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


    魏征第一個從驚聞噩耗的悲慟中清醒過來,大吼一聲過後便要衝上龍庭,卻被殿內的金甲武士給攔住了去路,將其死死架住,不讓魏征上前半步。


    魏征掙紮地叫喚道:“陛下怎能說駕崩便駕崩?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砣不離秤,秤不離砣的魏征好戰友韋挺也揮臂直唿道:“不可能,陛下身體康健,又正值壯年,就算水土不服染上惡疾,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龍馭賓天。謠傳,這肯定是別有用心之徒在以訛傳訛!”


    長孫無忌盡管有跟李二陛下一直不對心,但此時也難免悲戚之色,緩緩直起腰來站穩身形,衝龍庭上的李淵拱手喊道:“太上皇,關於皇上在江南駕崩之事委實太過突兀和蹊蹺了,會不會是誤傳啊?或者說,裏頭有什麽搞錯的地方啊?”


    “是啊是啊,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陛下身體康健,一直都沒有隱疾,這水土不服竟能要人命?”


    “肯定是有人搞錯了。”


    “要說陛下駕崩,我程咬金第一個不信!”


    “想當年,隋末大戰群雄逐鹿,我等天策府舊臣追隨陛下南征北戰,屢次險象環生險些喪了性命,可陛下都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得天庇佑,吉人自有天相,不可能因小小惡疾便撒手人寰。”


    “不信!”


    “臣等不信!”


    霎時,朝堂中的群臣紛紛提出質疑,令李承乾目瞪口呆神色驟變,而魯王三兄弟更是口幹舌燥,心中噗噗狂跳個不停。


    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意識到,李世民在滿朝文武中的威望竟然如此之高。


    還是李淵久經陣仗,見慣了大風大浪,並未被眼前群臣威逼的陣勢給嚇倒。隻見他揮了揮手中的急奏,氣貫於胸大聲吼道:“肅靜,朝堂之上吵吵嚷嚷如菜場集市,成何體統?江南禦駕行營八百裏急奏在此,還能作得了假?上麵不僅有皇上隨身攜帶的私人印鑒,還有六宮之主長孫皇後替皇上親批的朱筆,難道還能作假?長孫無忌——”


    吧嗒~


    李淵猛地一甩手直接將急奏扔在了長孫無忌的腳前,喝道:“長孫無忌,你是皇後的兄長,更是世民的輔政大臣,對於皇後的筆跡,還有世民隨身攜帶的私人印鑒,你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吧?你過過目,看這江南禦駕行營傳來的八百裏加急奏折到底是真是假!”


    長孫無忌俯身撿起急奏,一臉小心翼翼謹慎至極地審閱了起來……


    隨之而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長孫無忌的身上。


    不遠處,荊王用手肘輕輕拱了拱道孝王李元芳,剛要張嘴問詢,卻被李元芳瞪了迴去,果斷閉嘴。


    魯王也是一臉的緊張,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小聲問道:“元芳,這……”


    “魯王兄放心!”


    李元芳用細若蚊聲的嗓音示意道:“我找的這書法高手臨摹了皇後的筆跡足足兩個多月,惟妙惟肖,哪怕皇後本人親臨,也不可能找得出瑕疵來。至於那枚隨手攜帶的私印,父皇一早就開始準備了。除非是長孫無忌火眼金睛,不然的話……”


    說到這兒,李元芳微微搖了搖頭,一臉自信地看著二人,好讓二人放心。


    “是真的!”


    長孫無忌口出三個字,嗓音沉重,卻石破天驚,讓整個朝堂中頓時如颶風肆虐而過一般,陷入了天崩地裂災難襲來的境地。


    頃刻,長孫無忌仰起頭來,抽搐了一下鼻子,長汲一口氣,補充了一句:“真的,是真的,印鑒和筆跡都是千真萬確,沒有絲毫摻假!”


    一時間,朝中大臣逐一低下了頭,慢慢接受著這個現實,殿中一片默然。


    突然,不知誰帶頭慟哭一聲,霎時,朝中文武如多米諾骨牌倒塌一般,逐一紛紛或抱頭、或掩麵痛哭而起,很快,悲嗆的氣息彌漫在了整個勤政殿內。


    “肅靜!”


    站於龍庭之上的李淵看了眼朝堂的氣氛,看著這些滿朝文武因為一則假消息而為自己的兒子李世民如此悲傷,要說不羨慕不嫉妒,那是假的。


    想當初,自己那個好兒子在玄武門殺了親兄弟,最後進宮兵諫逼得自己退位,可沒見到這些人為自己落淚。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李淵沒來由的心裏泛起一股酸意,高聲喊道:“世民在江南歸天,孤比你們還要難受,試問人世間,還有什麽事情能夠比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要來得痛心?此乃切膚之痛,卿等怎能體會?但是,現在不是傷心落淚的時候,世民歸天了,可朝廷不能亂,大唐江山不能亂啊。俗話說得好,蛇無頭不行,同理,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孤在此提議,現在立刻馬上由太子承乾繼承皇位,希望卿等隨孤一並擁立承乾繼位。”


    “什麽?”


