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顏，莊顏！”
莊顏正在教室裏聽課，忽然聽到教室門口傳來一陣唿聲。
莊顏扭頭一看，叫她的人是輔導員，輔導員身邊站著一位校領導。
此外，還有好幾位身著製服，一看就是在政府單位工作的工作人員以及一位金發碧眼的老外。
正在板書的老教授停下了手中的粉筆，扭頭對莊顏笑道：“莊顏，有人找你，你過去看看吧。”
“嗯！”
莊顏點了點頭，坐在她身旁的生活助理連忙起身，推著莊顏出了教室。
龐學林當選麵壁者以後，相關部門又給莊顏配了一位生活助理。
莊顏屬於下半身癱瘓，腰部以下沒有知覺，平時上廁所什麽都需要人照顧，之前龐學林給她安排的那位生活助理，主要負責她在學校期間的生活，迴家之後擇由她媽媽照顧。
現在，莊顏身邊則有了兩位生活助理，一位負責校內，一位負責校外。
來到走廊上，那位校領導道：“莊顏，這位是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高級專員艾文德，這兩位是首都方圓公證處的工作人員。”
“你們好！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嗎？”
莊顏朝他們笑笑，雖然不清楚他們找自己為了什麽，但莫名地，她覺得這件事和龐學林脫不了關係。
“真是一位天使一般的女孩，你真幸運。”那位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高級專員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笑著說道：“莊顏女士，你聽說過群星計劃吧？”
“群星計劃？”
莊顏愣了愣，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貌似前兩天在新聞上看到過，好像聯合國要拍賣太陽係半徑一百光年內的星星什麽的。
可自己又不買星星，這些人找自己幹嘛？
艾文德笑道：“莊顏女士，恭喜您，有人匿名買了一顆恆星送給您，該恆星編號為dx3906，距離太陽係286光年，最關鍵的是，這顆星星在幹淨的夜空中，用肉眼就能看得見！隻要您在這份文件上簽一下名字，這顆星星就屬於你的了！”
“什麽？這顆星星送給我的……”
莊顏覺得有點眩暈，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向她席卷而來，腦子裏翻來覆去，隻剩下了一句話：“他送了我一顆星星，他送了我一顆星星，他送了我一顆星星……”
沒有任何疑問，她就確定了星星的贈送者是龐學林無疑。
接下來，莊顏在艾文德的引導下，暈暈乎乎地在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莊顏女士，恭喜你，你是人類曆史上第一個得到一顆星星的姑娘。”
在眾人的掌聲以及豔羨的目光中，艾文德鄭重其事道。
“謝謝，謝謝大家！”
莊顏聲音顫抖，微微有些哽咽，眼圈泛紅，可臉上的笑容怎麽也遮掩不住。
試問，對於一個女人，還有什麽比愛她的人送她一顆星星更幸福呢？
過去半年，她和龐學林朝夕相處，要說對龐學林沒好感，那是假的。
不過那時的莊顏，不敢有太多奢侈的想法。
畢竟自己這輩子再也沒辦法站起來了，而龐學林卻是國際上知名的數學家，兩人無論身份地位，都千差萬別。
特別是龐學林當選麵壁者之後，莊顏更是熄了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
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龐學林竟然一聲不吭，給了自己這麽大一個驚喜。
接下來一下午的時間，莊顏一直翻來覆去看著手機，時不時翻出通訊錄，點開龐學林的名字，想要給他撥過去。
可一想到現在紐約正處淩晨，龐學林肯定還在睡覺，莊顏又抑製住了自己馬上聯係龐學林的想法。
於是她幹脆找出了自己與龐學林的合照，傻傻地看著，嘴角時不時上揚，閃過一絲嬌羞之色。
晚上迴家，莊顏沒告訴母親龐學林送了顆星星給自己的事。
吃過飯後，她便借口累了，要迴房睡覺。
隨後，她悄悄關上臥室的燈，坐著輪椅來到了陽台上，按照下午聯合國高級計劃署專員艾文德給自己的一個天文觀測手冊，試圖在夜空中找到龐學林送給自己的dx3906的位置。
