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華還記得,胤禛帶她去圓明園那一日,天氣格外地好。


    她本以為胤禛要帶著她從人少的官道上往圓明園去,誰知半道上聽到鼎沸的人聲後,胤禛又改了主意,臨時決定與她一塊兒去市集上轉轉。當然,為了不引人耳目,他們在中途便換了衣服。


    胤禛是突然想起,曾經與她一起在外頭過的那次普通百姓的日子了,如今迴想起來,很是迴味。


    魏長安等禦前侍衛也皆是換了衣服,跟隨護駕。魏長安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便是皇上像今次一般,心血來潮地想要去這裏轉去那裏轉,他也不敢再隨便提建議,畢竟胤禛說得也對,如果因為他是皇帝,便不管做什麽事情都畏手畏腳的話,這個皇帝便做得實在是太窩囊了。


    不過,他們誰也沒有料到,自打他們從紫禁城裏出來後,就被人盯上了。


    胤禛與妍華換好衣服後,便又以老爺和夫人的身份去逛市集了。其實,胤禛還是想親耳聽聽老百姓的聲音,看看他們如今都拿什麽話當茶餘飯後的談資。


    “嗬嗬,那裏有糖葫蘆,嬋嬋可要嚐一嚐?”胤禛指著不遠處,笑嗬嗬地看向妍華。


    卻見妍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我又不是小孩子,老爺怎得還是喜歡以此笑話我?我才不要吃,你若是想吃便吃吧。”


    其實她是想吃的,畢竟好幾年沒嚐到這味兒了。以前靈犀還會專門做糖葫蘆給她解解饞,如今上了年紀後,靈犀便再也不做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提。


    胤禛看著她直笑,還是讓蘇培盛掏錢買了兩串。


    妍華也不好意思當著那麽多百姓的麵兒吃這東西,隻讓芍藥好生收著,心想著等去了圓明園再吃。方才買糖葫蘆的時候她可瞧得很清楚,都是大人在給孩子買,哪兒有大人買了自己吃的。


    “這位老爺可要買胭脂,這可是全京城最好的胭脂……”一個攤販看到胤禛衣著華麗,便衝著他招唿起來,跟在胤禛身後的兩個侍衛,差點兒一個箭步上前將那攤販給抓了起來,得虧魏長安及時給阻了。


    胤禛看了妍華一眼,笑嗬嗬地摸了摸她的臉,迴頭衝他攤販道:“我夫人天生麗質,不需要這些個俗物。”


    那位攤販一愣,旋即笑道:“老爺與夫人可真恩愛,老爺說得是,夫人生得好,不抹胭脂就好看。嘿嘿嘿,不過夫人若是再抹上小的賣的胭脂,一定美得跟天仙似的,夫人不試試嗎?這裏還有口脂,抹一點就跟櫻桃一般紅豔豔的……這是揚州香粉……這是桂花頭油……”


    胤禛挑起了眉頭,睨了那攤販一眼,不耐地打斷了他的話:“你說我夫人美得跟天仙似的?難不成你見過天仙?”


    那攤販也沒有生氣,因為隻要攤子前麵有顧客,別個人就會跟著湊熱鬧跑過來買。所以他笑嗬嗬地看了胤禛一眼,伸手指了一下妍華:“老爺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夫人不就跟天仙一樣美……”


    “大膽!”蘇培盛聽他罵胤禛“睜眼說瞎話”,忙嗬斥出聲。


    胤禛抬手示意無妨,蘇培盛忙退到了一邊。


    那攤販的眸子卻因為蘇培盛的那一聲嗬斥而微微眯了眯,不過隻在那麽一瞬,還是垂眸的時候,所以看著妍華的胤禛並未察覺。


    “這位老爺,您聞聞,這頭油可香了,還有這胭脂……夫人也聞聞,不信可以抹了試試看……”攤販打開幾樣東西,遞到胤禛與妍華麵前讓他們聞。


    這時,聚到胭脂攤前的人兒突然越來越多,有男有女,形形色色。


    魏長安見狀,忙湊到胤禛耳邊請他速速離開此地。胤禛正在選看胭脂,聞言看了看周邊,見人果然越聚越多,這才準備攬著妍華離開。


    魏長安幾個圍在胤禛與妍華周邊,正待護著他們離開,胤禛與妍華卻突然覺著頭有些昏昏沉沉。


    魏長安剛察覺到他們的異樣,周圍突然響起一陣嘈雜。


    “昏君,拿命來!”


    “狗皇帝,我要殺了你!”幾聲充滿恨意地驚叫之後,便有刀光劍影襲來。


    魏長安大驚,將胤禛與妍華護在身後,拔出道大叫:“快保護老爺夫人!”