    “這麽快?”


    稍微理智一點的官員聽完李淵的話後,紛紛錯愕,顯然對於太上皇如此之快要擁立新君表示震驚。


    其中,房玄齡將眼角淚水擦幹之後走了出來,搖頭道:“太上皇,如今皇帝剛剛駕崩,屍骨未寒,甚至還未將遺體運迴長安,便急急忙忙的擁立新君,這未免太涼薄了吧?”


    “你懂什麽?”


    李淵麵色一變,直斥道:“不立新君,如何為大行皇帝發喪治喪?再說了,承乾乃是大行皇帝生前立下的儲君,由他繼承皇位合乎法統,名正言順。”


    孔穎達適時站出來硬挺房玄齡道:“太上皇的話恕老臣不敢苟同,要發喪治喪也要等大行皇帝的遺體從江南運迴長安吧?何不將大行皇帝的遺體迎迴長安之後,再讓新君登基呢?至於發喪治喪之事,我想宗正寺完全可以代為操辦,這在我大唐之前的王朝也是有跡可循的。所以老臣覺得,關於新君擁立之事,完全可以推遲,不該這麽草率!”


    “孔穎達,你放肆!”


    李淵怒目圓睜地喝道:“你個老匹夫休得在此倚老賣老,蠱惑人心!這天下乃是李家天下,這新皇帝的人選莫非還需要你這老匹夫在此喋喋不休不成?孤今天就要擁立新君,以正我大唐李氏江山之法統。”


    “嗬嗬,太上皇你這是惱羞成怒在撒潑嗎?”


    一向每每上朝就裝睡裝聾子的孔穎達突然變得硬氣起來,挺胸而起對視著李淵朗聲道:“新君可立,但絕對不能如此草率,也不急於一時。如果太上皇一意孤行,老臣今日便在這朝堂上死諫到底!”


    “臣魏征附議,寧可一頭撞死在這盤龍柱上,也不能任由太上皇你胡來,壞了大行皇帝留下的大好基業!”


    “臣韋挺附議。”


    “臣褚遂良附議。”


    “臣等附議,冒死直諫,還請太上皇收迴陳命,莫要幹預朝政!”


    嘩啦嘩啦,反對之聲如浪潮,魏征等人的建成餘黨係站出來了,孔穎達等人的士林清流係站出來了,天策府舊臣係也有不少官員也站出來了。


    顯然,李淵要當場擁立新君的提議遭到了史無前例的阻撓。


    此時,還有一大部分在觀望,觀望著長孫無忌這個天策府領頭羊的表態。


    李淵也發現了這一點,立馬扭頭看向長孫無忌,極盡拉攏之勢地問道:“長孫大人,你意下如何?你可別忘了,你是承乾的親舅舅,承乾一旦登基,你就是從龍之臣。今後,你繼續做你的輔政大臣,繼續領銜群臣做那百官之首!”


    長孫無忌掃了一眼此時朝堂之上的情況,再掃視了一眼那些唯自己馬首是瞻的天策府一係的大小官員。


    他心中突然想道,李淵說得不錯,我是承乾的親舅舅,我不支持他支持誰?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一旦承乾登基之後,勢必就要削弱今天反對者的勢力,屆時,朝堂之上便是我天策府一係領袖群臣。


    如此這般,何樂而不為?


    旋即,他衝唐儉等人打了一下眼色,然後拱手喊道:“太上皇說得不錯,國不可一日無君,承乾乃是大行皇帝生前立下的太子儲君,由他繼位合情合理更何乎法統。所以,臣等願意擁立太子殿下登基繼位!”


    “吾等願意!”


    嘩啦啦,又是一大片的臣工跪地,附議著長孫無忌。


    李承乾見狀,心下鬆了一口氣,看來天底下無不是的娘舅,說到底還是娘舅疼外甥啊!


    而魯王等人也是齊齊舒了一口氣,三兄弟立馬表態喊道:“我等願意奉太子殿下為君!”


    李淵這時才將滿臉的冰霜徐徐消解掉,露出了會心一笑,暗道,得到了勢力龐大的天策府一係的支持,大事可成矣!


    至於反對的那兩係人馬,哼哼~


    隻見李淵居高臨下氣度萬千地衝反對的那些臣子喊道:“孤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今日孤要擁立新君,立承乾為大唐新君,你們是甘願做從龍之臣呢?還是要做那亂臣賊子?”


    “臣等冒死直諫,還請太上皇收迴陳命,莫要幹預朝政!”


    同樣一句話,從魏征、從孔穎達、從兩係的所有官員們口中一齊喊出,慷慨死諫之下,大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勢。


    “好,好好好……”


    李淵怒極反笑,猛地一抬手直至勤政殿大門方向,喊道:“領軍衛大將軍郭業何在?還不速速率兵入殿,替孤將這等不忠不義的亂臣賊子,當堂誅殺之?”


    嘭~


    勤政殿那兩扇飽經風雨,半掩著的紅木大門,被人從外到內,齊齊撞了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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