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了,無不表示同意。


    “但問題也在這裏,”年輕的神父說:“這種事情,即便我們知道了,也很難找出處理的辦法。”


    萊昂以及後來的烏克萊斯,或者說從聖城耶路撒冷沿著比利牛斯山一路,沿著法蘭西-西班牙的諸多城市是如何興盛起來的,還用多說嗎,就是因為有著數之不盡的朝聖者沿著這條道路前來朝拜聖雅各的陵墓,這些人遍布整個歐羅巴,以西班牙人與法國人居多,現在西班牙的反法同盟將曾經的聖地亞哥騎士團推向前線,就是為了借助宗教的力量來對抗強大的法國人。


    因為法國軍隊中也有數量驚人的天主教徒啊。


    至於萊昂的聖跡,不過是吸引朝聖者們前來的噱頭,不要說神父們,就連小歐根也知道有多少種辦法可以造出——聖人雕像流淚,十字架發光,或是鳥獸聚集在某處的奇妙景象,有些還需要如巫師這樣確實不同於凡人的非人,有些隻需要簡單的數學或是煉金知識就夠了。


    但對那些愚昧的信徒來說,他們會聽從你的解釋嗎?凡是朝聖者,要放下手中的工作,要準備路途上的食物,要購買昂貴的通行許可證,要忍受長途跋涉中的種種艱辛,麵對盜匪與野獸的威脅……一般而言,單純為了自己的信仰而朝聖的人並不多,大多數人都是因為陷入了無法擺脫的痛苦泥沼,才希望能夠借助朝聖來獲得天主的眷顧與心靈的安寧的。


    聖地亞哥騎士團的“騎士”們假造聖跡,迎來這樣多的人,就是要利用他們對法國人形成壓力的,畢竟在戰爭上決一生死的誰也不會對敵人手下留情,但如果麵對一群老人,女人孩子和病人呢?更糟糕的是,他們可能受萊昂城內教士的蠱惑,組成“聖軍”來對抗路易十四的軍隊。


    羅馬教會迄今為止依然有數以萬萬計的信徒,這些信徒中還有路易十四的親人,朋友,將軍與大臣,一旦這裏的衝突被教會與反法同盟渲染為“宗教戰爭”,法蘭西將會被迫站在“不義”的立場上。雖然教會不至於如卡諾莎之辱時那樣逼迫路易十四赤足免冠徒步走到教皇駐蹕的地方請罪,但法蘭西國內必然會有一陣動蕩。


    “讓我們仔細考量一番吧。”小歐根說,於是眾人就一同離開了會議廳,迴到各自的房間裏。


    必須要說的是,當初盧森堡公爵將萊昂交給小歐根,旁人都認為他過於輕信與高估了這個年輕的貴人,但對小歐根來說,萊昂城並不算是個難題——它太古老了,西班牙人又不曾將其視作重要的堡壘,加以修繕與改造,它的城牆固然高大,卻還是如雙王時期那樣,是為了抵禦雲梯、攻城錘以及低效率的火炮而設計建造的,現在法蘭西人所有的火炮完全能夠把它擊潰,擊穿。


    萊昂城內的軍隊,也不是卡洛斯二世以及大臣仿效法國設置的常備軍,而是加利西亞地區的諸侯與領主們的私軍與雇傭軍,還有那些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聖地亞哥騎士們……應該與當地的教會脫不了幹係,他們的戰鬥力並不強,不說那些不守道義的雇傭軍們,那些私人所有的軍隊呢,雖然士兵們也套著金錢與土地(他們一般都是佃農出身)的枷鎖,但要讓他們為了主人不惜生命地去打仗,同樣不可能。至於那些聖地亞哥騎士,那純粹就是裝飾品了。


    原來難題在這兒。


    這時候他聽到有人敲了敲門——他們議事地點就在小歐根的寢室外的一個小房間,戰爭時期誰也不會太過講究。


    來人正是小歐根麾下的擲彈兵連隊的副隊長,他是個身體高壯的年輕人,當然,所有的擲彈兵都是高大強壯的,不然沒法將榴彈扔得足夠遠,他有著一個傳統的胡格諾派教徒的名字,叫做科裏尼,與那位在聖巴托洛繆大屠殺中不幸罹難的海軍上將同名。


    “上校先生。”他一進門就規規矩矩地向小歐根鞠了一躬,與其他的連隊長不同,這位副隊長從一開始就對小歐根保持著十二萬分的尊敬,哪怕有人嘲笑他對巴黎來的貴人過於卑躬屈膝,他也絲毫不在乎——所以到了現在,小歐根已經憑借著不間斷的勝利令得人們低頭俯首的時候,對他還是很親近。


    “快要到晚餐時間了。”小歐根說:“要和我一起用餐嗎?”