隻是在這個光汙染嚴重的年代，即使今天是難得的晴空萬裏，天空中也看不到多少顆星星。
但莊顏並不失落。
她拿出手機，悄悄地撥通了龐學林的電話。
很快，電話被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了龐學林略帶磁性的嗓音：“喂，顏顏！”
“龐大哥，我在看我們的星星。”
莊顏的聲音甜甜的，龐學林能感覺到此時的她，那種發自內心的幸福感。
龐學林微微一愣：“你怎麽猜到是我送的？”
莊顏笑道：“除了你，誰還會送這樣的禮物。”
龐學林笑了起來，說道：“喜歡嗎？”
“嗯！喜歡。對了，龐大哥，你什麽時候迴來？”
“不好說，我這邊還有點事，估計等忙完，要一兩個月以後了。”
“哦。”莊顏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就開心起來，說道，“龐大哥，等你迴來，咱們一起看我們的星星，好不好？”
“好！”
莊顏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怯的笑容。
這時，她隱約聽到電話那頭似乎有人在找龐學林，乖巧地說道：“龐大哥，那你先忙，我不打攪你了。”
“嗯，顏顏，你這邊晚上了吧，記得早點休息！”
“好……哦，對了，龐大哥……”
“嗯？！”
“我……我想你了！”
說完這句，電話嘟的一聲，被莊顏主動掛斷了。
“這丫頭！”
龐學林看了下手機，笑著搖了搖頭。
這次之所以將dx3906買下來送給莊顏，一方麵算是給她一個驚喜，這個恆星係內那兩顆行星，也可以為莊顏冬眠蘇醒後的生活提供一大筆財富；另一方麵，dx3906內存在生命星球，這顆星係位於宇宙一處繁忙航道上，甚至傳說中的歸零者，也曾在那裏顯露身影。
按照小說中的說法，歸零者，可能是一群智慧個體，也可能是一個文明，或者幾個文明。
但他們確實存在。
它們想重新啟動宇宙，迴到田園時代。
而根據龐學林從《鄉村教師》世界得到的信息來看，這群歸零者，最終獲得了成功，它們開啟了一個全新的宇宙。
至於它們到底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
不過有一點龐學林可以肯定，如果能和歸零者聯係上，自己說不定有機會一探宇宙的終極奧秘。
……
“好了，我們繼續吧，剛才說到哪裏了？”
龐學林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程心，淡淡道。
程心有些失神。
這幾天和龐學林接觸下來，龐學林給她留下的印象並不好。
主要原因，當然是龐學林利用麵壁者的權力強迫自己留在他身邊，對自己態度不冷不熱，說話也兇巴巴的。
一旦自己事情沒做好，甚至還會劈頭蓋臉，遭來一頓臭罵。
除了這一點，龐學林展現出了一個合格的麵壁者素質。
冷靜、果決、睿智，做事不拖泥帶水。
但剛才那通電話，完全顛覆了程心印象中的龐學林的形象。
她壓根想象不出來，這個男人，竟然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麵，說話柔聲細氣，原本臉上有些剛硬的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和對自己的時候完全是兩幅麵孔。
自己就那麽惹人厭嗎？
程心心中暗自吐槽，不過表麵上，她可不敢有任何表示。
程心繼續向龐學林匯報專家組階梯計劃的最新論證結果。
“nasa剛剛完成兩次太空小型核爆炸推力試驗，結果顯示，要想達到額定速度，飛行器的質量最多隻能維持在十一公斤的樣子，輻射帆可以降到十公斤，有效載荷隻有半公斤，但不能再多了，因為載荷的增加必然導致帆索加粗，載荷增加一克，帆索就增加三克，使得達到光速百分之一成為不可能。”
“在航線的推進段上布放核彈的技術是比較成熟的。困難的是控製飛行器航線與每枚核彈精確交錯，以及核彈的起爆控製。”
“每枚核彈必須在輻射帆剛剛飛越它時起爆，距離由三千米至十千米不等，依核彈的爆炸當量而定。隨著帆的速度增加，所需的控製精度越來越高，但即使帆的速度達到光速的百分之一，控製精度也在納秒級以上，以當前的技術，經過努力還是可以做到的。”
“由於飛行器本身沒有任何動力，它的航行方向完全由核彈的爆炸位置進行控製，航線上的每枚核彈都帶有位置控製發動機，在帆到來之前精確定位，在交錯時兩者相距隻有幾百米，調整這個距離就可使爆炸推力與帆形成不同的角度，進而控製飛行器的航向。”
