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青謹怒道:“就是到了衙門裏,也要先查清楚事實才看該不該打板子,你為何如此不講道理,小小年紀就如此狠毒?居然要人一隻眼睛?”手下再不留情,抓了那鞭子左右一帶,紅披風也沒看清他是怎麽弄的,鞭子往迴一下抽在他的胭脂馬頭上。

    這一鞭子,抽得胭脂馬見了血,馬兒痛極,一聲長嘶,一縱老高,多虧紅披風騎術精湛,拉緊馬韁,撫摸著馬脖子連聲安慰,胭脂馬才安靜下來。

    見胭脂馬頭上那條鞭痕沁出血珠來,紅披風心疼得要命,眼裏汪了淚,惡狠狠地瞪著歐青謹:“你這個惡毒的小人!馬兒有什麽錯?你要這樣待它?”

    人的一隻眼睛不如他胯下馬兒一根毛麽?先前還惡狠狠要人眼睛,這會兒卻為了馬兒挨了一鞭子要流淚。倒像是自己做了什麽欺壓他,十惡不赦的事一般,歐青謹又好氣又好笑,卻隻能先把不滿強壓下去,昧著良心說瞎話:“馬兒是公子的坐騎,你心疼它,舍不得它受一點傷害,可見公子其實宅心仁厚。”

    他指著尚世卿:“他是在下的親外甥,血脈相連,在下又怎忍心看著他失去一隻眼睛而不管?此乃人之常情,還請公子見諒。”紅披風再不講理,也是尚世卿先錯,說話隻得軟幾分,能和平解決是最好。

    歐青謹見紅披風神色緩了幾分,忙再接再厲:“非是在下護短,公子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有什麽氣也出得差不多了。咱們平心靜氣地好好說說,有誤會就解開,若是他不對,就算是公子不計較,我也不會放過他。公子看這樣行不行,時近午時,前麵有個酒樓,酒菜不錯,我做東,填飽肚子再說如何?”

    他姿態已經夠低,紅披風若是要和解,就該順著梯子往下爬。這幾日出現的,多半是來參加新王妃婚禮的勳貴,沒有必要多惹麻煩。

    圍觀的人有認識歐青謹的,便有出來說和的:“這位公子爺啊,肯定是誤會了,這是我們西京城有名的好人家的子弟,定然不會做那偷雞摸狗的事。男子漢大丈夫,把誤會說開就算了,沒必要非弄個你死我活的嘛。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的好。”

    紅披風揚起眉頭:“什麽破地方!會有什麽好酒樓?難道趕得上禦廚做的不成?”他很是猶豫不決,反正自己也打不過歐青謹,歐青謹又肯說軟話,再鬧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但要他就這樣輕易饒了這二人,心裏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去。

    歐青謹麵帶微笑,等他想通。

    還沒等紅披風想通,就有人不懷好意地大聲哄笑起來:“雷聲大雨點小,正是一場鬧劇。像個娘們兒一樣,馬兒挨了一鞭子,就嚇破膽了!捉拿賊子,要打要殺,正是天經地義,可沒誰敢說不對。還沒見過為了賊子出頭,還這樣霸道,這樣理所當然的。主人家又丟了人,又傷了馬,還這麽軟蛋依哄騙。”

    有人陰陽怪氣地道:“你懂什麽?有道是強龍難壓地頭蛇,西疆來的蠻子就愛吃這一套。誰不知道他們隻會甩鞭子發蠻,大碗酒灌下去就兄弟相稱?腦子不行的。”紅披風的口音,正是地地道道的西疆口音,這是赤裸裸的挑撥。

    歐青謹不動聲色往發聲處一掃,心裏有了數,不是趙明韜手下的狗腿子又是誰?唯恐天下不亂,煽風點火來了。對方隻怕也是猜著紅披風不是一般人才這樣搗亂,故意要給他舔麻煩。隻願紅披風別受激,讓剛剛扭轉的形勢又變了味。

    紅披風果然受了刺激,低下頭去想了想,抬起頭來嚷道:“我不管!你莫要護短!他做了不該做的事,就是該受懲罰!就算是不要他一隻眼睛,也得好生挨我二十鞭。還有你,我惹你是我惹你,我的馬兒可沒惹你,你要給它道歉,嘴裏說的還不算,得給它跪拜作揖。”

    人給馬道歉跪拜作揖?圍觀之人議論聲大作,歐家四爺若是給一匹馬跪拜作揖,以後還混得下去嗎?這也太過分了。他騎在馬上,其實就是換了個法子讓人家給他跪拜作揖賠禮罷了。

    既然這樣,那便是談不成了。歐青謹歎了口氣,正要開口,尚世卿把亂麻麻的頭發往後一甩,挺身上前:“人給馬道歉跪拜作揖?你這馬是天馬還差不多!如你所說,我惹你是我惹你,不幹他的事。你有氣隻管衝著我來!有本事你下來,咱們大戰一場,若是我輸了,你要我一隻眼睛就拿去好了!老子要是哼一聲就不是人養的。你敢不敢來?小白臉?”

