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進入了八月初。


    作為帝國最南麵的天南郡,迎來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尤其是前兩天,時間到了正午之後,熾熱的陽光炙烤地麵,溫度甚至一度接近四十度。縱然是生活在更南麵的阿曼人,在這樣的高溫下也不得不暫停行軍,在陰涼處休息。


    值得慶幸的是,今天的下午時分,天空飄來了一片陰雲,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場小雨。


    冰涼的雨絲打在地麵,總算是讓溫度降低了不少。


    雖說比前兩日涼快了許多,但行營之中,薩拉丁的心情卻並不佳。


    這幾天來的酷暑天氣,雖然拖延了大軍行進的進度,但乾元人軟弱的抵抗力量,仍舊讓大軍輕而易舉的攻破了南峰府。然而,在樂濟那個老不死的家夥命令下,沿途村鎮和南峰府城內的水井被破壞,糧草物資被盡數運走,實在帶不走的也都就地燒毀。大軍一路打到這裏,竟然什麽都沒繳獲。


    糧食沒法就地補充,意味著隻能源源不斷從後方往前運送。


    在進攻南峰要塞的時候,阿曼王國從後方運來的糧食,都堆積在最前的柯伊城堡。那個位置,距離南峰要塞還算比較近,往前線轉運起來也不算太難。可隨著大軍北上,一直前移到南峰府,多出的這百餘公裏,就讓運糧的隊伍感到吃力了。


    相比於鬆江那比較完善的道路體係,天南郡的道路要破敗得多。而且,阿曼王國北上的大軍數量實在太多了。


    哪怕刨除駐守南峰要塞的兩個師團和在那裏就地休整的傷兵,北上的大軍仍舊有整整十九萬人,還不包括隨軍的大批征夫。這麽多士兵,每天消耗的糧草是一個驚人的數字。縱然現在還能勉強維持。可若是隨著大軍繼續北上進攻天隴……


    過於漫長的糧道,會成為大軍的一個隱患。


    雖說南峰府內大批百姓逃亡,但境內仍舊有不少勇敢的乾元民壯和潰敗的天南軍團士兵在自發襲擾他們。跟同是帝國人的太平軍比起來,阿曼人是異族,這幾年又被帝國妖魔化了不少,因此本就民風彪悍的天南百姓反抗力度極為驚人。


    身為名將的樂濟。不可能看不到這點,多半也會派出小股部隊在後方滲透破壞。


    看來,在正式進攻天隴之前,必須要在前線設立一個糧倉,囤積足夠的糧草輜重了。


    考慮到十九萬大軍很可能會在天隴城外相持很長一段時間,薩拉丁的目光在黑衣衛秘密測繪的地圖上遊移,最終落到了一個地方。


    古清觀!


    這座天南郡頗有名氣的道觀規模極大,香火鼎盛,有大片現成的建築可以利用。更重要的是。它的地理位置和地勢都極好。距離前線的位置適中,自身又位於平陵山上,地勢易守難攻,很適合充當大軍的屯糧點。


    逡巡了片刻,沒有想到更好選擇的薩拉丁做出了決定。


    ………


    在阿曼王國大軍暫停了進攻步伐,一邊拚命往前線囤積糧草軍械,一邊征發南峰府的乾元人拆毀南峰要塞的時候,太平軍也在竭盡全力準備著南下的一戰。這個時候。秘密聯係太平軍的特使方安終於風塵仆仆趕迴了中州。


    帝都,禦書房中。


    頭天深夜返迴之後。才剛剛沐浴休息了半個晚上,第二天大早,方安就被乾元基召見。一同出現在禦書房中的,還有先前決定招安的那幾位股肱之臣。雖說大致的結果已經通過六百裏加急奏報傳了過來,但奏報上的東西畢竟簡略,乾元基和中樞的幾位重臣需要當麵問清才能做最後的判斷。


    “迴陛下。臣秘密抵達大青關之後……”


    方安把自己進入大青關後,因為檢查行囊而暴露被扣押,隨後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遍。當然,他是不會承認自己有貪杯嫌疑才被拖住的,而是強調了太平軍以沿途有馬匪不安全為由。強行扣押了他不肯放行,並進行了嚴密的監視。


    “可惜!”


    聽說方安到時,登州還沒有落入太平軍手中,陳三生和封武他們臉上不約而同的出現了惋惜神色。不過,聽完了方安描述後,他們也知道了當時情況。由於太平軍占據了極大的優勢,就算方安提前到了,最後的結果多半也差不多。


    隻能說,那些唯利是圖的登州商人太可惡了!


    如果不是他們裏應外合,太平軍想要奪取登州還不知道要多久。那樣的話,帝國就能以此為籌碼,在招安的談判中獲得更有利的位置和條件。


    可現在呢?


