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的動手實在是太突兀了。


    說殺人就殺人,完全沒有任何預兆。


    距離這邊最近的護衛,也在琅琊閣假山的陰影處,至少百步開外。等反應過來往這邊趕時,錢伯明的那名親隨已經胸口中劍,慘叫中,猶自一臉驚愕和不敢置信。陳武沒給他說遺言的機會,抽迴佩劍用力往下一甩,將劍鋒上血珠甩掉,冷冷收劍歸鞘。


    親隨捂著胸口踉蹌後退兩步,想要說點什麽,卻很快失去力量,翻身氣絕。


    殷紅的血液在琅琊閣的地麵上迅速流淌開來,在四麵的水晶燈和亭台頂端懸掛的夜明珠照耀下,顯得異常動人心魄。


    屏風中的樂師們也被慘叫聲驚擾,優雅的絲竹聲變調,尖銳嘈雜中多了幾分殺伐氣息。


    林家人被陳武的舉動驚呆了,遲了一步,紛紛跟著起身拔劍。頃刻間,琅琊閣的亭台變得殺機四伏,氣氛繃緊到了極點。


    “陳將軍這是何意!”


    林安和神色有些難堪,沉聲質問陳武。就算現在義軍占據優勢,但在林家中當著主人的麵殺人,未免太不把林家放在眼中了。


    〗↖,


    他們手上,到底還是有著近千人的私兵的。


    陳武此舉並非針對林安和,道了聲歉,看向了旁邊臉色鐵青的錢伯明,森然道:“膽敢挑撥我義軍不合,這就是下場!”


    “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就痛下殺手,果然不愧是流賊做派!”親隨一言不合便被拔劍擊殺。讓錢伯明再也無法忍耐。冷哼道:“好一個太平軍。今日且容你得誌猖狂。等他日帝國大軍抵達,有你哭的時候!”


    口中這般說著,錢伯明終究是被陳武的果決震懾了。


    眼看陳武有意無意又將手按到劍柄上,林家人一個個盯緊了他的動作,生怕陳武再次發難。錢伯明在親眼見一下陳武的目的已經滿足後,也沒敢再多說什麽,一拂衣袖,憤然離開。


    看到上官家、張家的人帶上錢伯明親隨的屍身。麵帶悲憤的跟著錢伯明一起離去,陳武這才把重新坐下,對猶自盯著自己的林家人解釋道:“非是本將無禮,而是錢伯明無自知之明,又縱容隨從肆意辱我大將。若不給予懲戒,事後傳出,豈不讓我義軍將士寒心!”


    林允文麵帶不滿,開口道:“錢總督隨從固然有錯,但陳將軍小懲大誡一番也就是了,當著我林家麵殺人。林府這百年內尚未有過,將軍難道不要給我林家一個交代嗎?”


    “有人口出狂言。自尋死路,本將何須交代。你又想要什麽交代?”


    陳武反問道,一個失敗者,讓勝利者給他交代?你這位林家大公子,有看清形勢嗎?


    “天公將軍莫要有恃無恐!”林允文並沒被陳武嚇倒,毫不示弱的說:“我林府三百年,自有其氣概。太平軍雖然攻破了武安,但我林家府內還有將兵千人,絕非砧板魚肉。最壞的結果,無非魚死網破。縱然林府毀之一炬,仍有二伯林安平在中州擔當外務大臣,可保我林家斷續。相反,身處此地的將軍你,卻要隨我林府眾人一起化作飛灰了!”


    這樣說著,他大步衝了上來,拔劍架到陳武的咽喉上。


    若不道歉,就玉石俱焚!


    從林允文的臉上和清澈眼神中,陳武看到了憤怒、無畏和堅持。這位八大門閥的世家少主,眼下情況表現出的擔當,著實讓他另眼相看。隻能說,不愧是三百年傳承下來的世家。普通的貴族世家中,真的很難能出現這樣的俊傑。


    更讓陳武讚許的,是林安和表現出的鎮定和跟林允文的默契。


    有他衝鋒在前,若是能嚇住陳武道歉自然最好。倘若實在到了決裂的前一刻,林安和身為家主和林允文的父親,仍舊可以出麵阻止,防止事情走到不可控的深淵。雖說事後傳出去名聲有些不好聽,但林家畢竟得以保存,這才是最重要的。


    相比之下,林安和的個人名譽根本不算什麽。


    一個世家的老狐狸,需要那個麽?


    “啪!啪!啪!”


    被別人的利劍指住,陳武臉上並沒有絲毫懼色,反倒在為林允文鼓掌。


    他旁邊的典勇可沒那麽輕鬆,而是怒不可抑了。


    先前陳武不惜為他出手殺人,已經讓他心中感動達到極致。所謂主辱臣死,看到林允文近乎威脅般的舉動,他立即拔劍起身,同樣將劍壓到了林允文的脖子上,大聲喝令他放手退後。


    嘩嘩嘩嘩嘩!


