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哦。”兩人就此怯住了。大妖王沒了左手,不方便揉貓頭,便用右手的食指在貓崽子圓圓的下巴上頂了兩下,動作有些曖昧,十分的意味不明。貓崽子發怒,尖牙一亮,“喵”地一口咬在了大妖王的食指上。不過他沒用力,初始發的狠勁兒在尖牙碰著皮膚時就鬆掉了,心想他是我的人,我得疼他、護他、原諒他,於是輕輕嗑了兩三下,泄了氣似地作罷。大妖王瞬間愉悅了,毫沒誠意地問道:“不喜歡這樣?”宋小貓:“喵。”大妖王“哦”了一聲,移開食指,轉戰貓耳朵。極度舒適的一聲感歎在心海中漾開,聽得某貓臊紅了臉,痛斥這種毫無人性的“虐貓”行為。大妖王不為所動,越揉越起勁兒——誰讓他變成貓呢,誰讓他手感這麽好呢。一行人到達曜煬宮外,心情都有些複雜。巍峨的宮殿就矗立在眼前,卻已不再是曾經仰望的那樣高不可及了,印象中,薄暮裏永遠朦朧的影子與眼前所見合為一處,恍惚有種前世今生的不真切感。曜煬宮中亂作一團,無人敢再攔江晏,都拿著兵器守在宮門口,裏裏外外圍得水泄不通,或露出警惕神色,或有些不知所措,或努力按捺著雀躍心思。等江晏一靠近,他們又自動讓出一條道來,由他往裏走。金龍仍然肩負著守衛的職責,沒有權戒而又沒有得到妖王允準的進入者一律視為擅闖,此時正蟠在穹頂柱上,緊盯著由遠及近的一行人。宋小貓本能地炸毛,又被江晏那不安分的食指撩撥得酥軟,沒了脾氣,老老實實鑽進了這人胸前的領襟裏。大約是意識到今日不同,金龍的兩顆頭顱全都顯現了出來,一左一右審視著江晏。眾人都在凝神屏息,做好了應對突發狀況的準備。出乎意料,金龍並沒有因為來者沒有權戒而暴起,反倒鎮定得異常。再之後,一顆頭顱轉向赤練,另一顆轉向了梟桀。梟桀隱約察覺到了什麽,背在身後的一隻手握緊了拳,指節捏得咯咯響。金龍也一眨不眨地盯著梟桀,忽然發出震耳欲聾的長嘯聲,從穹頂柱上飛了起來,繞著大殿來迴盤旋。“小心啊!”藍姬大叫,拉著自己的王兄就往旁邊躲,但站在首位的江晏隻是微微眯起眼,並沒有後退半步,梟桀更沒有要避開的意思,手中現出桃木劍,倏地移到了江晏身前,打算生扛這條守衛了曜煬宮幾千年的墮神之龍。勁風掠過,把一眾妖兵們刮得後仰。然而再次出乎意料,金龍在距離桃木劍一寸之處穩穩停住了。“江晏,皆是不是認出自己兒子了?”宋彩小聲地問。江晏在心海裏答:“想必早就認出來了。你還記得歲蕪進入聖陵的事麽,我猜想皆會幫她,正是因為她時常抱著小麒麟,身上留有麒麟的氣息。而上迴把你獨自放進來,皆沒有為難你,也是這個原因。”說到這個,宋彩嘟起嘴:“你哪是把我放進來,明明是扔進來!”大妖王反擊:“你總是和他混在一起,才會在身上留了他的味道。”宋彩:“……”宋彩依然記得,皆曾經在進入冰火煉獄後見過小麒麟,但他並沒有多做停留,因為龍和青獅結合之後會生出什麽,誰也沒見識過,想必他也不能確認麒麟是他的兒子。硬要說現在的皆可以單憑氣息認出兒子來,就實在有些牽強了,如果不是這幾千年裏他得到了什麽相關消息,那他現在認出的搞不好隻是那把桃木劍,之所以幫助歲蕪和自己,也隻是因為他們都在和梟桀的接觸中沾染了桃木劍的氣息。這時,梟桀對身後跟著的眾靈獸道:“先去外麵等我,不要隨意走動,也不要和任何人發生衝突。”靈獸們應聲退下,半妖和妖兵們也都自覺地散了,穹頂殿門外清靜了下來。桃木劍在梟桀手中忽地化成了一枚歪七扭八的桃子,倒叫梟桀有些愕然,因為那不是他的命令。再抬眸,雙頭金龍竟然變成了一位白袍仙君,翩然立於梟桀麵前。半晌,梟桀都沒反應過來。