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眼看就要到達燕雲州的州治吹蘆城,路麵上卻結了冰,馬車容易打滑。四人便棄了車馬,將行李寄放在驛站內,預備到了吹蘆城再命人來取。四人坐在牛車上,沿鄉下小路前行。過了片刻,架牛車的長孫泓忽然咦了一聲,迴過頭來:“大人,你看這地上的腳印!”隻見前方地麵上腳印雜亂不一,有深有淺。腳印的樣式也不一樣,有的一看便知是漢人常穿的布鞋鞋底,有的腳印看著卻像是胡人穿的靴子!再往前走,村落間不見一人,草叢倒伏,血跡斑斑,一副蕭條凋敝之景象。鬆月真與江快雪對視一眼。“胡人來過。”想不到這些胡人居然如此囂張,在靠近州治的鄉村也敢大肆劫掠。四人推開農戶柴門,無一不是空空如也,糧食被搜刮一空,人也都不見了。“寒之,我跟著這地上腳印追上去看看。你不會武功,讓阿泓護著你去吹蘆城。”江快雪皺起眉頭,拉住鬆月真的手:“你和我一起去。你獨自追上去,叫胡人發現了也沒個幫手?”“這些村民被胡人擄去,或許還未走遠,得把他們救迴來。你放心,我會小心行事。”江快雪仍舊是不放心,索性便讓阿泓跟鬆月真一起,他和阿福兩人前往吹蘆城搬救兵:“這樣,我迴去搬救兵過來,你千萬小心行事。”四人兵分兩路,在莊前分開。江快雪與阿福朝吹蘆城趕去。兩人到了城南燕雲衛,軍漢們三三兩兩,洗衣造飯,組織操練,軍田耕種,瞧見江快雪二人,衛兵嗬斥驅趕。江快雪連忙亮明身份:“我是新上任的承宣布政使江快雪!你們都指揮使鄺思清現在何處?!”路邊一晾衣服的軍漢走過來,冷冷道:“我就是鄺思清,你是江大人?江大人為何不進城,到衛所來作甚?敕牒請交我過目。”“官憑等物都放在驛站。鄺大人,我與鬆禦史來的途中路過一處村莊,有胡人出沒的蹤跡……”鄺思清不為所動,緊緊盯著江快雪:“慢來,你說你是江大人,可我聽聞江大人體胖,與你相差甚遠,更何況你一身粗布衣裳,哪像堂堂承宣布政使?你假冒朝廷命官,謊報軍情,來人將他拿下!”江快雪沒想到他趕來搬救兵,這些人竟不相信,心中著急,眼光在鄺思清身上一溜,搶下他腰間牙牌,靈活地躲開士兵,轉身衝出兩步,爬上馬匹衝了出去。他暗道自己雖然上了年紀,又成了胖子,但身手還是這般靈活,心中不禁有些小得意,看來當年跟著莫飛老大練出來的反應速度一直沒有變遲鈍啊。眾人都看傻了眼,沒想到這體態微胖的年輕男子身手竟這般靈活!鄺思清大怒,喝道:“把此賊拿下!”江快雪頭也不迴,也顧不得阿福了,趴在馬上隻一味往前衝。阿福卻早已被衛兵們按在地上,扭著胳膊,他氣得臉紅脖子粗,罵道:“瞎了你們的狗眼了!你們敢傷我一根毫毛,等我家大人迴來,定要你們好看!”江快雪雖然體胖,但胯下良駒卻是神勇無比,帶著他一路風馳電掣,鄺思清屢次隻差一個馬身子,卻堪堪錯過,氣得拔出腰間兵器,指著江快雪令他勒馬。江快雪一見,連忙夾緊馬肚子,把馬兒驅得更快了。江快雪騎著馬跑迴之前的村落,卻見迎麵一批胡兵衣冠不整,腳步慌亂,見到漢軍,登時仿佛見了鬼。鄺思清也是一愣,連忙命人迎敵。江快雪騎著馬衝入胡軍陣中,隻覺得這些胡人早就不成隊形,也不知之前究竟遭遇了什麽。胡人見他衝撞進來,拔刀砍向馬腿,江快雪騎術不精,哪知道如何躲避,就在這時,一人踩著胡人肩膀,飛身跳上馬背,坐在江快雪身後,抓著他的手拉住韁繩,躲開一刀,手中長劍一揮,已將胡人斬於馬下。江快雪迴過頭,一見鬆月真,登時驚喜道:“鬆大人,你沒事吧?”鬆月真臉露笑意。也不知他這段時間做了什麽,竟叫胡人們深恨不已,胡兵的武器紛紛朝他身上招唿,一名胡人將領拔出刀指著他用漢話喝罵:“狡猾!卑鄙!漢人都如你這般無恥嗎?”鬆月真微微一笑,和顏悅色道:“過獎。”說罷一撥轡頭,往後方縱馬而去。他還握著江快雪的手,江快雪不甚自在,迴頭問他:“鬆禦史,你做了什麽?”鬆月真卻是頭一點,垂在他肩上,渾身力氣也是一空。他竟是累的脫力了。鄺思清將一群胡兵收割幹淨,長孫泓已將被俘虜的漢人都帶了迴來,一行人迴到衛所。鄺思清在京城時是見過鬆月真的,這才相信江快雪的身份,對他換了副麵孔,十分熱情:“江大人,剛才下官多有得罪!還請大人不計小人過!今晚我做東,為江大人接風洗塵。”江快雪推辭不受,隻說要待在衛所內照顧鬆月真,待他醒來。鄺思清便先去處理那幫胡人俘虜,又將漢人百姓送迴。阿福很快被放進帳中,喜滋滋地說:“大人,鄺大人可真是不錯,還特意送我一把匕首向我賠罪。您看看。”他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刀刃亮如白雪,刀鞘上鑲金嵌玉,一看便知十分名貴。江快雪眉頭一皺,說道:“把匕首還給鄺大人。”阿福不解道:“大人,我這可不是收受賄賂,這是鄺大人向我賠罪的。”江快雪十分不悅,麵容更顯得陰沉:“要讓你收下東西,自然要找個說得過去的名目。你把匕首還給鄺思清,若敢再收贈禮,就一個人迴京城去!”阿福一路上風雨兼程,跟他一起來了這苦寒之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聽見他話說得這般嚴厲,登時便不好受,應了一聲便出了營帳。江快雪也不好受,他是來查鄺思清的,若下人收了鄺思清的東西,他便說不清了。隻是這些話也不好跟阿福說,他歎了口氣,喃喃道:“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鬆月真睜開眼睛,笑道:“什麽事叫寒之這麽煩惱?”江快雪見他醒了,扶他起來,端茶遞水,又見鬆月真詢問他,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鬆月真多麽通透的人物,一聽便明白了,說:“鄺思清因為之前沒認出你來,深恐得罪了你,所以才想在你這裏打點一二。你也莫要怪他,在官場上隻能多想少說,不然若是得罪了人,他的仗也不好打。”江快雪袖著手,仍有些煩惱:“他送阿福貴重東西,還是叫我不舒服。那匕首該超過五百兩銀子了吧,算得上行賄了。”鬆月真看著他無奈失笑:“他不了解你,待跟你相處久了,就明白不該像待馮盼那種人一般待你了。”江快雪這才點點頭,又問道:“我叫阿福把匕首還給他,他會不會多想?”鬆月真嗯了一聲:“這個不妨事,一會兒席上喝幾杯酒,感情便熱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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