    紅披風定定地看著尚世卿,連聲冷笑:“好,好,你看我打不過你的幫手你就橫起來了是不是?忘了你剛才學狗爬了?隻要小爺高興,隨時都可以要你的狗命!你還不配小爺和你打!”用馬鞭指著歐青謹:“今日這梁子咱們結定了!你姓甚名誰?報上名來!免得小爺日後錯殺了人!”

    得,什麽賬都算到歐青謹頭上了,尚世卿強著脖子往前縱:“四舅舅,別告訴他。我不能拖累其他人。我若是……你讓我娘不要傷心,是我不成器。”

    長壽早在角落裏尋到了被人群擠得跌倒在地的歐墨,跟了上來立在一旁,見狀腹誹:“既知道不能拖累其他人,為何不肯聽老管家的話?此時又出來說衝話?這不是給四爺添麻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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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他不說名字,過後人家就打聽不到了嗎?歐青謹頭疼得很,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長輩,便知我不能坐視不理。做事之前不先為你娘考慮三分,這時候說這些話有意思麽?你給我退下!再亂說話,我也顧不得當街下你尚大少的麵子了。”

    尚世卿臉色變得極難看,他先前捂著頭臉不肯給人看見,正是好麵子,生怕人家認得是他尚世卿,日後沒臉混。歐青謹這幾句話已是很重,讓他尷尬萬分。

    歐青謹抱拳對那紅披風說:“在下姓歐,名青謹,就是這西京城人氏。如果是我外甥的錯,要長輩替他給公子行禮道歉原也應該,但若是青白未分就要我向一匹馬行跪拜之禮,那卻是欺人太甚。這年頭,朋友難交,殺人卻不需理由,公子要是因此就想而殺人,在下隨時奉陪。”

    紅披風被他嗆得說不出話來,紅著眼睛狠狠瞪著他:“你罵我是馬?”他自小長在西疆,不受禮教拘束,大了以後卻最恨這些看上去彬彬有禮,動不動就對人抱拳行禮,實際上冷冰冰拒人於千裏之外,說話夾槍帶棒的所謂世家子弟。

    歐青謹默然無語,他覺得和這個不講道理,刁蠻任性,虛榮淺薄之人多說一句話都嫌多餘。

    眾人皆等著看此事要如何收場,事情又起了變化。隨著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十多個剽悍男子打馬上前團團將紅披風和歐青謹幾人圍在圈子裏。長壽見勢不妙,早偷偷騎了歐青謹的棗紅馬兒一溜煙往劉力子的府衙奔去。

    紅披風趾高氣揚起來:“你們來啦?給小爺速速拿下這兩個狗賊!”他眼巴巴地看著歐青謹,實指望歐青謹會露出一點膽怯的模樣來,但歐青謹隻是淡淡地看著他,倒讓他憑空生出幾分仗勢欺人的慚愧來。

    為首一個褐袍年輕男子,膚色微黑,麵容冷硬,眼神銳利,上前對歐青謹抱拳:“是敝弟任性,請兄台勿要與他計較。”

    總算是來個講道理的了,歐青謹退後一步抱拳:“事急從權,在下亦多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紅披風怒道:“六哥,你為何要幫他?那小賊刺探我的宅子,我拿賊拿錯了嗎?”

    歐青謹和褐袍男子皆冷冷掃了尚世卿一眼,尚世卿如今也知事情嚴重,硬著頭皮上前:“我不是故意刺探你們。那宅子實是我家老宅,當年我在海棠樹下埋了一件東西,搬走時未來得及取出,如今急用,想去拿出來而已。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去刨開了瞧。”

    褐袍男子眉頭深鎖,似有更為為難糾結的事情,無心多管這事,也不問他是誰,住在哪裏,擺擺手:“既是誤會,便散了罷。”也不管紅披風的臉色如何難看,陰沉著臉:“你自己走還是我請你?”

    紅披風耷拉下肩膀,長歎一口氣,對著歐青謹二人狠狠“呸!”了一口:“便宜你兩個狗賊了,下次最好莫落到我手裏!”話未說完,就被褐袍男子一手搶過韁繩,拉了馬就走。

    紅披風扭身搶過韁繩,擰了眉頭,猙獰了臉,大聲吼道:“我自己走!不就是要我一條命嗎?我怎麽來的就怎麽去,讓你們滿意個夠!”一鞭子抽在胭脂馬屁股上,風馳電掣地向著街口衝去,也不管會不會在熙熙攘攘的街頭傷到人。

    兩個藍衣少年害怕地看了褐袍男子一眼,想追卻又不敢追。褐袍男子臉色鐵青,一鞭子甩在坐下馬臀上,當先追了出去,眾人緊跟上,一群人來去如風,很快消失在街口。

    歐青謹不看滿臉難堪,囁嚅著嘴唇,急著要向他解釋的尚世卿,快步走到一旁,隨手扔了幾個銅錢給牆角的小乞丐:“去,看看他們去了哪裏?得了消息立刻來迴話,你知道到那裏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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