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打仗,跟咱們太平郡有什麽關係,為什麽要征調這裏的畜力!”


    “官府這是要斷咱們的活路嗎?”


    “俺們家的牛也要征調?各位官爺們能不能行個好?沒有牛的話,怎麽耕田?”


    “先是蝗災,又是旱災,現在還有兵災……這世道,讓人過不下去啦。”


    聞訊聚集起來的長山鎮鄉民又是驚慌,又是憤怒,想要跟沂城派下來的征調官講理。但那位滿身橫肉的大人顯然沒有跟一群賤民講理的想法,冷笑一聲,對隨行的衙役和男爵派來的人使了個眼色。


    人群中,陳武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小動作。


    顯然,上麵派來的官吏和下麵地方的貴族和世家,在這件事上早就達成了一致。


    如果沒有地方的支持,上麵的人想要辦事還是挺難的。可一旦兩方勾結到一起,那等待長山鎮鄉民們的結局就已經注定。在《帝國》中已經經曆過這一幕的陳武,心裏不由深深沉了下來。


    “都別吵了,又不是不給你們補償。”


    衙役的頭目抽出鐵尺威嚇了一下,立即讓附近的長山《∟,鎮民閉嘴了。


    自古民不跟官鬥的理念,在乾元帝國已經深入人心。哪怕這些年跟西大陸的交往逐漸加深,那邊的不少理念都傳了過來,但對帝國腹地的僻壤還是沒有產生任何像樣的影響。


    “就從你們家開始!”


    男爵的人附耳低語幾句,得到指點後,衙役頭目冷眼掃了一圈,指了指附近的一個少年。他是先前表現最不滿的一個人,而且挽起了袖子一副想要阻攔的架勢。


    陳武認得這個人。


    按照接收的原主人的記憶,這個叫孫田的少年,是從小跟他一起玩過的好友。十多歲一起外出打獵的時候,陳武還曾經救過他一次。至於衙役頭目為什麽先從他家下手,一來自然是因為他的態度;二來則是因為孫家是長山鎮的一個大姓,足足有上百戶人。


    先把這樣一個想出頭的、又有點勢力的壓服了,接下來的征調就容易多了。


    說話間,十名衙役不懷好意的挾著孫田,一路跟到他家裏,強行牽走了他家的耕牛和一匹老馬,隻象征性的丟下了兩枚銀幣和六七枚銅幣——這還是看在孫家有點勢力、不想太過招惹麻煩的緣故。


    可就算是這樣,他們也賺大了。


    這點錢,不客氣的說連個馬腿都買不著。隻要從長山鎮拉出去,轉手隨便就是幾十甚至幾百倍的驚天利潤!


    這樣的暴利,又有中樞的征調令護身,對地方上的官吏簡直有著無法抗拒的誘惑。如果是往年,太平郡風調雨順的時候,地方財政好一些、撈錢的地方多,或許還不會下手這麽狠。但這幾年太平郡實在窮困,好不容易撈到這樣一個機會,上麵忍了三年的官老爺和貴族們,終於決定拋開臉麵和良心,迎接一場狂歡的盛宴。


    被人向打發叫花子一樣拉走了牛和馬,孫田當然十分不甘心。可真要讓他做點什麽,麵對十名驕橫的衙役,他終究是沒有那個膽量。戀戀不舍的拉著牛不肯放手,最後被不耐煩的衙役一腳踢翻在地上。


    目睹這一幕,陳武的內心忽然湧出了一股怒氣。


    或許是受原主人殘留記憶的影響,又或者幹脆就是陳武自己的想法,他有點無法忍耐了。


    除了陳武外,圍觀的人還有很多。盡管每個人眼裏都帶著憤怒和同情,但麵對殺氣騰騰的衙役,以及他們身後站著的力量,沒人敢出聲仗義執言。


    有了第一個開頭,整個征調順利的進行起來。


    有男爵的人幫忙指引,再加上官府的備案,征調的效率遠比長山鎮人想象的更高。在一家提前藏匿了牛的佃戶被拉出來打得頭破血流後,剩下的人隻能任由這些沂城下來的人作威作福。還不到上午,如狼似虎的衙役就衝到了陳武的家。


    半掩的籬笆牆,直接被他們踹開,直接衝向了牛棚。


    “你就是戶主吧?”衙役頭目掃了一眼花名冊,不耐煩的抬頭對陳武道:“根據帝國中樞的命令,現在你家的牛被征調了。沂城縣令將會根據市價,給與你合理的補償。沒有意見的話,就在上麵畫個押吧。”


    他揚了揚手中的名冊,手揣進袋子,隨手摸出六七個銅幣,往陳武的腳下一丟。


    “這就是官逼民反啊!”