    對方顯然是準備充足,就在百姓驚慌地四處逃散時,不知是誰點了濕木頭往魏長安他們中間砸,沒一會兒四處便散起了大煙。魏長安心下一沉,心道不好,忙讓人將胤禛與妍華團團圍住,以人做牆,想護著他們離開此地。


    “呃……”幾聲悶響,不知是誰受了傷。


    煙霧熏得人眼裏直冒淚水,胤禛與妍華起初頭腦昏沉,走得也不快。


    妍華心裏發急,她手上摸到一片濕噠噠的東西,不知是不是血。此時她也顧不得害怕了,摟著胤禛的腰便隨著侍衛後撤,頭方才疼過一會兒後便好了許多,可身邊的胤禛一直不吭聲,她也不知道他眼下如何了,緊張到身子直發顫。那煙熏得她眼睛都睜不開,淚水一個勁往外湧。


    妍華隻覺得這一會兒工夫,漫長地比一輩子都久。胤禛先前一直將她護在懷裏,此時卻是伏在了她身上,她也沒機會檢查他是否受了傷。隻咬著牙,拖著他前行。沒過一會兒,她便聽到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是有人帶著官兵來了。


    等被護著離開了喧囂之處後,妍華才看到他一直捂著肚子,抖著手扒開了他的手。那裏一片血漬,顯然是被刺傷了。


    “快,快迴宮,傳太醫!”妍華再也顧不得其他,扶著胤禛便要上馬車迴宮。


    “娘娘,不可!”魏長安攔住了她,方才他已經差人去將太醫請過來了,別個侍衛也有受了傷的,那傷口顯然有問題,“奴才擔心反賊刀上淬了毒,若是讓皇上坐馬車,一路顛簸反而容易讓毒發作得更快。”


    妍華立即頓住,心裏一陣驚慌。不過她很快鎮定了下來,看了胤禛一眼,見他眉頭緊皺似是很痛苦,便當機立斷吩咐道:“反賊人多,未必都已抓捕,先迴馬車,在馬車上靜候。你們快來扶著皇上,莫讓他再用半分力。”


    妍華渾渾噩噩地跟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上去的,隻知道心裏突然出奇地鎮定。她不能慌,她一慌,身邊的人就都要慌了。


    魏長安差了好幾個人去請太醫,有直接去不當值的太醫家中請人的,也有直接迴宮請的。妍華擔心如此一來太耽擱工夫,又讓人直接就近請大夫,另有一人去請柳承誌夫婦過來。


    “皇上,皇上?”妍華的聲音都在發顫,倘若她知道出宮之後會遇到這樣大的危險,她如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她哪裏知道外麵會有反賊候著?又哪裏知道那些人竟是要置胤禛於死地?


    “夫人,大夫來了。”魏長安不想泄露皇上的身份,也免得大夫太過惶恐,不敢醫治。


    那大夫上了馬車後,看到裏麵那麽寬敞,便知道受傷之人絕非常人。魏長安也隨著上了馬車,以防這位大夫有異常。


    “夫人請容老朽給這位老爺看看傷勢。”老大夫皺著眉頭嘖嘖直歎,檢視過傷口又把了脈後,憂心道,“這位老爺是受了刀傷,那刀上還淬了蛇毒。”


    他說罷,親自將胤禛腹部的血跡擦了個幹淨,而後便從隨身帶的小箱子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剛拔開瓶塞,魏長安便驀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老大夫奇怪地看了過去,卻聽魏長安問道:“大夫,這是什麽?”


    “當然是金創藥。這位老爺血流不止,若是再不止血,可撐不下去了啊。”老大夫疑惑地瞧了瞧魏長安,突然明白過來,“你是擔心老朽要害這位老爺不成?既然如此,你又找我過來做什麽!哼!”


    他氣唿唿地要收起那個瓷瓶下馬車,魏長安卻趕緊鬆開了他的手腕,抱拳拱手:“請大夫莫見怪,我家老爺身份特殊,不得有任何差池。大夫若能將老爺治好,必定會有重賞。還請大夫將藥先給我看一眼。”


    一般的跌打損傷藥,魏長安能辨識出來。可那老大夫卻是個牛脾氣,眼看魏長安如此不信任他,心裏氣得不行,說不治就不治了:“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大夫,且慢!”妍華急得不行,哪裏肯放他下去,“大夫怎可見死不救?我家老爺中了毒又受了傷,大夫怎可離開……”


    “還是這位夫人說話好聽,哼!”那大夫磨磨蹭蹭地瞪了魏長安一眼,轉身又折了迴去。


    這時,一個侍衛靠近,與魏長安耳語了一陣子:“大人,那些反賊已經都被抓住。其中五人身負重傷,已經斃命,還有兩個在被抓之前便已經自行了斷,活抓了二人,另還有一人重傷……”


    “兄弟們可有死傷?”他們大多數人身上都著了軟甲,方才在危急時刻有多人用身子給胤禛二人擋刀劍,當是也有受傷之人。


    “三人情傷,有一個弟兄……軟甲被刺破,被刀砍得離開,隻怕……”


    魏長安眉頭一緊,緩緩點頭示意那人退下。


    再看馬車裏的情況,這個大夫是京城裏有名的大夫,所以魏長安心裏有五分是放心的。


    “大夫,你方才說老爺這傷口上有蛇毒,這毒可難解?”妍華見這大夫一直未提解蛇毒的事情,不免有些著急。


    大夫瞧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妍華心裏一沉,顫聲道:“大夫……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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