“輻射帆是軟性薄膜，隻能把有效荷載用帆索拖曳在後方，這使得整個飛行器看起來像一個沿航行方向橫放的巨大的降落傘，按當量不同，核爆在傘後三千米至十千米處發生。為避免核爆輻射對太空艙的影響，帆索很長，使太空艙盡量向後靠，這個距離長達五百千米，太空艙表麵由蒸發降溫材料覆蓋，在每次核爆中不斷蒸發，在降溫的同時不斷降低自身重量。”
“那幾根帆索將用飛刃材料製成，隻有蛛絲的十分之一粗，肉眼不可見，單根帆索一百千米的重量隻有二十克，但強度足以在加速時拖動太空艙，且不會被核輻射切斷。”
……
龐學林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隻送大腦的決定還是明智的，對了，階梯計劃候選人篩選得怎麽樣了？”
程心道：“因為隻能發送大腦，考慮到倫理上的因素，目前隻能從絕症患者中尋找。不過絕症患者中，要求同時具備航天背景，心裏素質成熟穩定，所以現在篩選得還不是很順利……”
“你說，把你的大腦活體切除，然後發送過去怎麽樣？”
“啊？！”
程心眼睛瞪得溜圓。
龐學林笑眯眯道：“你看，你航天工程專業畢業，又在pia工作，具備良好個人素質和技術基礎，心理素質嘛，勉勉強強還算可以。最重要的一點，以你的性子，不可能背叛人類。所以把你送過去，爭取在三體世界立足，你覺得怎麽樣？”
“可我……可我是健康人！”
感覺到龐學林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程心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感覺在龐學林麵前，自己仿佛成了待宰的羔羊，而對方正在思考著從哪裏下刀。
“你不願意就算了！”龐學林搖頭道：“其實如果實在找不到合格的人選，我和維德商量過了，準備從pia內部入手，瓦季姆是最好的選擇，那家夥是航天係統內的老油條，又在克格勃工作多年，心理素質極佳，唯一有限遺憾的就是，他還有愛他的妻子和女兒……嘖嘖……真是有點可惜呢！”
“龐教授！”程心突然抬起頭，大聲道：“如果……如果你們真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那……那你們別切除瓦季姆大哥的腦子了，就切我的吧，我……我願意當誌願者……”
程心一邊說，豆大的淚珠一邊跟著往下掉。
進入pia工作後，維德冰冷強硬，龐學林成天又以戲弄欺負自己為樂。
這些天，也就pia那位憨厚的瓦季姆，稍稍能給她帶來哥哥一般的溫暖。
程心壓根沒想到，龐學林和維德竟然如此喪心病狂，準備拿瓦季姆下手。
如果讓瓦季姆去的話，她寧可自己去！
龐學林笑了起來：“不愧是程聖母！”
“你說什麽？”
程心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龐學林。
龐學林笑道：“我說就開個玩笑，用得著哭哭啼啼的嗎？”
“你？！”
程心咬牙切齒地看著龐學林，忽然站起身道：“龐教授，你身為一名麵壁者，這樣欺負我一個小女子有意思嗎？如果你以後再這樣戲弄於我，那我這份工作大不了不幹了，辭職迴國，安安心心找份工作結婚生子得了！”
“喲，居然還知道反抗，看來還沒到聖母癌晚期，還有救！”
龐學林笑嘻嘻道。
程心道：“龐教授，你什麽意思？”
龐學林站起身，來到了落地窗前。
他所在的希爾頓大酒店位於曼哈頓中心，麵朝大海，周圍高樓林立。
總統套房位於酒店頂樓，從落地窗看去，遠方海天一色，高樓大廈順著海岸線蔓延開去，形成了一幅壯麗的工業文明圖景。
龐學林道：“程心，你說人性重要還是獸性重要？”
程心微微一愣，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道：“當然是人性！”
龐學林對她的答案並不意外，說道：“可是生命的本質就是獸，獸性才是我們人類屹立於寰球，不斷進取的動力，如果人類隻有人性而沒有獸性的話，恐怕早在蒙昧時代，人類就被自然界淘汰了吧！”
“額？”
程心呆呆地看著龐學林，總覺得龐學林這番話若有所指。
龐學林又道：“人呐，總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你看如今我們成了地球的主宰，於是為了區別於野獸，我們給自己套上了一層光環，並且稱之為人性，多麽冠冕堂皇，多麽正義凜然。可我們似乎忘了，獸性才是我們在地球上生存下來，並且成為地球主宰的本質原因。你說假如宇宙同樣類似於我們的大自然，文明之間同樣存在著弱肉強食，我們還是以人性去和他們溝通交流，你覺得人類文明能在這個宇宙生存下去嗎？”
