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親王病逝後,熹妃悲傷過度,暈厥。皇上因為悲傷難耐,數日不臨朝,暴瘦。


    饒是如此,仍舊有人不識抬舉地言笑晏晏。五月中旬,待怡親王下葬後,有人彈劾誠親王允祉數罪,大部分是老調重彈,說允祉當年欲阿其那、塞思黑之流結黨;說其子弘晟兇頑狂縱,助父為惡,如今雖然隻是被禁錮了自由,然誠親王允祉卻毫無悔過反省之心,仍舊對皇上心懷怨恨;怡親王薨逝,允祉卻不肯著喪服,眾人齊集王府服喪,他卻晚到早退,實無誠心……


    前麵的幾項,胤禛可以不再複議,可最後這一條,他卻忍無可忍。這允祉,害十三不淺,如今十三去了,他竟然還是這般不予尊重,實在是罪無可恕!


    胤禛當即下令,拘了允祉,交由宗人府議罪。宗人府見機行事,給他議了死罪。


    但胤禛終究良知未泯,最後削了允祉的爵位,讓他攜家眷禁於景山永安亭,弘晟則繼續幽禁與宗人府。他一直記得祖訓,不得弑兄。


    妍華看過那個箱子後,隔了半個多月才終於徹底地打起了精神。彼時嘉惠因為傷心過度接連暈厥了兩次,妍華讓太醫給她看診時,才知道嘉惠已經懷了近一個月的身孕。


    妍華大喜,收拾好悲傷的情緒,每每見到嘉惠都要好生安慰她一番……


    瓜爾佳氏自縊之前,帶著一個大箱子進過宮,雖然伺候瓜爾佳氏的老婢女嘴巴很嚴,半個字也未曾透露過箱子裏麵裝了什麽,可筱七還是覺著哪裏不對勁兒。瓜爾佳氏比她早進府好幾年,許多她不曾知道的事情,瓜爾佳氏都看在眼裏。


    筱七進宮見妍華的時候,問起過那個箱子裏的東西。妍華笑得雲淡風輕,心裏卻是百感交集。她不可能講實話,依她看來,筱七並不知道十三的那份情絲,所以她不想讓筱七難過,便隨便扯了個謊,說裏麵是瓜爾佳氏攢的一些值錢貨,送給妍華想讓她今後幫著多照顧怡親王府的人兒。


    筱七從未想過要懷疑十三與妍華,所以聽到妍華這麽解釋後,她隻歎了一聲:“她也有心了,平素裏話不多說,卻一直都全心全意地為祥爺著想。爺不曾虧欠我,卻虧欠她們啊。”


    妍華一怔,笑了笑:“姐姐何必庸人自擾,十三爺陪你的工夫長,便注定分不開身陪她們。感情的事兒謙讓不得。”


    “嗬嗬,嬋兒說得對,我不過是看到她們哭得厲害,覺得可憐罷了。”筱七苦笑一陣,愣愣地發起呆來。


    “咱們是好姐妹,我一個人在這後宮裏也怪悶得慌,姐姐以後得了空便常來陪陪我。”妍華看她神情蕭索,知道她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從悲痛中走出來,便說了點別的話。她無法時常出宮,那便隻有盼著筱七時常進宮,到時候她也好多開導開導筱七。


    “娘娘,內務府的張公公來了。”


    “嗯,讓他進來吧,你先帶他去喝碗茶,我過會兒子再過去。”眼下已入六月,怡親王的葬禮一事雖然交由宗人府去辦了,但妍華作為代理六宮之人,總也免不了要操心操心。張李子作為廣儲司中最出挑的太監,自然要在銀錢、縞素、茶葉等物中予以支持。所以一來二去,張李子很成功地獲得了妍華的信任。


    “如此,妹妹便去忙吧。我還要去看看惠兒,改日再進宮尋妹妹聊天。”筱七見她忙碌,自然無心再待下去。


    妍華又安慰了她一陣子,她才神情黯淡地離了宮。


    張李子送了兩罐荷葉茶來,是內務府自製的:“娘娘,這天氣越來越熱了,喝這荷葉茶呀,能清熱瀉火,再好不過了。”


    “嗬嗬,有勞了。差個小太監送來就是,哪裏需要勞動張公公親自送來。”妍華給芍藥使了個眼色,芍藥會意,忙取了一錠銀子來。


    妍華道:“這銀子,張公公拿去喝茶吧。”


    那錠銀子大,約莫有個三兩的樣子。可張李子卻連忙擺手不肯收:“娘娘折煞奴才了,娘娘如今掌管六宮,能瞧上奴才辦這點兒小事,那是奴才的福分啊。”


    “嗬嗬,這張嘴可真會說話。不過本宮送出去的東西,可向來沒有收迴的道理,你莫不是看不上這點兒銀子?”她心傷張李子做事利落是一迴事兒,卻並不願意欠他什麽人情。


    “喲,奴才不敢!”張李子忙跪下去磕了個頭,奉起雙手將那銀子接在了手裏,“娘娘,不知奴才可否鬥膽,跟娘娘借個東西?”


    妍華看了他片刻,疑惑道:“什麽東西?”


