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菜再次送到寄養店。坐在出租車上,它手忙腳亂的把腦袋伸到窗外,麵對著川流不息的車輛,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外麵的世界永遠充滿了誘惑。

    它並不喜歡新家,煩躁的撕咬著我的褲腳。直到走出店門,它跟隨著我又走出很長一段距離,然後依依不舍的駐足。

    這是我和阿菜最後一次見麵,等我迴到北京的時候,它又一次跑丟,我再也沒有找到它。

    春節來臨前,我坐在飛往三亞的飛機上,客艙裏有舒緩的音樂。發動機巨大的噪音,使人頭腦脹裂。我彎下腰,雙手抱頭。

    俊哲問我,是不是感覺不舒服?

    我說,沒事,隻是有點頭暈。

    他說,真的沒事?

    我說,沒事。

    俊哲幫我要了一杯咖啡,放在我麵前。空中小姐走過來遞給我一個毛毯。莞爾一笑,轉身離開。

    我仰起臉,透過狹小的窗戶,望著北京上空陰沉厚重的雲層,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飛機有些顛簸,俊哲抓起我的手,放到他的膝蓋上。臉上有種難以捉摸的表情。

    他說,十幾年前,我去過一次海南。那時候年紀尚小,有些記憶已經模糊了,隻記得我的父母牽著我的手慢慢的在沙灘上行走,陽光直直的照下來,看不見自己的影子。後麵是一串串長長的腳印。後來沒過多久,他們就離婚了。在我十八歲之前,我的母親隻迴來過幾次,做飯,洗衣服,帶我去看電影,一遍又一遍的撫摸我的臉,還有站在我的身後默默的哭泣。十八歲之後,我便再沒見過她,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裏。我的父親說她已經死了。也有人說她去了國外。總之突然失蹤了。

    你沒有去找過她?我問。

    他說,我的父親不允許我去尋找她,並且一直阻止我們見麵。他說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女人,惡毒並且不通事理。我的母親亦認為,我的父親是一個十足的偽君子,忘恩負義,心狠手辣。我直到現在也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衝突,以至於如仇人般相互謾罵,攻擊。他們離婚後,我一直跟著父親生活。他整日忙於生意應酬,極少關心我的生活,或許在他看來,除了金錢,其他的一切都無足輕重。偌大一間房子裏隻有我和保姆兩個人,沒有家庭的溫暖。每當我問起關於母親的去向,他總是大聲的嗬斥,我隻得沉默不語。不過,我敢肯定,我的母親還活著,並且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隻是我們不能相見。

    那後來呢?我好奇的問。

    後來,我的父親再次結婚。女人年輕漂亮,我的父親對她更是惟命是從。我們從不交談,她同我打招唿,我甚至連頭都不會抬。我覺得是她逼走了我的母親,使原本美好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她說我沒有教養,不懂得尊重長輩。她說我像我的母親一樣不明事理。我憤怒的舉起拳頭打向她的臉。她倒在地上,叫罵著來迴的滾來滾去。我的父親迴來以後,不由分說抽了我兩個耳光。我沒有反抗,而是默默的收拾行李,然後離開。那時,我覺得這個家已經不再屬於我。與其受欺辱,不如一走了之。

    我聽的有些出神,說道揮動拳頭時,俊哲的嘴角掛著明顯的得意的笑容。我說,你的父親就這樣讓你離開了嗎?

    他說,是的。讀大學以後,我的父親曾經兩次去看我。我拒絕跟他見麵,他站在學校門口許久才離開。我骨子裏天生便充滿了執拗。直到第二次來看我,我才下樓跟他見麵。他獨自坐在車裏,他說,他正準備出國,因為放心不下,才過來看看。我問他,什麽時候迴來?他說,由於生意上的需要可能要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他經營著三四家餐館,就在西直門的附近。他囑咐我要好好讀書,將來他所有的生意都會屬於我。臨走,他遞給我一張存折。他告訴我裏麵有一些錢,以備不時之需。我沒有接,我覺得自己不需要他的錢,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去餐廳當服務員,推銷熱水器,站在馬路上分發傳單。我把這些錢一點一點積攢起來,已經足夠我的日常開銷。不過最終他把存折塞進我的口袋裏,然後揚長而去。

    我說,或許你的父親是愛你的。

    他靠在座位上,略有所思的說,可能是這種親情被我的父母之間那種長長的怨恨衝淡了的緣故吧。我對我的父親素來冷淡。後來我才知道,他經營的那幾家餐館早在他出國以前就已經轉手易人。他們在美國又重新開了兩家中餐館,並且有了一個女兒。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我的母親,卻是始終未果。想要再找迴以前的生活已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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