“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程心道：“龐教授，假如世界上還存在比我們技術水平更高的文明，他們本身的道德水平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吧？”
龐學林笑道：“你覺得這個結論本身科學嗎？”
程心沉默了下來，沒再說話。
龐學林道：“程心，記住一句話，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本來就不是一件易事，獠牙，往往比善舉，更容易贏得人們的尊重。就像剛才那樣，假如我一直欺負你，你一直忍氣吞聲，不懂反抗，那你會始終處於痛苦狀態。你看你一反抗，以辭職相威脅，我對你的態度是不是就好很多了！”
說到最後，龐學林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程心一雙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龐學林，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龐教授，你身為麵壁者，怎麽可以如此厚顏無恥？！”
龐學林笑嘻嘻地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姑娘，你要記住，厚顏無恥，恰恰是一位麵壁者的基本要求。”
說著，龐學林搖著頭，從程心身旁走過，迴到了沙發區域。
身後，傳來了程心的低聲反駁：“你自己比我也大不了幾歲，裝什麽老氣橫秋！”
龐學林一個趔趄，扭過頭惡狠狠地盯著程心。
程心嚇了一跳，連忙道：“龐教授，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嗯，讓pia那邊加快階梯計劃候選人的篩選進度。哦，對了，你不是航天專業畢業的嗎？你看看你的同學中有沒有合適的絕症患者，有的話也推薦幾個過來！”
正風風火火準備出門的程心微微一愣，轉過身道：“龐教授，拜托不要咒我同學死好不好！”
說著，她頭也不迴，離開了房間。
看著程心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龐學林笑了笑：“這丫頭，調教之後果然有點長進了。”
這時，坎特走了進來，說道：“龐教授，我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拒絕了雲天明購買恆星的申請，另外這是雲天明的個人檔案，還請您過目。”
龐學林點了點頭，接過雲天明的檔案看了起來。
坎特好奇道：“龐教授，這個雲天明……”
“哦，沒事，我就是想看看程心的親朋好友以及同學中有沒有合格的階梯計劃人選，畢竟階梯計劃實施以後，我們派過去的人如果真的能夠在三體文明內立足，那麽對我們人類的未來，都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所以，人選最好和我們熟悉的人存在某種關係，這樣的話，未來也方便控製。”
“哦！”
坎特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對於龐學林，坎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幾位麵壁者中，就龐學林最讓人捉摸不透。
羅輯就不用說了，那家夥真的打算利用麵壁者的權限混吃等死一輩子隱居山中了。
剩下幾位麵壁者，泰勒、雷迪亞茲、希恩斯都已經組建自己的參謀部，他們的計劃也在穩步推進中，看起來還算比較靠譜。
唯有龐學林，在就任麵壁者職位後，一頭紮進階梯計劃中去。
可這個計劃就算成功了，對於人類在某日之戰中取得勝利，有任何幫助嗎？
反正坎特到現在為止沒看出來。
而且龐學林貌似看上了那位來自pia的漂亮姑娘程心，還動用行政手段，直接將程心那位追求者的送星星計劃胎死腹中。
即使這樣了，龐學林貌似還不放心，看他現在的樣子，還準備把程心那位同學的腦子切下來，送往三體世界。
如果說以前，龐學林留給坎特的印象，屬於那種典型的學者形象，溫潤如玉，冷靜睿智的話。