    “這是我的榮幸。”科裏尼說。


    軍營裏的晚餐也很簡單,土豆,豬肉或是牛肉澆上調味汁,加些可得的蔬菜,但小歐根作為軍團的首領,他這裏是有好酒的。


    科裏尼取代了侍從的位置,殷勤地服侍小歐根用了一杯餐酒後,小歐根就示意他可以盡管自己用餐了,他也不客氣,痛快地吃喝了一陣子後,他對小歐根說:“上校先生,有關於萊昂的事情,我有一些想法,希望您能聽一聽。”


    “好啊,”小歐根說:“我正想要聽聽諸位的意見。”


    “我想,如果萊昂城裏的聖地亞哥騎士假造了聖跡,那麽我們是不是也可以仿造他們的辦法,讓聖跡在其他地方顯現,把人們都吸引到那個地方去呢。”科裏尼說:“我們現在遇到的問題就是萊昂城內有著大量前來朝拜聖跡的朝聖者,那麽若是在其他地方也有聖跡顯現,他們說不定就會離開萊昂,到別處去了。”


    小歐根想了想,“這也是我曾想過的辦法,但從城裏出來的人說,幾天前萊昂城就不允許隨意進出了,尤其是想要外出的人,另外,即便我們能夠造出聖跡,又如何能傳到人們的耳朵裏呢?那些巡遊在城內的士兵是可以不經過任何審判就可以將可疑的人投入監牢的。”


    科裏尼明顯地愣了一下:“哎呀,”他說,“我還以為您會指責我假造聖跡的行為。”


    他是一個加爾文派教徒——也就是所謂的新教教徒在法蘭西稱胡格諾派教徒的那種。


    新教教徒與天主教徒有著諸多區別,其中之一就是天主教會敬禮聖人,包括:聖母、天使、聖人、聖女,新教教徒一般都隻限於十字架——甚至沒有耶穌,因為在加爾文派的教義中,耶穌基督在完成了代人類贖罪的偉業後,就迴到天上去了,在十字架上雕出耶穌的形象,反而是違背了聖經中“不得拜偶像”的戒條。


    所以他說假造聖跡的時候心中並無多少阻礙,但與科裏尼不同,小歐根是個天主教徒。


    在凡爾賽宮裏的人無一例外的都是天主教徒,除了信仰問題之外,就是那位美第奇家族出身的王太後幹的好事——當初的聖巴托洛繆大屠殺,可是天主教徒對胡格諾派教徒不分男女老幼,尊卑貧富的大屠殺,從夜晚一直殺到黎明,街道和河流中到處都是寸縷不著的屍體(那時候的人們在晚間睡覺的時候不會穿著珍貴的衣服),鮮血如同陽光一般灑遍各處——那些瘋狂的信徒連孩子和孕婦都沒放過。


    可想而知,胡格諾派教徒對法蘭西王室會有多麽巨大的仇恨,凡爾賽宮與盧浮宮內當然容不下這些危險的異教徒。


    “羅馬教會的紅衣親王都在做的事情,”小歐根奇怪地問道:“我們為什麽不能做?”要不然呢?世界上哪兒來的那麽多的聖物?就算聖人的骨頭能拆分開,一個人身上也隻有兩百零六塊骨頭,聖母瑪利亞也隻有一頭秀發,但你看看吧,好像街上隨便走過什麽人,都能從身上掏出一個藏著聖人骨頭或是聖母秀發的聖物匣來……


    之前我們也提到過羅馬教會有多少信徒了。


    “那可真是令人失望,”科裏尼說道,但看神色,他的言語與內心大概沒多少關聯,也許是因為他還有另一個方法。


    “那麽我們偽裝成朝聖者,潛入萊昂,而後設法打開城門呢?”


    “一個挺古老的辦法。”小歐根說:“但不太可行,你們能走進去多少人呢?萊昂城一樣有著一萬五千名士兵。另外,即便你們打開了城門,他們一樣可以驅使朝聖者攔在我們麵前。”


    “我們會設法引起一些騷亂,”科裏尼說:“然後,先生,請您讓軍隊裏的新教教徒走在最前麵。”


    小歐根怔了一怔:“抱歉?”


    “您之所以為難,是因為天主教徒不可自相殘殺,這是教義,也是您們恪守的準則,但……”他微微一笑:“新教教徒不在此例啊,大人,新教教徒對天主教教徒,天主教教徒對新教教徒,彼此都是異教徒,他們不會有任何猶豫,也不會有任何抱怨的情緒的。”


    小歐根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疑慮:“但你們仍然是國王陛下的士兵。”


    “我們可以離開軍隊。”科裏尼爽快地說:“無論是西班牙人,或是萊昂的朝聖者,又或是羅馬教會的教士們,他們誰也別想指責我們的陛下。”


    “那麽你們自己就可以去了,”小歐根說:“你應該是需要一些什麽除了我之外沒人能夠給你們的東西吧。”


    “確實如此,”科裏尼說:“一些最新的榴彈。”


    “我知道了,”小歐根說:“但我還是不明白,如果你們不在軍隊裏,我是無法將功勞記在你們身上的。”


    “難道我們就不能再迴到軍隊裏來嗎?”科裏尼說:“等您飛黃騰達了,想要拔擢一兩個人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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