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空地,安塔庫塔進入了了茂密的森林。


    空氣中有著新泥和草垛的鮮味,樹枝上不斷地有雨水滴落,這是地球最美好的一幕。


    安塔庫塔感受著肌肉的痛楚,沒有目的地前行。片刻,他走累了,便坐到一棵樹下,思索起自己可能所在的時間點。


    然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永夜之前。


    真是振奮人心。


    這種穿越時空之類的破事其實非常罕見,除了以這個為事業的穿越者一脈外,大部分的生物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看到不穩定的時空結構,更遑論是被卷進去了。


    而不屬於穿越者,卻因為女兒的關係而被迫成為業餘穿越者的安塔庫塔,對此還是極有經驗的。


    他休息了一小會,然後重新起身,爬到了旁邊的樹上。


    普通人的身軀非常弱,而且天知道這家夥受了多重的傷,饒是修羅王也有些吃不消。


    吊在樹冠上,安踏庫塔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努力往外看去。


    可是目所能及之處隻有無邊的森林,甚至連稍稍的起伏也沒有。


    安塔庫塔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這是一個從未遭遇過的情況。


    沒有人,那就無法從劇情模式裏出來,那他豈不是要在這裏被困到死?


    他有些不甘心地甩甩頭,跳迴地麵,結果忘記了自己隻是個普通人,倒抽一口冷氣————腳扭了。


    簡直是這一屆的倒黴大賽冠軍得主啊。


    在這裏,其實可以看得出壽命悠久的修羅一族真的是非常淡定的生物,在連續經曆了女兒失蹤,超級導彈雨和穿越時空後,竟然還能保持超然的冷靜,還有迷糊。


    但是腳扭了也不能就這麽坐下不動。安塔庫塔沒有學過人類的急救課程,所以對於扭傷一點概念都沒有,隻是當成了單純的不適。


    不得不說,安塔庫塔征戰多年來對疼痛的忍耐力還是很驚人的。他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就這麽跛著腳走在水窪中。


    滴答。


    啪嗒。


    這是水珠打在地麵的聲音,安塔庫塔滿臉無奈,隻是渴得要命,隻好勉為其難地用手拘了口水喝下。


    然後她就後悔了。


    約莫十來分鍾後,他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二十分鍾後,他已經臉色慘白,捂著肚子蹲在了地上。


    安塔庫塔手扶著一邊的樹幹,死命嘔了起來。可是出了酸水外什麽都沒有,看來身體的原主人已經餓了一段時間。


    安塔庫塔擦擦嘴,狼狽地直起腰。失去高級位麵權限後,他第一次對人類世界產生了迷茫,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現在沒有人能告訴他了。


    突然有點想念草泥馬。


    雖然有些懷疑對方的人族本土居民身份,但他對地球的認識還是實打實的,至少能告訴他直接喝下雨水是個致命的錯誤。


    安塔庫塔腳步變得有些虛弱,難道真的要栽在這裏?


    太慘了。


    他一邊想著,一邊抬起扭成詭異角度的右腿往前走,不知不覺,許多事浮上了心頭。


    那是非常古老的記憶,至少從人類的壽命來說是這樣的。


    這也算是時空穿梭的其中一個副作用,靈魂的記憶會和時間段產生共鳴,這就是為什麽記憶會越來越模糊,那是因為“現在”和“過去某個時間點”的距離越來越遠,共鳴也越來越弱。


    但是隨著來到了接近的時間點,許多模糊的記憶像是塵封的相冊一般翻開了。


    大批的記憶湧入安踏庫塔的腦海,他感覺事線越來越迷糊,那是靈魂不堪重負的表現。


    片刻,他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意識茫然。雨水打在修羅王的衣衫,噠噠噠,像是對強者無聲的嘲笑。


    ......


    “殺了她。”


    那個有著巍峨背影的男子道。


    幾個瘦小的身影聚集在一起,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把匕首。


    身影的前麵,有一排凳子。凳子上似乎綁了幾個人,看的不太真切。


    男人下達完命令後便隱入了角落的黑暗中,留下超然的寂靜。


    終於,有人動了。


    一絲光芒從窗縫外射入,微微照亮了房間的一角。


    那是八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手上握著粗糙的骨刀,而坐在凳子上的,則是八個穿著漂亮衣服的小女孩。


    男孩們的眼神仿佛帶著一股可怕的力量,像是野獸看到了擊傷他們的獵人。


    有著恐懼,憤怒,憎恨。


    穿著華美衣服的小女孩們嗚嗚地叫了起來,眼角滿是淚花,精心梳理的發型亂的一塌糊塗。


    “殺了她。”男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站在最左邊的男孩子舉起了手中的刀,率先走到第一張椅子前。女孩嚇得眼淚噴湧而出,瘋狂地搖著頭,她本能地感到了恐懼。


