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去了老夫人房裏,其他人沒得吩咐,隻得仍然在院子裏吹著冷風等,心裏對鄒嬤嬤的痛恨又上了一個階梯,連帶著也恨上了王氏。

    夏夫人去了好一會兒才迴來,冷著臉讓麗娘去拿賊,再三交代不能驚了四小姐。夏瑞熙瞅著夏夫人的眼睛有些紅,想來是哭過了,也不知道在老夫人那裏受了什麽氣。

    卻說麗娘帶了三四個婆子並老夫人房裏一個經常抱夏瑞薇玩的小丫頭冬梅去了長房,不和王氏打招唿。先就讓婆子把了院門,再讓那小丫頭進房去把夏瑞薇抱開,才一邊讓人去拿鄒嬤嬤,一邊自去見王氏。

    王氏聽說麗娘來了,知道是為了鄒嬤嬤的事情。有心要折二房的麵子,故意挨了半日才慢吞吞地見麗娘,此時鄒嬤嬤已被拿下,她房裏的東西也被翻了個七七八八,果然翻出不少金銀細軟來。有金玉首飾,也有做成果子花樣的金銀錁子,錁子上還刻著吉祥話,明明就是年節裏長輩們賞給夏瑞薇的壓歲錢,夏瑞薇還小,自然不會收撿這些東西,也被鄒嬤嬤順手牽羊給挪到自家腰包裏了。

    “夫人救救奴婢!奴婢冤枉!”

    王氏看見披頭散發的鄒嬤嬤,先就給了麗娘一個耳光,罵道:“不長眼的奴才!你就是奉了你家主子的命令來我房裏拿人,也該先稟報一聲兒才是!我是長嫂,她是弟媳,也算是讀書人家養的女兒,怎麽一點長幼尊卑都不懂!”

    麗娘慢吞吞地取了手絹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福了福身:“夫人息怒。奴婢不是奉我家夫人之命,奉的是老夫人之命。因遲遲等不到夫人出來,怕耽誤了時間,讓賊逃了,才先拿的人。此時人贓並獲,還請夫人過目。”

    王氏待還要鬧,冬梅抱了夏瑞薇上來,“夫人,老夫人讓奴婢把四小姐抱去她房裏玩兒呢。”王氏見著了冬梅,這才知道是真的驚動老夫人了,心裏恨夏夫人恨得要死,卻又無可奈何,隻得道:“你們憑什麽說她是賊?贓物呢?人證呢?”

    麗娘不慌不忙地把包袱裏的東西給王氏看了,王氏啞口無言。鄒嬤嬤嚷道:“夫人,那是四小姐的東西,奴婢替她收著的啊。”

    一個婆子當下給了她一下:“住口!小姐的東西,你替她收到你的床底下去呀?”

    “栽贓!夫人,這是栽贓!有些東西還是夫人您賞的啊,她們見不慣奴婢,嫉妒夫人對奴婢好,就想著法兒地陷害奴婢,夫人要為奴婢做主!”鄒嬤嬤咬了拉她的婆子一口,撲上去抱住王氏的腿,痛哭流涕:“夫人,姑娘,您不會看著奴婢被別人趕出去吧?難道您真的要讓人騎到您頭上去?”

    麗娘冷冷地道:“你們還不把這個賊婆拉開?驚嚇了夫人你們誰擔得起這個過?”

    王氏為難地張開兩隻手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得罪夏夫人她倒不怕,但得罪了老夫人,她卻是有些怕的。

    婆子上前去拉鄒嬤嬤,鄒嬤嬤大喊一聲:“慢著!我不是你們家的人!你們無權處置我。”

    麗娘倒笑不笑地說:“好,我們無權處置你,衙門裏總有這個權力。鄒嬤嬤,你有什麽話不妨留著到衙門裏去說。你要真是清白,衙門裏的大老爺斷不會冤枉了你。”

    鄒嬤嬤一聽,殺豬般的叫起來:“什麽?要見官?我不去!麗娘,你和你主子的心俱都爛透了。姑娘,她們這是在打您和您娘家的臉啊!您不能由著她們的,要不,以後您怎麽立足?”

    麗娘見她越說越不像話,冷了臉:“堵住她的臭嘴!拖到前麵去!”

    一個婆子瞅著角落裏有一塊抹布,撿起來就塞進了鄒嬤嬤的嘴裏,麗娘對王氏福了福身,幾人拖著鄒嬤嬤就走。

    王氏直愣愣地看著鄒嬤嬤被拖走時蹬落在院子的一隻鞋子,猛然推開上前收拾的丫頭,急急地往外走,邊走邊喊:“太過分了!娘啊!我沒法兒活了!宣氏太欺負人了!”迎麵撞上她大兒子夏瑞諸,劈頭蓋臉地罵:“老娘白生你三個兒子了,一點用都沒有!任由人騎到老娘頭上來欺負!”

    夏瑞諸垂頭喪氣地躲到一旁,任由王氏自往老夫人房裏去鬧。

    鄒嬤嬤被拖到夏夫人的院子裏,婆子將她狠狠摜倒在地,拉出她嘴裏的髒抹布。張婆子提了那根血紅血紅的木杖笑著敲了敲她的屁股:“嘖,吃得多長得胖啊,一下打下去,可比這幾個小丫頭有肉頭呢。”

    鄒嬤嬤一眼便瞅見地上躺著的三個血淋淋的身體,尖叫一聲:“不幹我的事。我不是你們家的人,你們無權處置我。”

    夏夫人冷冷地瞅了她一眼,翻了翻包袱裏的金銀細軟,“崔元。”

    院門口早有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臉上冒著細汗,碎步跑進來,對著夏夫人點頭哈腰:“是,夫人,小的在。”正是夏府的大管家崔元。

    夏夫人道:“拿老爺的帖子,把這個不知從哪裏來的賊婆送進衙門裏去。定要問問清楚,除了這包袱裏的細軟,還有往日偷出去的,都去了哪裏?有沒有同夥?買家是誰?窩主又是誰?”