    亭外的護衛們,見狀一個個拔劍,並隱隱傳來細微的弓弦繃緊聲。顯然,不遠的暗處有不止一名弓手在鎖定他倆。


    一旦典勇有絲毫異動,他們就要射殺典勇,保護大公子。


    “這樣下去,有些不好收場啊……”


    見陳武在這幅局麵下仍舊能沉住氣,林安和心中暗暗犯難,對手下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退出亭中,很快叫來了林家的第一武師、大公子林允文的貼身護衛——林允峰!


    這個猶如鐵塔一般、身高近兩米的家夥,在最後的南城牆爭奪戰中,跟典勇大戰了上百個迴合,雙方不分勝負打了個平手。很顯然,他給典勇的印象極其深刻。看到他的第一眼,典勇身體就微微一震。


    “太平軍的武將,可敢跟我一戰!”


    林允峰先前就在亭外守候,情況大概也知道一些,直接激典勇道:“事情既然是因你而起,何不來一戰解決?當日在武安城樓上,咱們沒有打痛快,現在來分出個高下吧!”


    典勇眼神一閃,有些意動,低頭看向了陳武。


    毫無疑問,林允峰的邀戰,是提前得過林安和授意的。林府的人多少還有些不甘心,想要挫一挫自己這邊的銳氣。


    “你的意思呢?”


    陳武並沒貿然決定,而是先低聲征詢了典勇的意思,以及是否有足夠把握。


    典勇沒說話,隻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見他心意已決,陳武也沒多說,看向了林安和道:“這一戰,可有什麽講究?勝了如何,負了又如何?”


    “左右不過是一場意氣之爭。”林安和輕描淡寫的就給事情定了性,道:“若是林允峰勝了也沒什麽,將軍隻要為先前憤而殺人事道歉即可。雖然事出有因,但我林家三百年規矩不可廢。”


    陳武點了點頭,隻是道個歉的話,他還能接受,林安和的度拿捏的顯然十分巧妙,又問道:“若是本將贏了呢?”


    林安和還沒說話,林允峰已經亟不可待的大聲道:“我若是輸了,任你處置,絕無二話!”


    手下都這麽說了,林安和想說什麽也晚了,隻能看了看陳武,等待他的表態。


    “好,就依你所言!”


    陳武沒並反對,跟林安和隔空虛對了一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約定達成,林允文看了看陳武,又看了看典勇,緩緩收起劍退了迴去。典勇也相應收迴劍,對陳武拱了拱手,下去準備了。


    很快,亭台中央的酒宴被撤下,頓時空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各自換上防護的軟甲、拿了趁手兵刃的典勇林允峰二人,站到了亭台中央,隔著十步距離對峙起來。


    林允峰那邊,拿的仍舊是雌雄雙股劍,隻不過兩把都是鐵木質地的木劍。沉重不輸普通兵刃,但木鋒又不至於傷人。


    典勇這邊,也拿了一把沒有槍頭的木槍,兩邊的武器都沾了石灰。


    誰能率先擊中對方軟甲上的要害部位,就算勝利。


    盡管隻是一場點到為止式的較量,但因為涉及兩家榮耀和爭鋒,再加上延續了先前沒有分出勝負的一戰,林允峰和典勇都拿出了對待生死之戰的態度。場外觀戰的人,除了陳武和林安和尚能平靜外,其他林家人竟似比林允峰還要緊張。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死死盯著淵渟嶽峙的兩人,在心裏暗暗給己方的武師加油。


    一片肅殺中,林允峰率先發動。


    他用的雌雄雙股劍,畢竟在攻擊距離上吃虧。想要跟木槍打,首先要設法近身。


    典勇會的兵器很多,刀劍都可以使,箭術也很棒,但跟敵方大將廝殺時,無疑還是更喜歡用槍。林允峰身形才剛動,他的木槍就已經閃電般點出,直接封住對方去路,迫使林允峰放慢腳步。


    這位林家公認的武師,反應同樣不慢。左手的雄劍迅速隔開木槍,右手雌劍順勢前削,整個人跟著劍勢疾步前衝,竟然想要一舉建功!


    典勇十多歲時就敢搏殺衝進家門的悍匪,戰鬥經驗極其豐富。手中木槍橫向一拍一掃,便將林允峰逼開,迫使對方放棄了行動。隨後,他長槍迴旋,口中暴喝一聲,持槍的手臂發力,帶著輕微的空氣爆響,一連刺出十幾朵槍花,招招直指林允峰軟甲上劃出的要害。


    哪怕這木槍並沒有多少殺傷力,但在他手中愣是舞出了莫測的殺機。


    林允峰絲毫不退,手中兩把木劍護得密不透風。趁典勇一套攻擊間隙,被迫放緩節奏,木劍突然轉守為攻,展開了水銀瀉地一般的進攻。由於出劍速度極快,沉重的鐵木隱隱帶出殘影,讓沒有開鋒的木劍也在空中發出了嗚嗚風聲。


    幾乎是頃刻間,兩名悍將的廝殺就進入了最激烈的階段,奇招迭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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