    看方安帶迴來的條件,稅收也好、對鬆江地方官員的人事任命權也好,幾乎全部落入了賊人手中。雖說要象征性的定額交一些,官員名義上也要報備中樞,但對帝國來說都隻是意義不大的虛名。


    “同意吧!”


    乾元基眯起眼睛,抬頭看著禦書房頂的雕梁畫柱,聲音微微帶著顫聲,艱難的做出了決定。事已至此,就算不同意又能如何?隻會把這夥賊人推向阿曼人的手中。現在雖然割出了一個鬆江郡,但好歹名義上還在帝國手中。隻要能緩過這個難關,早晚還有收迴來的時刻。


    “陛下……臣還有一事……”


    見乾元基如此輕易的做出決定,並沒多加責難或者表現不滿,方安心中稍稍鬆了口氣,猶猶豫豫想要遞出那句話。


    見方安這幅欲言還止的態度,乾元基神色索然,淡淡道:“還有何事?一並說了吧。”


    “那賊首陳武托臣說一句話……願意替陛下永鎮天南!”


    事到臨頭,方安突然多了幾分畏懼,沒有了說出口的勇氣。但想到自家庫房中那個檀木寶盒,他一咬牙,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禦書房中忽然安靜了下來。


    乾元基神色有些愕然,身體泥塑一般不動了;陳三生愣住了,正要說的話卡在了喉嚨裏;封武則下意識的掏了掏耳朵,仿佛沒聽清楚他剛才在說什麽。


    片刻之後,禦書房才傳出了乾元基失態的咆哮!


    “狂妄之至!這狗膽包天、利欲熏心的反賊,得了一個鬆江總督還不滿意,竟然還想圖謀朕的天南!”


    一瞬間,怒火上湧的乾元基,發須衝冠,神色猙獰,眼睛紅得嚇人。就連陳三生和封武都沒見過乾元基如此震怒的時候,趕緊連聲勸慰“陛下息怒”,至於幫忙遞這句話的方安更是被嚇傻了,他沒想到乾元基會突然爆發,腦袋一片空白,連連叩頭請罪。


    這位皇帝總的來說對臣子還算寬泛,但盛怒之下是真的會殺朝臣的!


    大發了一通脾氣,乾元基的帝王城府,還是讓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硬生生忍住了叫人把方安推出去斬了、或者拿起禦案上的端硯砸對方腦袋的衝動,坐迴了原位,深唿吸了好幾次,冷笑道:“很好,很好!朕來問你,那太平軍賊首陳武給了你多少好處?”


    他知道,如果不是收了好處,方安是絕不會答應幫這個忙的。


    方安正想開口否認,餘光卻看到乾元基眼中的殺機,被帝王威嚴嚇住了。他知道,自己隻有一次說話的機會。若是說了慌,又被軍情局的紀俊臣查出來……


    “藍寶石一塊,金幣五十萬……”


    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方安隻覺得自己背上被冷汗浸濕了。乾元基的目光鋒利的如同刀劍,落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割的生疼,簡直要讓他暈厥。


    “一句話五十萬金幣!嘿嘿!”


    乾元基大概是怒極了,大聲笑了出來,聲音中帶著憤怒和隱隱的淒涼。半響之後,看著連連請罪的方安,他冷聲道:“你何罪之有!”


    類似的貪汙受賄,在帝國的朝堂中早已經蔚然成風。乾元基身為皇帝不是不知道,但這積弊是三百多年來一點點形成的,是王朝到了快要步入末期的時候共有的弊病。隻是沒想到,這次賊人竟然賄賂到了外務副長的頭上,還一出手就是這個數字。


    陳武這人的野心,真是大的可怕啊!


    連鬆江還沒消化,竟然就緊接著把目光投向天南,也不怕吃的太快把自己撐死麽?還是說,對方瞅準了這是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


    已經初步從震怒中平息下來的他,心裏盤算起來,卻忘了方安還跪在地上請罪。等迴過神來的時候,這位外務副長已經快自己被自己的腦補嚇暈了,跪伏在地磚上,模樣狼狽不堪。


    這讓乾元基惱怒中多了幾分不齒,但又無可奈何,歎氣道:“朕最近正深感國庫空虛,你迴去後自己把這五十萬金交上去,正好充當成國公的鷹揚軍團軍餉。”


    聽乾元基的意思,這件事似乎就此揭過了,讓方安如蒙大赦,連連謝恩。隻不過,重新從地上爬起來後,原本的驚慌初步平定下來、冷汗也消去,方安心裏又不由得升起了懊惱和不舍。


    五十萬金幣,還沒在手裏暖熱乎,就這麽沒了……


    早知道自己當時就不該收這筆錢,結果羊肉沒吃到還白白落了一身騷。又或者,自己剛才少報那麽一點點?


    他低著頭看著腳尖,心裏胡思亂想著,卻不想乾元基沉吟片刻,忽然再度點了他的名。


    “陳武想要天南郡的事,你怎麽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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