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郡,扶風府。


    在五鬥米道劃分的二十四治之中,扶風府被分為了三治。而名義上為扶風府一地富戶的馬子暉,就是其中一治的祭酒,也就是名義上的最高首領,統管治下一切事務。


    作為被五鬥米道重點滲透的一些區域,扶風府早在十六七年之前,就陸續有大批信徒加入了五鬥米道。到了這幾年下來,更是幾乎成了五鬥米道的核心勢力範圍。僅僅馬子暉所在的第十七治下,就有超過萬名的信徒,平日裏借養生和尚武之名暗暗發展的道民,數量也超過了六百。


    由於官府的力量在這裏受到了無形的抵製,以至於很多年紀輕的百姓隻知道五鬥米道,對帝國沒有任何認識和畏懼。平日裏就算犯了什麽事,也會找五鬥米道的祭酒裁決,很少會想到去找官府——話說迴來,就算有人去找官府,往往也難起大用。


    這無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然而,十多年下來,這種事在扶風府已經司空見慣。地方官府被滲透的厲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普通的百姓更是隱隱將這當成天經地義,沒有覺得有絲毫的不妥。時間長了,就連五鬥9¤,米道自己人都覺得這些事務就該他們管。


    大陸曆672年1月18日。


    在乾元王朝的末代曆史上,這無疑是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日子。


    軍情局的密探,早已經在五天前秘密潛入了扶風、溧陽二府。打探到的關於馬子暉的情報,跟平日裏地方官府上報的“風調雨順”、“地方無異事”完全不同。馬子暉背後五鬥米道那根深蒂固的力量。讓他們深深感到了震驚。


    哪怕軍情局中已經有關於五鬥米道的記錄。但其間的評定。跟他們親眼所見差了何止百倍。


    幾年前勘察的時候,五鬥米道尚沒有完成布局,一切還很低調。到了最近,五鬥米道的造反準備已經接近完成。加之太平軍的起義,讓師君張法下了決心,要加快推進。兩個原因,導致地方的舉動驟然張揚了很多,讓兩地軍情局的密探不寒而栗。


    哪怕所見隻是冰山一角。可就算隻有這些也足以讓他們意識到,這是一個威脅還在太平匪軍之上的勢力!


    加急奏報通過驛站,接二連三的開始往中州送達。


    然而,軍情局的密探,終究還是低估了扶風府、溧陽府地方的排外。


    身為中州來人,哪怕他們已經喬裝打扮過,仍舊引起了一些本地五鬥米道信徒的懷疑。如果隻是這樣那問題也沒那麽大,畢竟表麵上看,這些密探跟其他外地商人差不多,每天除了喜歡東逛逛、西逛逛。時不時買點東西,也沒什麽特別可疑之處。真正引起扶風府五鬥米道勢力注意的。是軍情局暗探操之過急的舉動。


    自覺已經掌握了部分情況後,他們夜間登門拜訪了扶風府城的城守!


    這本無可厚非,畢竟就算中樞已經未雨綢繆,在往這邊調動軍隊,但想要徹底平定叛亂,仍舊需要本地官府的協助。


    隻可惜,這次拜訪被五鬥米道安插在城守府的下人探知了。


    “叛亂……平定……馬子暉……”


    找機會偷聽了片刻,城守府的下人大吃一驚,幾乎不顧一切將消息送了出來。接到警報的馬子暉大驚失色,一邊立即召集治下的道民,一邊派信使將噩耗緊急傳迴了巴陵郡的龍泉府。


    由於事關重大,這份情報日夜兼程,以不亞於帝國六百裏加急的速度傳迴了龍泉府。


    這時候,已經是1月20號的淩晨!


    不計代價的連換了三名信使、累趴下了六匹好馬後,這封石破天驚的急報送進了靜虛宮。剛休息不久的師君張法,連同左天師範長生、右天師杜守雄,幾名大祭酒,一並被叫醒。


    “五鬥米道密謀之事走漏,帝國準備動手?”


    短短消息,讓師君張法難以再維持自己道尊的出塵形象,驚怒交加。


    五鬥米道確實已經基本做好準備,但並不代表隨時就能發起叛亂了。不僅需要提前協調,還要等候一個合適的外部時機。誰曾想,五鬥米道還沒發動,帝國就已經不知道從哪得了消息,搶先動手了。


    “究竟是誰,壞我大事!”


    放下急報,張法忍不住在心裏暗罵,恨不得將壞事的人扒皮點了天燈。


    “不應該啊!”


    範長生也是奇怪不已,太平郡的叛亂才剛平息,又有西北之戰在前,這時候帝國理應休養生息才對。就算真的聽到風聲,在五鬥米道沒有確實異動的情況下,也應該以拖延、綏靖為主,怎麽可能立即就不惜代價動兵?


    倘若五鬥米道本沒有立即造反的決心,被這麽一逼隻怕也要反了!