之後的事情變得模糊,宋彩不知怎麽了,困得要命,沒等那父子倆相認就睡了過去,雖然一直縮在江晏的懷裏,對他們幾人商議的事情卻絲毫不知,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外頭的大火一直燒到天亮,負責善後的半妖們在營地外圍挖出的防火圈阻止了火勢的蔓延,曜煬宮外本身就有防火屏障,自然也沒被波及,除了一個荊棘林,還有從這處到達營地的百裏範圍內寸草沒留,大火倒是沒造成別的損失。隻不過所有人都灰頭土臉的,個個被熏得像臘雞,有些水係的半妖天生怕火,又受了妖力銳減的影響,身上的皮和鱗都快被烤糊了。赤練坦言這不算什麽,比起那些犧牲了的將士,能活下來已是萬幸,休養些時日就可再戰。梟桀依著江晏的安排,給靈獸們分置了不同的宮殿暫作休憩,感謝之餘也有顧慮,覺著妖族是為了守衛家園殊死戰鬥,半妖是為了自身安危和尊嚴奮力一搏,而靈獸們千裏迢迢趕到這邊卻是為了尋求庇護所,甫一參戰多少有點摸不著頭腦,有種為戰而戰的茫然。再者,靈獸和聖母在冰火煉獄中相對數千年,各自忌憚著對方,互不越雷池半步,這種忌憚幾乎深刻到了骨子裏,如果不給他們希望與目標,隻怕下一次還是不能盡全力。江晏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即時給出迴應,隻略一點頭,轉向了懷裏的貓崽子。他莫名有些擔心。已經安全了,這小貓怎麽還不變迴本相,還睡得這樣沉?不由想起之前的情況,但凡宋彩額印開始褪色,便說明那個世界的身軀正在衰竭,須得及時迴去。如今額印異常,也不好判斷他本體的情況了,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宋小貓窩在溫暖的懷抱裏,睡得昏天黑地。他肉骨凡胎不比這些大妖怪,十天半個月不睡覺也不會有黑眼圈。他不行,上下眼皮直打架,睫毛直戳眼珠子。隻是這一覺睡得不算踏實,夢裏總出現煉獄中看見的那個裹覆著咒文的身影,還有蛇一樣遊動的血藤,天雷降下後熊熊燃燒的大火,大火之後殘存的一截枯枝,以及最後的最後,江晏沒了的那條左臂。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一下一下地擼著他的脊背,就像他擼大雁時那樣,有些舒服,把碎夢都揉化了,化成蜜水流進心海,叫他忍不住甜甜地翻了個身,肚皮朝天,四仰八叉地仰躺著。再之後,一隻手摸上了他的肚皮,似乎饒有興趣,撓起來沒完沒了。不知過了多久,宋彩終於睜開了朦朧的睡眼,舒坦地伸了個懶腰。這個懶腰著實太懶,伸得胳膊腿都酸軟無力,像是好幾天沒吃飯了似的。再一看天色……咦,天怎麽還沒亮?不對,是天又黑了!宋彩噌地彈了起來,東張西望了幾圈,總算想起一場大戰已經結束,而自己也已經跟著江晏進入了曜煬宮。他心頭仍然不安,問那個撓他肚皮的人:“梟桀呢?皆呢?”江晏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既生氣又擔憂,還有一絲絲的恐慌。見宋彩醒來張口就問別人的事,便頗為不高興地答:“不知道。”宋彩心想他該是吃醋呢,便趕緊去關心他的傷勢:“你的胳膊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長出來?”伸手一摸——袖子裏有東西的啊,竟然已經長出來了!“這麽快?”宋彩十分驚訝。“你還嫌它長得快,知道自己睡了多長時間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