    麗娘從旁遞過一張早就備好的名帖,崔元接過來,當即變了一張臉:“來人!把這個賊婆押上,隨我送去衙門裏!”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衝上來架了鄒嬤嬤,五花大綁起來。鄒嬤嬤這才傻了眼,她要真去了那個閻王殿,不死也得脫層皮,這還算是輕的,誰不知道女人一進了那個地方,清白就算毀了?就算是她能活著出來,失了清白,以後誰還會要她?還不是隻有流落街頭,餓死了事。她開始求饒:“夫人!夫人!奴婢冤枉!那金銀細軟可都是我家姑娘,不,大夫人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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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夫人不吭氣,麗娘斥道:“賊婆!你的意思是夫人冤枉你了?誰家會賞一個奴婢如此貴重,如此多的金銀細軟?你還敢攀大夫人?你自己做下的事情自己明白,送去衙門裏審呀!看看是不是我們夫人冤枉了你!”

    鄒嬤嬤自己做下的事情她自己當然明白,她張了張嘴,忙改口:“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隻求夫人饒了奴婢的命!您讓我做牛做馬都行!奴婢家中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小兒呢!求您了,夫人。”

    見火候差不多了,夏夫人方道:“我要你做牛做馬做什麽?你若是真心悔過,我也不是那等趕盡殺絕的狠心人。方才你不肯說實話,又說了,你不是我們家的人,我無權處置你,所以我才想把你送去衙門裏的。現在麽……”她低頭吹了一口茶碗裏的茶,又不說話了。

    “奴婢說,什麽都說!”鄒嬤嬤此時方知,這個家中,說話算數的,隻有夏夫人一人而已,王氏這會兒都不見來,可見是指望不上了。隻要不把她送去見官,大不了就是吃一頓板子攆出去,今後就是苦些,也比去衙門裏過堂失了清白,再不能做人的好。

    夏夫人笑著一擺手:“慢著,麗娘去把我嫂嫂請來。也讓她瞧瞧這個賊婆的真麵目,省得被蒙蔽還不知道,一心以為這是個好人。”又迴頭對著鄒嬤嬤笑道:“你在我們家也有些年頭了吧?你要知道,我向來是個說話算話的。你可想好了,機會隻有一次。”

    夏瑞熙覺著夏夫人那笑,怎麽都是寒徹心底的,不由越發抱緊了懷裏的手爐。她不敢想像,有朝一日,夏夫人若是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會把她怎樣?恐怕油炸火烤也不為過。

    再看夏瑞蓓,早被夏夫人的一番做作看花了眼,忘記了紅兒被打,忘記了她的委屈,低著頭一門心思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麗娘出了院子門,遠遠地就看見王氏扶了夏老夫人過來。忙笑著上前行禮,王氏迎麵趕上朝她臉上搧了一巴掌:“小賤人!今日你便當著老夫人的麵說清楚,誰給了你膽子讓你都敢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麗娘今日是被王氏第二次打了,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臉上仍然是笑著的:“奴婢給老夫人請安,給大夫人請安。”

    老夫人把龍頭拐杖往地上一頓,白了王氏一眼,自扶了丫頭往裏走。夏夫人早接到信,忙忙地迎了出來。沉沉靜靜,從從容容地對老夫人和王氏行禮問好,雍容的氣度和王氏一比馬上見了高低。

    老夫人歎了口氣,進了院子坐在主位上,威嚴地說:“我本不想管這些閑事,年齡大了,老了,隻想一心問佛,隻想家宅安康。家交給了你,我就是放心的。但你大嫂說,鄒氏此事恐有蹊蹺之處,怕你受了奸人蒙蔽,處置不當,特特求了我來。你忙你的,我看著就是。”

    夏夫人笑道:“娘說得極是,兒媳也怕這事出什麽岔子呢。又考慮到,若是把人送了衙門,也不太光彩。她若是肯招了,咱們內裏處置就最好。這不,剛才就是讓麗娘去請嫂子的。”

    “就你會說好話。”王氏暗自冷哼了一聲,道:“鄒氏,你有什麽冤情隻管說來,老夫人和我必然為你作主。”

    老夫人見兩個兒媳都站著,拍拍身邊的椅子:“都坐下再說。”

    王氏不客氣地撿左邊坐了,夏夫人卻站著不動。老夫人道:“老二家的,怎麽不坐?”

    夏夫人含笑道:“這冷天凍地的,驚動了娘,是兒媳的不是,兒媳不敢坐。”

    老夫人冷哼一聲:“我讓你坐你就坐,站著,哪裏有個當家人的樣子!”

    夏夫人得了老夫人這句話,方才坐下:“鄒氏,把你做下的事情一一招來。有冤屈就說冤屈,我斷然不會冤枉了你。但若是胡說抵賴,嫂嫂先就第一個不饒你,是吧?嫂嫂?”

    王氏咬著牙道:“那是自然!”

    鄒氏見王氏請了老夫人來,夏夫人對老夫人又如此謙恭,早動了心思,要不要困獸猶鬥一迴?她盤算著,夏夫人不顧王家的臉麵,老夫人總不能不顧親家的臉麵,怎麽都會給王家留兩分臉麵的。再說,王氏不是長房麽?膝下三個兒子,已是個個成人了,而二房這邊,卻隻有一個年幼的夏瑞昸,老夫人心中就是不偏王氏,也要偏那三個孫子,便下定了決心要翻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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