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一大早,夏瑞熙就蹦到上房,守著夏老爺夏夫人,也不說什麽,就是跑進跑出地大獻殷勤。一會兒幫夏夫人剝鬆子,一會兒喂夏老爺吃兩粒瓜子。

    夏老爺看著坐在窗邊專心致誌剝栗子的夏瑞熙,悄聲問夏夫人:“她又在耍什麽花樣?”

    夏夫人低聲道:“我怎麽知道?”

    “你女兒你怎麽不知道?”

    “她不是你女兒呀?”

    夏老爺的能說會道向來碰上夏夫人就會自動卡殼,他歎口氣,清清嗓子:“熙熙,你過來。”

    夏瑞熙笑著過去,挨著他坐下:“爹爹有什麽事?”

    夏老爺直來直去地問:“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夏瑞熙笑著看了夏夫人一眼,不說話。夏老爺嗔怪道:“還說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女兒望你做什麽?”

    夏夫人道:“你才怪了,她望我,我就知道了?那我望你,你知道我心裏想什麽嗎?”

    夏老爺嗬嗬一笑:“不說全部知道,但最起碼也有十之八九是知道的。”

    夏夫人臉一紅,啐道:“當著女兒也沒個正經!”

    夏老爺見夏瑞熙盯著腳尖不說話,站起身:“你們母女慢慢說。我去看看去你大哥家拜年的禮物準備得如何了。”

    夏夫人柔聲道:“熙熙,你爹走了。有什麽事要和娘說的?”自從夏瑞熙主動替她去夏老夫人院子裏吹了一個下午的冷風和日日為她熬藥之後,母女之間的感情更親厚了。相處時間一長,夏瑞熙在夏夫人麵前漸漸地也沒從前那樣拘束。她發現,隻要不觸及底線,方法運用得當,其實夏夫人是個很好說話,很溫柔,很疼愛兒女的母親。

    夏瑞熙眨眨眼,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很害羞:“娘,您忘了?那天您跟我說的那件事情?”

    夏夫人莫名其妙:“什麽事?”

    夏瑞熙歎口氣,揪著衣角,害羞地說:“就是那件事啊?您那天不是說,過了年以後,您和爹爹自有安排嗎?”

    夏夫人恍然大悟,示意麗娘遞過一隻金漆木盒來,從裏麵取出一張黃色的符紙,小心翼翼地遞給夏瑞熙。“我還說等過完年再和你說這事兒呢,你等不得了,就先告訴你罷。”

    符紙上還帶著一大股子香灰氣,也不知是從哪裏求來的。夏瑞熙打開一看,上麵就用朱砂寫了兩句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和她嫁人有什麽關係?

    夏夫人收迴紙符,虔誠地對著桌上的佛像拜了拜:“這是你爹這次出門,特意繞道幾百裏去京城佛緣寺為你求來的。”

    夏瑞熙點點頭,佛祖管得挺寬的,不但管眾生的生死富貴,還管著眾生的姻緣。隻是,它卻管不了世上那麽多餓死病死的眾生。夏瑞熙從小受的是唯物主義教育,是不信這些的,每當看見有人有病有事就去拜神求佛,她更多的是感到可笑,可是,她卻穿越重生了。

    “你爹問過高僧了,就是上次給你的東珠手串開光的那位高僧。他輕易不肯幫人的,但隻要一出手就從來沒失過手。當朝宰相為自己病重的小兒子在他禪房外等了三天,他不但不肯幫忙,就連禪房也未出半步。也不知為何,你爹偏就投了他的眼緣,上次是為你的東珠手串開光,這次又答應了你爹為你算姻緣。”

    夏瑞熙看看手上那串不被允許取下來的東珠手串,又看看夏夫人殷切小心的模樣,突然覺得夏夫人和夏老爺求神拜佛的行為也沒那麽可笑了,姑且不說她穿越重生的事實,更多的原因是她從中看到了一片濃濃的父愛母愛。夏瑞熙盡量讓自己的神情顯得虔誠小心:“這如何解?”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夏夫人念了一遍紙符上的詩,頗有些擔憂的樣子,看了看夏瑞熙,欲言又止。

    倒弄得夏瑞熙有些忐忑不安起來,眼巴巴地望著夏夫人:“可是不好?”

    夏夫人忙道:“胡說,哪裏不好?隻是有一點點麻煩而已。”

    夏瑞熙想起她那個關於“正月忌頭臘月忌尾”的說法,忙順從地糾正:“是,很好,隻是有一點點麻煩而已。那是什麽麻煩呢?”

    夏夫人這才滿意地點頭:“你得記住這些禁忌,否則將來到了別人家,人家會不高興的。”

    “嗯。女兒記住了。”夏瑞熙心裏好似有七八隻小手在撓啊撓的,恨不得夏夫人趕快轉到正題上。

    夏夫人竭力讓自己的神色顯得平和,微微一笑:“也沒什麽,就是說你隻要四月初八的時候去佛緣寺燒頭一炷香,就萬事大吉了。”實際上,老和尚的原話是,夏瑞熙命中有一個大劫,雖然上次的墜馬事件已經化解了,那串東珠手串盡可保她性命無虞,但其他運勢卻大受影響。比如她的姻緣就是其中一件,若是處理不當,還會禍延家族。必須在四月初八佛祖生日這天親去佛緣寺燒頭一炷香才可化解,過後就諸事大吉了。

    盡管知道了化解方法,夏夫人和夏老爺還是一直憂心忡忡。這頭一炷香,說起來容易,但可不是那麽容易做到的,佛緣寺靠近京城,有多少達官貴人想燒這第一炷香?可夏家燒這第一炷香卻是勢在必得。夏老爺和夏夫人商量了許久,決心利用宣大舅門生遍布天下,夏老爺患者遍京城的優勢,帶著夏瑞熙早些上京城去打點準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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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夫人道:“等過了年,我就給你準備衣服首飾。三月就讓你爹爹帶你去京城,到時候你可得聽你爹爹的話,不要把我教你的規矩全忘了,路上也不要落下那些女紅才藝。記住了?”