    “主事大人一直都說能省則省,不許太過浪費。奴才方才喝茶的時候,瞧到景仁宮裏頭有不少空箱子,娘娘若是不得用,可否借給內務府裝東西?娘娘宮裏頭若是缺箱子用了,奴才立馬就叫人送過來。”張李子又磕了個頭。


    妍華見他如此為節省,心裏自然高興。她如今越發小氣了,每日用膳都不讓做太多的小菜,夠吃就行,倘若做多了,實在吃不了,便賞給宮人吃。平日裏穿的衣服也是,總是拿幾件翻來覆去換著穿,實在舊了,再換件新的穿穿。而那些舊衣服,她則會讓芍藥縫縫補補做成別個東西,她炕榻上有一個軟墊,就是拿舊衣服塞裏麵做的。


    靈犀曾嘀咕過,說她們主子越活越迴去了。以前在潛邸的時候都沒見妍華這麽儉樸過,如今卻是連舊衣服都舍不得扔了,說出去誰會信啊。堂堂大清熹妃啊,如今苦巴巴地連用膳都不肯超過三個菜,真是夠可以的了,靈犀也不知她守著大片榮華富貴卻吃這種苦做什麽。


    妍華嗬嗬笑著:“你們有這份心便好,別看京城裏繁華得很,外頭還有許多老百姓遭受天災連飯都吃不飽呢。本宮正愁那些箱子空著可惜呢,你既然能用到那些箱子,自然是最好的。小餘兒,幫張公公搬箱子,看看哪些箱子空著,都送去內務府吧。”


    小餘兒奇怪地看了看張李子,不知道他何時也這般節儉了。魏長安讓他注意過景仁宮裏有異常的人,所以小餘兒通過金三知道了這張李子有問題,自然對他生了防備。


    他吩咐人整理空箱子的時候,有人將那隻裏麵被燒得有些發焦的箱子也搬了出來。那箱子是熹妃將自己肚子關在耳房裏時,起火的那隻箱子,裏麵燒焦了一點點。


    “放下放下,這箱子裏麵都焦了,搬這個出來做什麽?丟人現眼!將這個搬去內務府,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別個人還以為咱們景仁宮裏窮得連隻好箱子都沒有了呢。”小餘兒看到之後,忙斥罵了那個小太監一聲。


    “咦?用得用得!”張李子聽到這邊的動靜便看了過來,待看到箱子的模樣後,眼皮輕輕跳了下,“這箱子是上好的榆木做的,結實得很,能用能用。”


    小餘兒偷偷瞪了他一眼,心裏不大服氣:“張公公,娘娘說這箱子……”


    “娘娘說空箱子都該請出來予我帶迴內務府再用用,怎得,是我沒聽清楚還是你耳朵聾嘍?好端端地連個破箱子都舍不得讓我帶迴去?”


    張李子不悅,這小餘兒小他二十歲光景,不就是運氣好做了這景仁宮的首領太監嗎?倒不該與他為難,誰人不知他張李子最為記仇了?哼!


    小餘兒的嘴巴囁嚅了兩下,沒再吭聲。妍華那日子後,也沒特別叮囑他說如何處理這箱子,所以小餘兒便讓人將之跟其它舊箱子一起堆著。他覺著這箱子許是也沒什麽緊要,被張李子拿去便拿去吧。


    隻不過,他想了想,還是得讓主子地方著張李子,所以張李子一走,他便趕緊專轉身去找妍華了。


    迴內務府的途中,張李子刻意瞧了那隻箱子幾眼:“這箱子有點兒燒焦了,也不適合裝那些好東西,正好我屋裏缺個箱子裝衣物,這箱子便送去我屋裏頭吧。”


    “喳。”抬箱子的兩個小太監諾諾點了頭。


    張李子知道這箱子是瓜爾佳氏送進宮來的箱子,也知道箱子裏裝過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但是他並不知道裏頭裝過些什麽,所以想將空箱子拿迴去研究研究……


    此後幾個月,宮裏頭一直很太平。唯有胤禛,脾氣越發大了。


    自從他讓人編撰了四處去宣講後,群臣對反清餘孽尤為重視。前朝反清之人呂留良的著作雖然被焚毀,可他家中還傳有別個詩集,每個月裏總有幾個折子會提到一些呂留良的或真實或莫須有的罪證。


    十三薨逝後,胤禛心裏便一直壓著悲痛,每個月再看幾個有關檢舉反清之人的折子,心裏的火氣便日積月累越發烈了起來。


    九月底的那一日,妍華去養心殿看望胤禛,一進去便又碰到他在發怒,裏麵的太監一個個都跪在地上,氣氛著實壓抑得很。


    “都滾出去!”他摔了一本奏折,堪堪砸在蘇培盛的帽子上。


    “喳!”眾太監齊齊應了一聲,趕緊跪爬著退了下去。


    “嬋嬋你也先迴去。”方才有人進來通傳過,所以胤禛不用抬頭便知道來人是誰。他的聲音裏裹著壓抑的怒氣,額上的青筋也微顫著鼓動著。


    妍華哪裏放得下心,走近了兩步,輕輕喚道:“禛郎?我留下來陪……”


    “嘶”地一聲,胤禛撕破了一張紙,將妍華的說話聲打斷。他沒有抬頭,隻沉著氣又言了一句:“嬋嬋你也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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