    但很快這種感覺就消失了。她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最後緩緩停下。


    藍色的蕾絲公主裙上有猩紅的顏色蔓開,像是山上盛開的花朵,紮根於血水中。


    男孩鬆開手,眼前的小女孩已經沒了生息。她的頭無力地歪到一旁,雙眼直勾勾看向天花板,帶著疑惑和不甘。


    很難想象得出,那個把匕首親自送進同齡人胸口的,會是一個十歲歲的小孩。


    有了第一個先例,剩下的人都開始移動了。


    他們的手法都十分純熟,看似練了無數個日夜,就是為了現在的一刀。


    安踏庫塔靜靜看著這一切發生,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為了生存,對哥哥拔出了戰刀。


    修羅。


    想要成為王,又豈是那麽簡單。


    此時房間裏已經變成了屠宰場。掙紮的悉悉索索聲越來越小,那一排瘦小的身影雙手空空地站在一起,冷漠地看向眼前的地獄。


    最後一個小男孩要動手了。


    他就像其他七個同伴一樣。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匕首,帶者一股沉重的儀式感。


    “妹妹。”


    一個微小的呢喃。


    “對不起。”


    然後他揮刀向下,準確的割開了小女孩的頸脖。


    霎那間,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肌膚,梅花在雪地上盛開,不知道在為誰而慶祝。


    小男孩把刀丟下,發出哐當一聲。


    他的右手在微微顫抖,嘴角囁嚅著。如果有人能聽到他的心聲,那會是重複的懺悔。


    對不起。


    對不起。


    這是多麽殘酷的景象啊!那個魁梧的男人從黑暗中走出,咧嘴笑了。


    “看到沒有?你們曾經對她們無比膜拜,她們就是天上的仙女!可是現在呢?在你們被人嗤笑的天賦下,顯得弱小又無助。”


    “對你們的考驗已經結束了。你們成功克服了階級的恐懼,性別的憐憫,自我的懷疑。那麽當你們成長為頂天立地的殺手時,階級必將因你們而顛覆。”男子滿意地看了凳子上的屍體兩眼,臉上帶著無情的瘋狂。


    安踏庫塔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這理論上來說是自己的夢境,但是,又怎會那麽簡單?


    很明顯,這是他第三次穿越了。


    他冷眼看著發生的事情。


    男孩們推開殘舊的書架,從地道裏魚貫離開。男子拿出一桶油灑在地上,離去前點燃了導火索。


    片刻,房子在轟鳴中變成了飛灰,一並隨著裏麵美麗漂亮的失誤,然後飄散在空中。


    安塔庫塔猛地張大了眼睛,喘著粗氣。


    這是誰的記憶?代表了什麽?裏麵的是誰?


    安塔庫塔茫然地看著天空。


    “如果你醒了,那就眨眨眼。”突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安塔庫塔差點跳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對人類有著如此的好感。


    有人的話,他就能找到離開的方法了。


    空氣中的草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微刺鼻的東西。


    他嚐試動了動,疼的嘶了一聲。


    “我勸你別動,你傷的非常嚴重,竟然還能活下來,不說絕對是一個奇跡。現在比賽已經結束了,我們在飛往佛羅裏達的盤旋機上。放心,你死不了。”清脆的聲音道。


    比賽?什麽比賽?安塔庫塔疑惑地想到。


    感受著身下微微的震動和耳際的嗡嗡聲,他大概推測了一下現在的時間。


    盤旋機。


    佛羅裏達。


    這種語法和表達方式,應該是在人類地麵紀元1900年到2500年間,而看著平穩的飛行方式,還能把範圍再縮小100年。


    他努力地轉了一下頭,和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對上了。


    黑色的瞳孔給人活力滿滿的感覺,清爽的馬尾辮靜靜地垂在後麵,這是一個頗為漂亮的女子。


    她穿著全套的銀灰色製服,雙腿上放著全罩式頭盔,修長的腿翹著,就連綁在上麵的手槍都顯得賞心悅目。


    “你是誰。”安塔庫塔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我是賽琳娜,世界災難救援防衛組織的軍官。”賽琳娜微微一笑,“你真是好運氣,定位裝置沒有摔壞,不然我們都找不到你。”


    “我......我是誰?”安塔庫塔緊張地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你失憶了嗎?”賽琳娜低頭打開一個屏幕,輸入了一些東西,然後重新看向安塔庫塔,“你是丞平,來自華夏區的深藍計劃執行官,參加了為期九天的最終執行人選拔賽,也就是在亞馬遜森林裏生存滿三個月。”


    丞平。


    安塔庫塔默念著這個名字。


    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那便是,這次不同以往,他可能,要很久才能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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