但是現在，坎特看不懂了，他壓根想不出這個麵壁者到底想要幹嘛？
難道他也想和羅輯一樣，利用麵壁計劃泡妞嗎？
莊顏正在教室裏聽課，忽然聽到教室門口傳來一陣唿聲。
莊顏扭頭一看，叫她的人是輔導員，輔導員身邊站著一位校領導。
此外，還有好幾位身著製服，一看就是在政府單位工作的工作人員以及一位金發碧眼的老外。
正在板書的老教授停下了手中的粉筆，扭頭對莊顏笑道：“莊顏，有人找你，你過去看看吧。”
“嗯！”
莊顏點了點頭，坐在她身旁的生活助理連忙起身，推著莊顏出了教室。
龐學林當選麵壁者以後，相關部門又給莊顏配了一位生活助理。
莊顏屬於下半身癱瘓，腰部以下沒有知覺，平時上廁所什麽都需要人照顧，之前龐學林給她安排的那位生活助理，主要負責她在學校期間的生活，迴家之後擇由她媽媽照顧。
現在，莊顏身邊則有了兩位生活助理，一位負責校內，一位負責校外。
來到走廊上，那位校領導道：“莊顏，這位是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高級專員艾文德，這兩位是首都方圓公證處的工作人員。”
“你們好！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嗎？”
莊顏朝他們笑笑，雖然不清楚他們找自己為了什麽，但莫名地，她覺得這件事和龐學林脫不了關係。
“真是一位天使一般的女孩，你真幸運。”那位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高級專員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笑著說道：“莊顏女士，你聽說過群星計劃吧？”
“群星計劃？”
莊顏愣了愣，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貌似前兩天在新聞上看到過，好像聯合國要拍賣太陽係半徑一百光年內的星星什麽的。
可自己又不買星星，這些人找自己幹嘛？
艾文德笑道：“莊顏女士，恭喜您，有人匿名買了一顆恆星送給您，該恆星編號為dx3906，距離太陽係286光年，最關鍵的是，這顆星星在幹淨的夜空中，用肉眼就能看得見！隻要您在這份文件上簽一下名字，這顆星星就屬於你的了！”
“什麽？這顆星星送給我的……”
莊顏覺得有點眩暈，一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向她席卷而來，腦子裏翻來覆去，隻剩下了一句話：“他送了我一顆星星，他送了我一顆星星，他送了我一顆星星……”
沒有任何疑問，她就確定了星星的贈送者是龐學林無疑。
接下來，莊顏在艾文德的引導下，暈暈乎乎地在文件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莊顏女士，恭喜你，你是人類曆史上第一個得到一顆星星的姑娘。”
在眾人的掌聲以及豔羨的目光中，艾文德鄭重其事道。
“謝謝，謝謝大家！”
莊顏聲音顫抖，微微有些哽咽，眼圈泛紅，可臉上的笑容怎麽也遮掩不住。
試問，對於一個女人，還有什麽比愛她的人送她一顆星星更幸福呢？
過去半年，她和龐學林朝夕相處，要說對龐學林沒好感，那是假的。
不過那時的莊顏，不敢有太多奢侈的想法。
畢竟自己這輩子再也沒辦法站起來了，而龐學林卻是國際上知名的數學家，兩人無論身份地位，都千差萬別。
特別是龐學林當選麵壁者之後，莊顏更是熄了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
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龐學林竟然一聲不吭，給了自己這麽大一個驚喜。
接下來一下午的時間，莊顏一直翻來覆去看著手機，時不時翻出通訊錄，點開龐學林的名字，想要給他撥過去。
可一想到現在紐約正處淩晨，龐學林肯定還在睡覺，莊顏又抑製住了自己馬上聯係龐學林的想法。
於是她幹脆找出了自己與龐學林的合照，傻傻地看著，嘴角時不時上揚，閃過一絲嬌羞之色。
晚上迴家，莊顏沒告訴母親龐學林送了顆星星給自己的事。
吃過飯後，她便借口累了，要迴房睡覺。
隨後，她悄悄關上臥室的燈，坐著輪椅來到了陽台上，按照下午聯合國高級計劃署專員艾文德給自己的一個天文觀測手冊，試圖在夜空中找到龐學林送給自己的dx3906的位置。