    夏夫人見自己說了半日,也不見夏瑞熙答一句,奇怪地望去,隻見夏瑞熙愣愣地看著自己發呆,不由推了她一把:“你這孩子,又在發什麽呆?”

    夏瑞熙拉了夏夫人的手,低聲說:“娘,您和爹待我真好。”

    夏夫人啞然失笑:“你是我們的女兒,我們不待你好待誰好?”

    不是的,我不是你們真正的女兒,夏瑞熙在心裏如是說。抬起頭認真地,仿佛宣誓一般的說:“娘,將來我一定要好好待你和爹爹。”假若她能一直都不被識破的話。

    “好。我等著享你的福。”夏夫人開心地笑起來。

    “享誰的福啊?”夏老爺牽著夏瑞昸從外麵進來,“剛才宣五來了,還送了許多東西過來。”

    夏夫人奇怪地問:“咦,本該是咱們先去拜年,他們再過來的,怎的今年就突然先來了?又怎會宣五一個人來?你可留他用飯了?”宣大舅是大的,又是夏夫人的娘家,論理,是應該夏老爺先去拜年,那邊再迴拜的。

    夏老爺搖搖頭:“你是不知道。宣五是一個人來的,帶了幾個小廝,拉了一車東西過來。有一張古怪的桌子,幾個錦墩,銅網,銅盆,銅簽子,還有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點明是宣六送給熙熙的。我留他吃飯,他也不吃,就像身後有狗追他似的,急慌慌地走了,出門的時候還絆了一下。我從前也沒發現這孩子這樣害羞啊?”

    夏夫人奇道:“這孩子小時候挺大方的,怎麽出去遊曆兩年迴來反倒變成這副模樣了?”又問夏瑞熙:“你們上次一起玩的時候,沒見他特別害羞吧?”

    夏瑞熙心裏隱約猜到幾分,裝暈道:“沒啊?沒發現,不過,我本來也沒和他說過幾句話。”磨蹭了一會兒,夏瑞熙怕夏夫人繼續討論宣五,借口要去看宣六送來的東西,忙忙地告退了。夏瑞昸像一條小尾巴,牢牢地掛在夏瑞熙的衣角上,興奮地嚷嚷著要去看夏老爺口中那張古怪的桌子是做什麽用的。

    夏瑞熙迴了雪梨小築,隻見丫頭們已經在婉兒的指揮下,有模有樣地按照那天晚上的樣子,把那燒烤桌支在了廊下,幾個丫頭正在那裏比劃著怎樣燒,怎樣烤,笑得燦爛無比。

    大概是夏瑞熙越來越得夏夫人信任,加上她調教得法的關係,婉兒如今對她的態度可以說是奴顏媚骨再加奴顏媚骨。夏瑞熙喊她往東,她絕對不敢往西,喊她走十步,她絕對不敢走九步半。但夏瑞熙明白,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婉兒是不可能做到對她絕對忠誠的,婉兒的心中,利字永遠都是排在第一位的。隻要一有機會,她就會馬上跳出來爭奪她所能爭奪到的一切,不會因為什麽主仆情意而心軟半分。

    婉兒見夏瑞熙牽了夏瑞昸進來,忙忙地諂笑著上前遞給夏瑞熙熱茶,又討好地取了點心盒子遞給夏瑞昸。夏瑞昸小大人一樣地背了手:“把點心盒子拿開,少爺不是小孩子了。”全然忘記了自己剛才還在夏夫人房裏塞了滿嘴的栗子,指著那鋥亮的銅網喊一個小丫頭:“你把那個遞給少爺看看。”

    婉兒討了個沒趣,並不難受,不屈不撓地擠開那小丫頭,親取了銅網遞給夏瑞昸:“少爺真聰明,一眼就看出這東西是最重要的。”

    夏瑞昸道:“這東西如何是最重要的?莫非其他東西就不重要?你倒是說給少爺聽聽。”

    婉兒笑道:“少爺您看,火盆在下麵,肉放在上麵烤,沒了它,肉可不是就掉下去燒焦了麽?所以其他東西都沒它重要。”

    “那桌子呢?桌子難道不重要嗎?”一個小丫頭懵懵懂懂地問:“沒了桌子,網可支在哪裏?”

    婉兒斥道:“笨丫頭,網自然是想支在哪裏就支在哪裏,這還用問?”

    夏瑞昸拿著那銅網翻來覆去地看了看,一本正經地說:“婉兒果然聰明。等會少爺賞你肉吃。”

    婉兒還沒笑開呢,夏瑞昸的下一句話就蹦出來了:“等會兒就把網支在你手上吧。”

    夏瑞熙沒忍住,噴了一地的茶。正在笑鬧,真兒笑著走來道:“二小姐,四少爺,大姑爺、大小姐拜年來了,夫人讓奴婢來請二位速去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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