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下人的夥食並不差,但除了逢年過節以外,平時這些糕點還是很難吃到的。婉兒是長期跟著夏瑞熙,過的日子相當於半個主子,對這些糕點是早就瞧不起了,但良兒二人本來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剛剛進門,有這樣的饞相也不奇怪。

    正因為不奇怪,所以夏瑞熙不由對視而不見,專心做事的純兒高看一眼。不過,同情歸同情,她的東西可以給她們吃,卻不能白吃。人就是這樣的,你次次都對他好,他不當迴事,但隻要差一次沒滿足他的要求,你就是他的仇人,你先前做的都白做了。但如果偶爾大方一次呢,他反倒記著你的情。

    這兩個丫頭可是她要特意培養的助手呢,對管束下人來說,隨意就給好處和賞罰分明區別是很大的,夏瑞熙深知這其中的區別,當下微微一笑:“良兒,昨日我讓你洗的衣服洗好了嗎?”

    良兒忙迴神:“迴小姐的話,洗好了。”

    “那上麵沾了醬汁,想必很難洗吧?”

    “純姐姐用了點白砂糖來搓揉,然後再用溫水洗,就洗幹淨了。”

    夏瑞熙又看了沉靜的純兒一眼:“純兒是從哪裏學來的?”

    純兒垂下頭:“奴婢的母親,是專門給人洗衣服的。家中姊妹多,我是長女,很小就跟著母親學做事了。”

    她這一言,激起了良兒的心事,兩個丫頭都沉默了。這兩個丫頭都是才買進來不久的,今年秋天,南方遭了澇災,百姓為了活下去,隻能賣兒鬻女。

    夏瑞熙看著純兒那骨節粗大的手和明明很悲傷卻很隱忍的表情,基本已經確定純兒就是她要找的人。柔聲道:“你們放心,到了我這裏,隻要好好做事,我虧待不了你們。等過些年放出去,有出息了,也不是不可以去找家人的。”又喊良兒端過盛糕點的碟子來,“你們倆做事情做的很好,這是賞你們的。端下去吃吧。”

    二人謝了賞,良兒雙眼放光,忙忙地就要下去。

    純兒卻雷打不動,繼續服侍夏瑞熙換衣,鋪床。夏瑞熙笑道:“純兒,你不喜歡吃糕點麽?”

    純兒低聲道:“喜歡。”

    “那為什麽不和良兒一起去吃呢?”

    “小姐這裏的事情還沒做完。”

    夏瑞熙點點頭:“好,你是個不錯的。明日我跟麗娘說,提拔你做二等丫頭。”

    良兒半塊糕點噎在嗓子裏,迴頭看向夏瑞熙,發出“啊,啊”的聲音。要知道她們倆現在還隻是三等丫頭,月例不過二錢銀子,但二等丫頭卻是五錢,這其中的差別大了。她二人一道進來的,沒想到這麽快純兒就成了二等丫頭,不由有些委屈。

    夏瑞熙看都不看她一眼,“你們退下吧。今夜不用守夜了。”

    純良二人輕手輕腳地吹了燈退出去,迴到自己的小屋中,良兒把剩下的糕點遞給純兒:“純姐姐,恭喜你了。”眼淚隻在眼睛裏轉。

    純兒看糕點還剩下三分之二的樣子,便均勻地分了一半給良兒:“再吃點。”

    良兒道:“二等丫頭不是該比三等丫頭多吃點麽?小姐喜歡你,不喜歡我。”

    純兒笑起來:“小姐對咱們是一般的。你不知道你錯在什麽地方吧?為什麽小姐不理你?”

    良兒眨眨眼睛:“我還真不知道。為什麽她上一刻還看著我笑,賞我東西吃,下一刻突然就不理我了。”

    “你去問她呀。”

    “我不敢。他們背地裏都說她厲害著呢,以前就經常打罵婉兒姐的。不過,婉兒姐也好兇哦,我怕她。”良兒靠近純兒打了個哈欠:“這裏比我家裏好多了,吃得飽,穿得暖,事情也不多,可是我好想我娘和弟弟呀。”

    純兒給她拉上被子。“小姐其實是個好人。你以後不要再和他們一起嚼舌頭,他們說他們的,你聽都不要聽。”

    良兒閉著眼睛笑道:“我不說就是。他們說什麽,我替小姐聽著,不是也很好嘛?多知道點事情也不錯嘛。”

    純兒一愣,歎了口氣,吹滅了燈:“睡吧。”

    第二日一大早,夏瑞熙便守在了夏老爺夫婦二人房前。聽見夏夫人在屋裏喚真兒,她接過真兒手裏的盥洗工具,親手端了進去。

    夏夫人一看是她,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夏老爺倒是極其愜意地接受了女兒親手服侍。夏瑞熙也不提歐家的事情,從服侍二老盥洗到用餐,她都盡心盡力。早飯後也不迴房去休息,跟在夏夫人身邊跑前跑後,學理家管賬,還主動去廚房做了一道小菜。她本來算數就有基礎,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能比的,有些事情的看法和處理方式也遠超了她這個身體年齡應有的能力。

    夏夫人看在眼裏,心裏很是滿意,卻不說出來,反而加倍地指使她做事情。又讓她跟著自己學了一個時辰的繡工,考察了她的詩文,對這兩者,雖然不是很滿意,卻可以看出比從前好了太多。心中打定了主意,要趁這個機會好好修理夏瑞熙一番。

    夏瑞熙晚上迴到房中,已是累得腰酸腿痛,純兒自去給她準備熱水,良兒則殷勤地跑上來給她捏肩捶腿。見她神色鬆弛下來,便笑道:“小姐昨晚賞的糕點真是好吃,奴婢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

    夏瑞熙“嗯”了一聲。良兒又道:“昨晚小姐褒獎了純兒姐姐,奴婢還覺得委屈。後來聽純兒姐姐一說,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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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瑞熙聽她在那裏旁敲側擊,隻是為了把話題引到晉升二等丫頭的事情上去,心中暗自好笑,“你錯在何處?”