隻是在這個光汙染嚴重的年代，即使今天是難得的晴空萬裏，天空中也看不到多少顆星星。
但莊顏並不失落。
她拿出手機，悄悄地撥通了龐學林的電話。
很快，電話被接通，電話那頭傳來了龐學林略帶磁性的嗓音：“喂，顏顏！”
“龐大哥，我在看我們的星星。”
莊顏的聲音甜甜的，龐學林能感覺到此時的她，那種發自內心的幸福感。
龐學林微微一愣：“你怎麽猜到是我送的？”
莊顏笑道：“除了你，誰還會送這樣的禮物。”
龐學林笑了起來，說道：“喜歡嗎？”
“嗯！喜歡。對了，龐大哥，你什麽時候迴來？”
“不好說，我這邊還有點事，估計等忙完，要一兩個月以後了。”
“哦。”莊顏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很快就開心起來，說道，“龐大哥，等你迴來，咱們一起看我們的星星，好不好？”
“好！”
莊顏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怯的笑容。
這時，她隱約聽到電話那頭似乎有人在找龐學林，乖巧地說道：“龐大哥，那你先忙，我不打攪你了。”
“嗯，顏顏，你這邊晚上了吧，記得早點休息！”
“好……哦，對了，龐大哥……”
“嗯？！”
“我……我想你了！”
說完這句，電話嘟的一聲，被莊顏主動掛斷了。
“這丫頭！”
龐學林看了下手機，笑著搖了搖頭。
這次之所以將dx3906買下來送給莊顏，一方麵算是給她一個驚喜，這個恆星係內那兩顆行星，也可以為莊顏冬眠蘇醒後的生活提供一大筆財富；另一方麵，dx3906內存在生命星球，這顆星係位於宇宙一處繁忙航道上，甚至傳說中的歸零者，也曾在那裏顯露身影。
按照小說中的說法，歸零者，可能是一群智慧個體，也可能是一個文明，或者幾個文明。
但他們確實存在。
它們想重新啟動宇宙，迴到田園時代。
而根據龐學林從《鄉村教師》世界得到的信息來看，這群歸零者，最終獲得了成功，它們開啟了一個全新的宇宙。
至於它們到底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
不過有一點龐學林可以肯定，如果能和歸零者聯係上，自己說不定有機會一探宇宙的終極奧秘。
……
“好了，我們繼續吧，剛才說到哪裏了？”
龐學林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程心，淡淡道。
程心有些失神。
這幾天和龐學林接觸下來，龐學林給她留下的印象並不好。
主要原因，當然是龐學林利用麵壁者的權力強迫自己留在他身邊，對自己態度不冷不熱，說話也兇巴巴的。
一旦自己事情沒做好，甚至還會劈頭蓋臉，遭來一頓臭罵。
除了這一點，龐學林展現出了一個合格的麵壁者素質。
冷靜、果決、睿智，做事不拖泥帶水。
但剛才那通電話，完全顛覆了程心印象中的龐學林的形象。
她壓根想象不出來，這個男人，竟然還有如此溫柔的一麵，說話柔聲細氣，原本臉上有些剛硬的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和對自己的時候完全是兩幅麵孔。
自己就那麽惹人厭嗎？
程心心中暗自吐槽，不過表麵上，她可不敢有任何表示。
程心繼續向龐學林匯報專家組階梯計劃的最新論證結果。
“nasa剛剛完成兩次太空小型核爆炸推力試驗，結果顯示，要想達到額定速度，飛行器的質量最多隻能維持在十一公斤的樣子，輻射帆可以降到十公斤，有效載荷隻有半公斤，但不能再多了，因為載荷的增加必然導致帆索加粗，載荷增加一克，帆索就增加三克，使得達到光速百分之一成為不可能。”
“在航線的推進段上布放核彈的技術是比較成熟的。困難的是控製飛行器航線與每枚核彈精確交錯，以及核彈的起爆控製。”
“每枚核彈必須在輻射帆剛剛飛越它時起爆，距離由三千米至十千米不等，依核彈的爆炸當量而定。隨著帆的速度增加，所需的控製精度越來越高，但即使帆的速度達到光速的百分之一，控製精度也在納秒級以上，以當前的技術，經過努力還是可以做到的。”
“由於飛行器本身沒有任何動力，它的航行方向完全由核彈的爆炸位置進行控製，航線上的每枚核彈都帶有位置控製發動機，在帆到來之前精確定位，在交錯時兩者相距隻有幾百米，調整這個距離就可使爆炸推力與帆形成不同的角度，進而控製飛行器的航向。”