    然而,他們打破腦袋也想不到,帝國之所以這麽著急,全都是因為千裏之外某人的一封信,並在上麵標了一個時限——上元節。眼瞅著距離餘黨“發動”不足一月,帝國當然要著急搶先下手了。


    “如何泄露之事,可以稍後再議。師君,眼下咱們該怎麽辦?”


    杜守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詢問出來,但他的眼裏卻滿滿的都是野心和躍躍欲試。


    五鬥米道已經蟄伏的太久了,而太平軍的動亂也讓他們看到了帝國的“虛弱”。一夥沒有根基的反賊都能隨便攻破郡城,逼得帝國不得不出動中州的城衛軍才剿滅,那換成他們五鬥米道呢?


    天下在前,有誰能忍住問鼎的誘惑?


    右天師的想法,張法心中敞亮。


    他很清楚,如果帝國沒有注意到西南動靜,五鬥米道大可以繼續蟄伏下去等待機會。可一旦帝國將目光投向這裏,那是否要立即發動其實已經沒有懸念,帝國用實際行動幫他做出了選擇。


    隻是,決心難下,張法仍有猶豫。


    在他的判斷中,現在還不是舉事的最好時候!


    帝國在西北之戰中擊敗了瓦刺的騎兵,就是最好的明證。盡管這一戰實際上並沒賺便宜,但帝國強軍的戰鬥力展露無遺。在他的打算中,若是等阿曼王國、勒拿王朝,隨便哪一個外敵,在正麵的戰事中挫敗了帝國,哪怕隻是小挫,引發朝政動蕩,才是五鬥米道趁勢而起的時候。


    當然,乾元基若是能早點死,幾個皇子爭權,那自然更好!


    現在動手,或許能贏得一時,但招來帝國不惜代價圍剿,真的能打贏嗎?


    張法的直覺,隱隱告訴他一個悲觀的答案。


    奈何,在消息走漏的那一刻,張法其實就沒有了選擇。範長生的分析,更是堅定了他立即動手的信念。


    “師君大人,我等現在動手,雖然略顯倉促,但仍有三大好處!”


    “其一,我五鬥米道坐擁天時地利人和!”


    “人和,二十四治道民,無不信賴師君;五鬥米道滲透天水、巴陵多年,可一戰而下,據城或攻或守,此謂之地利;天時者,隻要我等支撐數月,最遲到初夏,異邦和藩國就會抓住機會,從帝國東部南北夾擊。屆時帝國不得不分心顧外,力量三分。”


    “其二,帝國剛剛打完西北之戰,又經曆了太平軍叛亂,軍力財政疲弊。短時間內,難以發起新的大戰。”


    “其三,五鬥米道立即出手,可以搶占先機,打官軍一二措手不及。若是遲疑不決,每過一天,機會就會流失一分,最終帝國大軍臨門,招來滅族禍患。”


    “有此三者,五鬥米道當立即起兵,遲恐生變!”


    範長生的大段分析,得到了右天師杜守雄和幾位大祭酒的強烈共鳴,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師君張法。


    這位一手創立了五鬥米道的首領,默默的從香亭和仙鶴雕塑後麵起身,來到了攤著巨大地圖的木桌之前,思索了良久。偌大的靜虛宮,一時間安靜下來,隻有三柱信香在緩緩燃燒著,散發著能夠安神清心的馨香。


    “我意已決。”


    終於,師君張法緩緩的開口。


    一直被深深掩藏起來的雄心壯誌,這一刻驟然湧出。


    ………


    二十四隊騎兵,連夜從靜虛宮外衝出,直奔巴陵、天水的二十四治區域而去。


    五日之後,帝國自創立以來規模最大的叛亂爆發。


    天水郡的溧陽、漢昌、始平、武都,巴陵郡的扶風、汾渝、石堰等各府,數以萬計的道民在各治祭酒的命令下集結起來,統一發放了武器糧食,在很多五鬥米道信徒自發的支持下,對各府城、縣城發起了攻擊。由於事發突然,再加上眾多內應響應,幾乎是一夜之間,六府先後淪陷,掛上了五鬥米道的教旗。


    唯一堅持時間較長的漢昌府,也僅僅隻支撐了三天。


    同一時間,作為五鬥米道的根本所在,也就是巴陵郡的郡城龍泉,兩大警備旅團有三分之一的士兵直接倒戈相向,跟靜虛宮中衝出的大批五鬥米道道民匯合。驟然遭此大變,剩下沒有倒戈的士兵,也有很多選擇兩不相幫,放任不足兩千名抵抗的官軍被五鬥米道的大軍合圍。


    一日之間,龍泉的形勢急轉直下,巴陵郡的總督在衛隊保護下不戰而逃,可惜最終還是被五鬥米道的騎兵追上,一個不拉的綁迴。


    由於根基雄厚,五鬥米道的公然叛亂幾乎沒有受到多少民眾的抵製。前後不過一周時間,天水、巴陵郡超過八成的地盤落入五鬥米道手中。分散在各治下的道民,旋即開始集結成軍,準備應對帝國“未雨綢繆”調來的丹陽師團。


    消息傳出,天下震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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