    良兒跪下去道:“奴婢是小家小戶出來的人,窮慣了,眼皮子淺。奴婢一切都是主子給的,卻隻顧著有好處,卻不知道忠心為主。主子喜歡的,是有用之人,就是尋常人家,也不喜歡養吃閑飯的人。小姐,不知奴婢說得可對?”

    “嗯。那你倒是跟我說說看,你打算怎麽做個有用的人?”夏瑞熙眼瞅著良兒生動的表情,現在端的就看她的悟性了。純良這兩個丫頭,可是夏夫人精挑細選來的,她對夏夫人的眼光還是抱了幾分希望的。

    良兒也不直接迴答,笑道:“奴婢昨日被純兒姐姐罵了。”

    “罵你什麽了?”

    “奴婢聽人閑話,純兒姐姐說,讓奴婢不得和人一起嚼舌頭,聽都不要聽。”

    “嗯。她說得不錯。所謂言多必失。”

    “可是奴婢還有其他想法。作為主子,是需要眼觀八麵耳聽四方的,那樣才能管好家呀!但是主子的時間金貴,自然不可能做到,所以,奴婢願意當主子的眼睛和耳朵。”良兒後麵的一句話輕到幾乎聽不見,說完就偷偷看夏瑞熙的臉色。

    夏瑞熙微微一笑:“你家裏原來是做什麽的?”

    “奴婢的爹給人做中人。後來疫病流行,爹爹沒了,弟弟病了沒錢看,我娘沒辦法,就聽了我大伯母的話,把我賣了。”

    夏瑞熙知道古代通訊交通不發達,多數人做生意都需要一個中間人來介紹,生意做成之後,中間人從中抽取一定的傭金。做中人的,多數都是自己沒本錢,隻得來迴奔波,賺點辛苦錢,能幹下這個活來,還是需要點真本事的,其中察言觀色就是最主要的本事。良兒是中人的女兒,耳濡目染,知道另辟蹊徑討好主人也就不奇怪了。

    夏瑞熙方抬抬手,良兒便知道她的需要,馬上遞上一盞熱茶,眼巴巴地等著她答話。夏瑞熙想,這個良兒,粗一見到,好像是個大大咧咧的,貪嘴膽小的丫頭,其實內心裏的小九九比誰都打得厲害。但良兒剛才的話,確實說到她心窩裏去了,不管是在古代還是在現代,都是需要掌握資訊的。

    良兒這樣的人,如果用好了,就是一個人才,用得不好,就會鬧得家宅不安。夏瑞熙慢悠悠地喝了茶,才說:“你說得有點道理。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在我這裏做事情,最先要做的,是做好我房裏的事情,這是你的本分。還有,你可以帶著耳朵去聽,卻不可以帶著嘴巴到處亂說。我需要你開口的時候,你又要知道怎麽說,你懂嗎?”

    “奴婢懂。”良兒高興地看著夏瑞熙,隻等她嘴裏說出那句提拔她為二等丫頭的話來,誰知夏瑞熙再也沒了下文,不由失望萬分。幾次耐不住想胡亂做了手中的事情,都忍了下來。夏瑞熙看在眼裏,心中自有主意。

    第二日,夏瑞熙仍然早早地去了上房伺候夏老爺夫婦起身用早飯,開始昨日的一切活動。夏瑞蓓幾次諷刺她,她也是微笑相對,盡顯大度寬讓,看得夏夫人直皺眉頭。

    迴到房裏,婉兒絮絮叨叨地告訴她,良兒沒事就往院子外麵跑,是個不安分的,還有純兒,總是看著某處發呆,喊她做事情也不上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是不是該送迴去給麗娘調教幾日再送迴來,要不,這府裏的丫頭都以為,二等丫頭是那麽好當的。

    婉兒見自己說了半日,隻得夏瑞熙淡淡地應了一聲,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隻道夏瑞熙還在恨她不肯告訴原來的事情,想討巧又不知該從何下手,眼見得純良二人和夏瑞熙的關係越發親密,心中更是嫉恨純良兩個丫頭,總想著要找個機會把這二人擠出去。

    第七日,夏瑞熙忙完之後,正要告辭迴房,夏老爺終於開了金口,讓她留下來說話。

    夏瑞熙心中怦怦直跳,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命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她演不來,也怕引起反作用。隻能用這樣的苦肉計,博取夏老爺和夏夫人心中的那點憐惜之情。

    夏老爺道:“你這幾日做得極好,比以前那爆豆一樣的脾氣好了許多。這才是我們夏家養出的小姐,以後要保持。今後到了婆家,你有出息,我和你娘臉上也有光彩。”

    夏瑞熙輕聲道:“爹和娘的教誨,女兒都銘記在心。隻是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爹爹和娘親給女兒一個機會。”

    夏夫人幹脆的道:“如果還是要迴絕歐家的那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不要浪費口舌,也不要癡心妄想。”

    夏瑞熙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墜,讓她難受得喘不過氣來。她努力了這幾日,難道真的就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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