“輻射帆是軟性薄膜，隻能把有效荷載用帆索拖曳在後方，這使得整個飛行器看起來像一個沿航行方向橫放的巨大的降落傘，按當量不同，核爆在傘後三千米至十千米處發生。為避免核爆輻射對太空艙的影響，帆索很長，使太空艙盡量向後靠，這個距離長達五百千米，太空艙表麵由蒸發降溫材料覆蓋，在每次核爆中不斷蒸發，在降溫的同時不斷降低自身重量。”
“那幾根帆索將用飛刃材料製成，隻有蛛絲的十分之一粗，肉眼不可見，單根帆索一百千米的重量隻有二十克，但強度足以在加速時拖動太空艙，且不會被核輻射切斷。”
……
龐學林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隻送大腦的決定還是明智的，對了，階梯計劃候選人篩選得怎麽樣了？”
程心道：“因為隻能發送大腦，考慮到倫理上的因素，目前隻能從絕症患者中尋找。不過絕症患者中，要求同時具備航天背景，心裏素質成熟穩定，所以現在篩選得還不是很順利……”
“你說，把你的大腦活體切除，然後發送過去怎麽樣？”
“啊？！”
程心眼睛瞪得溜圓。
龐學林笑眯眯道：“你看，你航天工程專業畢業，又在pia工作，具備良好個人素質和技術基礎，心理素質嘛，勉勉強強還算可以。最重要的一點，以你的性子，不可能背叛人類。所以把你送過去，爭取在三體世界立足，你覺得怎麽樣？”
“可我……可我是健康人！”
感覺到龐學林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程心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感覺在龐學林麵前，自己仿佛成了待宰的羔羊，而對方正在思考著從哪裏下刀。
“你不願意就算了！”龐學林搖頭道：“其實如果實在找不到合格的人選，我和維德商量過了，準備從pia內部入手，瓦季姆是最好的選擇，那家夥是航天係統內的老油條，又在克格勃工作多年，心理素質極佳，唯一有限遺憾的就是，他還有愛他的妻子和女兒……嘖嘖……真是有點可惜呢！”
“龐教授！”程心突然抬起頭，大聲道：“如果……如果你們真的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那……那你們別切除瓦季姆大哥的腦子了，就切我的吧，我……我願意當誌願者……”
程心一邊說，豆大的淚珠一邊跟著往下掉。
進入pia工作後，維德冰冷強硬，龐學林成天又以戲弄欺負自己為樂。
這些天，也就pia那位憨厚的瓦季姆，稍稍能給她帶來哥哥一般的溫暖。
程心壓根沒想到，龐學林和維德竟然如此喪心病狂，準備拿瓦季姆下手。
如果讓瓦季姆去的話，她寧可自己去！
龐學林笑了起來：“不愧是程聖母！”
“你說什麽？”
程心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龐學林。
龐學林笑道：“我說就開個玩笑，用得著哭哭啼啼的嗎？”
“你？！”
程心咬牙切齒地看著龐學林，忽然站起身道：“龐教授，你身為一名麵壁者，這樣欺負我一個小女子有意思嗎？如果你以後再這樣戲弄於我，那我這份工作大不了不幹了，辭職迴國，安安心心找份工作結婚生子得了！”
“喲，居然還知道反抗，看來還沒到聖母癌晚期，還有救！”
龐學林笑嘻嘻道。
程心道：“龐教授，你什麽意思？”
龐學林站起身，來到了落地窗前。
他所在的希爾頓大酒店位於曼哈頓中心，麵朝大海，周圍高樓林立。
總統套房位於酒店頂樓，從落地窗看去，遠方海天一色，高樓大廈順著海岸線蔓延開去，形成了一幅壯麗的工業文明圖景。
龐學林道：“程心，你說人性重要還是獸性重要？”
程心微微一愣，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道：“當然是人性！”
龐學林對她的答案並不意外，說道：“可是生命的本質就是獸，獸性才是我們人類屹立於寰球，不斷進取的動力，如果人類隻有人性而沒有獸性的話，恐怕早在蒙昧時代，人類就被自然界淘汰了吧！”
“額？”
程心呆呆地看著龐學林，總覺得龐學林這番話若有所指。
龐學林又道：“人呐，總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你看如今我們成了地球的主宰，於是為了區別於野獸，我們給自己套上了一層光環，並且稱之為人性，多麽冠冕堂皇，多麽正義凜然。可我們似乎忘了，獸性才是我們在地球上生存下來，並且成為地球主宰的本質原因。你說假如宇宙同樣類似於我們的大自然，文明之間同樣存在著弱肉強食，我們還是以人性去和他們溝通交流，你覺得人類文明能在這個宇宙生存下去嗎？”