    陳武對目中無人的衙役頭目視若無睹,更沒理會地上滾動的銅幣,默默在心裏念了一句。盡管昨天晚上就有心理準備,今天早起後也看到了他們一家家搜刮的景象,可真正輪到自己,他才體會到下層農戶們的不甘和艱辛,那是遊戲中的玩家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切身體會的。可不管他怎麽想,事實正在上演:這些沂城下來的狗腿子,正在用極其低廉的價格掠奪他唯一的財富!


    “喂,你聽到沒有!”


    衙役頭目舉著手裏的名冊,看陳武似乎沒聽到自己的話,頓時有些惱怒。他迴頭看了一眼背著手站在陰涼處的征調官,眼裏閃過一絲羨慕,重新轉過身時,臉上已經多了幾分陰狠和不耐煩。一邊讓手下抓緊去牽牛,一邊走上來直接拉住陳武的手,想強行逼他畫押。


    “幹什麽?”


    突然被陌生人拉住,陳武下意識甩開了手臂。


    “好小子,反了你了!”


    大概還是頭一次見人敢反抗,衙役頭目不敢置信的一愣。片刻後勃然大怒,掄起手中鐵尺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那鐵尺足有六七斤重,衙役頭目又使了全力,陳武穿越前的武技雖然不錯,但沒料到他說動手就動手,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了,被砸的滿頭滿臉都是血。劇痛之下,他隻覺得眼前一黑,身體一晃歪倒在地上。


    “果然是賤民,非得揍一頓才知道好歹。”


    衙役頭目擦了擦手上濺的一點血漬,冷笑一聲。趁陳武有些意識模糊,彎下腰捉住他的手,按了印泥,在名冊上隨意按了指印,這才起身離開。大概是手上被濺了血有些不爽,他臨走前還不忘踢了陳武的臉一腳,差點沒把他牙磕掉。


    這一腳,倒是把還在迷糊中的陳武給踹醒了。


    身為玩家,還是超級公會的核心成員,陳武在《帝國》中何曾被npc這麽對待過。要知道,玩家這個群體可是僅僅因為幾句口角就敢拔刀相向的。他忍著痛,一個骨碌從地上翻了起來,惡狠狠的看向了對方。這劈頭蓋臉的一鐵尺,把這一個多月以來裝的像模像樣的賤民“陳武”徹底打醒了,取而代之是屬於玩家的傲氣。


    “你想幹嘛?”


    衙役頭目警惕起來,後退一步,忍不住問了一句。


    陳武畢竟是人高馬大、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被這樣的人頂著一臉血惡狠狠的看著,還是很有點滲人的。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衙役頭目居然從陳武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種令他心悸的東西,桀驁也好、高傲也好,總之沒把他所代表的帝國看在眼裏。


    這種感覺,是他在其他長山鎮民身上從沒有過的!


    迴過神後,衙役頭目大為羞惱。


    他在沂城好歹也是橫行了十幾年的,居然被一個鄉下的半大小子給嚇住了。為了找迴麵子,也是給自己壯膽,他拉出腰上纏著的鐐銬,示威似的抬起下巴:“這是帝國皇帝的旨意,你敢抗拒,是想造反嗎?”


    “你想造反嗎?”


    “你想造反嗎?”


    這個似乎很遠、但又十分熟悉的詞,在陳武耳邊炸開,繼而反複的迴響,猶如一聲驚雷。


    造反……


    對《帝國》的玩家來說,多麽熟悉的一個詞。遊戲剛開服的初期,不僅僅是東大陸,整個遊戲的全球玩家,習慣了現代製度的文明後,都十分不適應《帝國》裏統治階級的愚昧霸道,起義是常事。身為一個玩家,你要是沒造反個三次五次,你都不好意思說是高玩!


    但是,那是遊戲!


    死了無非是數據清零,複活接著來,實在不行刪檔換號。


    可這裏是真實的世界!


    隻有一條命,沒有幾千萬的其他玩家階層做後盾,麵對的卻是擁有人口過億、郡二十、擁軍百萬的東大陸最大帝國,還有勇氣造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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