,這倒是個合理的解釋。常老伯也和他大致解釋過弑神者部隊的來源。估計自己是在戰爭時失憶的吧。


    壬子承保護的幾個年輕人見自己插手不了,便向秦子遙走了過來。


    一個人伸手推了秦子遙一把,嘴裏罵罵咧咧地說道:“媽的,要不是你這個廢物哥哥,塔塔妹子早就是我們的嫂子了!”


    秦子遙正在思索著要不要找個機會去一下弑神者的分部報到,了解一下自己的情況,就算是自己搞錯了也能看看能不能喚迴自己在壁壘裏的記憶。結果猝不及防下被推了一把,下意識地擒住那隻手,身子一彎,一個過肩摔把人摔倒了地上!


    另外幾人嚇了一跳,他們從來都不知道親子遙的來處,隻聽說眼前的年輕男子是那個漂亮至極的少女的哥哥,而且似乎是個殘廢。


    他們一擁而上,成功地解釋了何為“作死少年團”。


    秦子遙終於忍不住了,那邊廂常老伯因為常年沒有練習,身手不複當年,已經隱隱有落敗之色,自己就算再不想出手,也不能看著救命恩人受到這樣的對待,不然他就不是秦子遙了。


    他心中煩躁,抓住來人的衣領,狠狠向牆壁按去。那人驚恐地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弑神者之軀在這力量麵前竟然豪無還手之地!


    一聲慘叫後,隨著後腦勺和磚牆的親密接觸,第一個人躺倒在了地上。


    這些靠著藥物強行改造後,卻沒有經過實戰演練的弑神者,甚至連精銳一些,身經百戰的承盾士兵也打不過。


    更遑論是秦子遙。


    那邊的壬子承看得暇眥欲裂,那可是壁壘裏高官的公子,是他這次外出保護的對象!他們若是出了事,自己百分百會被流放到永夜之地去!


    流放。


    沒錯,現在在大部分人眼中,征戰永夜之地已經不是一種熱血,一種實力認可的榮耀,而是懲罰了。


    這是一個很悲哀的事實。


    畢竟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著大義,大部分人都是自私怕死的。


    但秦子遙卻是大義之下的悲劇。


    壬子承一拳逼退常老伯,腳在牆上一蹬,向秦子遙急衝而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看走眼了,這個病怏怏的家夥竟然是個變異者!


    要不然怎麽解釋這能和弑神者對抗的力量和速度??


    “小秦!”常老伯大驚失色,挑起木擔嚐試攔下壬子承,卻掄了個空,被慣性作用帶的踉蹌了兩步。


    四周的人都後退了兩步。就算那個少年能擊敗幾個執挎又如何?壬子承的名聲可一點不小,和那些沒經曆過實戰的家夥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


    在他們看來,結局已然注定。


    但下一秒,在一陣令人牙酸的骨裂聲中,常老伯呆在了原地。


    在他眼前不遠處的地麵,壬子承趴在地麵,臉被錘得凹陷下去。


    甚至沒有人看得清他是怎麽來到那個位置上的。


    秦子遙站在路中央,平靜地看向壬子承,右拳上滿是猩紅的血。


    “我想起來了......不是很多。”


    “但是,我記得,那麽多人的死亡,都是因為一個人。”


    “一個和你很像的懦夫。”


    “血淌著,在沙土的地上,頭頂是沉重的天幕,有腥風吹上我的臉龐。那是永夜之地,我的家鄉。”他突然輕聲哼起了歌謠,那是一首他也不知道自己聽過的歌。


    “驚鴻筆,斷腸笛,九裏營外走單騎。”


    “長刃起,長刃落,數聲葬歌離關去。”


    “願為長夜破曉,願為人軀弑神,願戰士埋骨之地,便是人類疆土。”


    風起了,帶著若有若無的鹹味。


    秦子遙迷茫地看向蒼穹,他的歸屬,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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