“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程心道：“龐教授，假如世界上還存在比我們技術水平更高的文明，他們本身的道德水平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吧？”
龐學林笑道：“你覺得這個結論本身科學嗎？”
程心沉默了下來，沒再說話。
龐學林道：“程心，記住一句話，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本來就不是一件易事，獠牙，往往比善舉，更容易贏得人們的尊重。就像剛才那樣，假如我一直欺負你，你一直忍氣吞聲，不懂反抗，那你會始終處於痛苦狀態。你看你一反抗，以辭職相威脅，我對你的態度是不是就好很多了！”
說到最後，龐學林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程心一雙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龐學林，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龐教授，你身為麵壁者，怎麽可以如此厚顏無恥？！”
龐學林笑嘻嘻地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姑娘，你要記住，厚顏無恥，恰恰是一位麵壁者的基本要求。”
說著，龐學林搖著頭，從程心身旁走過，迴到了沙發區域。
身後，傳來了程心的低聲反駁：“你自己比我也大不了幾歲，裝什麽老氣橫秋！”
龐學林一個趔趄，扭過頭惡狠狠地盯著程心。
程心嚇了一跳，連忙道：“龐教授，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那我先走了。”
“嗯，讓pia那邊加快階梯計劃候選人的篩選進度。哦，對了，你不是航天專業畢業的嗎？你看看你的同學中有沒有合適的絕症患者，有的話也推薦幾個過來！”
正風風火火準備出門的程心微微一愣，轉過身道：“龐教授，拜托不要咒我同學死好不好！”
說著，她頭也不迴，離開了房間。
看著程心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龐學林笑了笑：“這丫頭，調教之後果然有點長進了。”
這時，坎特走了進來，說道：“龐教授，我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拒絕了雲天明購買恆星的申請，另外這是雲天明的個人檔案，還請您過目。”
龐學林點了點頭，接過雲天明的檔案看了起來。
坎特好奇道：“龐教授，這個雲天明……”
“哦，沒事，我就是想看看程心的親朋好友以及同學中有沒有合格的階梯計劃人選，畢竟階梯計劃實施以後，我們派過去的人如果真的能夠在三體文明內立足，那麽對我們人類的未來，都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所以，人選最好和我們熟悉的人存在某種關係，這樣的話，未來也方便控製。”
“哦！”
坎特點了點頭，沒再多說。
對於龐學林，坎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幾位麵壁者中，就龐學林最讓人捉摸不透。
羅輯就不用說了，那家夥真的打算利用麵壁者的權限混吃等死一輩子隱居山中了。
剩下幾位麵壁者，泰勒、雷迪亞茲、希恩斯都已經組建自己的參謀部，他們的計劃也在穩步推進中，看起來還算比較靠譜。
唯有龐學林，在就任麵壁者職位後，一頭紮進階梯計劃中去。
可這個計劃就算成功了，對於人類在某日之戰中取得勝利，有任何幫助嗎？
反正坎特到現在為止沒看出來。
而且龐學林貌似看上了那位來自pia的漂亮姑娘程心，還動用行政手段，直接將程心那位追求者的送星星計劃胎死腹中。
即使這樣了，龐學林貌似還不放心，看他現在的樣子，還準備把程心那位同學的腦子切下來，送往三體世界。
如果說以前，龐學林留給坎特的印象，屬於那種典型的學者形象，溫潤如玉，冷靜睿智的話。
但是現在，坎特看不懂了，他壓根想不出這個麵壁者到底想要幹嘛？
難道他也想和羅輯一樣，利用麵壁計劃泡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