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已經一個月,諸多磕磕絆絆,也漸漸磨合下來。


    “主子,奴婢方才去問過掌事姑姑了,姑姑說靈犀姑娘還未學好規矩,需得過幾日方可送進宮來。”一個宮女規規矩矩地行至妍華麵前,又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宮裏跟規矩比雍親王府裏更多,宮女都需旗人出身。胤禛特赦,允妍華從王府裏待兩名丫頭進宮,不過需要先習得規矩,至於是否旗人出身,他差人置辦妥當便是。


    妍華自是帶了靈犀與芍藥,可是芍藥早早兒地跟著宮裏頭的教習姑姑將規矩習好了之後,靈犀卻遲遲進不來。妍華連翻白眼,也不知靈犀那個粗暴性子,是不是得罪了教習姑姑?比芍藥多學了半個月,竟是還沒習好。


    “哎,笨,這個靈犀,定是拗著性子,哪裏得罪了教習姑姑。傳我的話過去,不得為難了靈犀,早些習好了便放她進來吧。”妍華如今貴為熹妃,居於東六宮之首的景仁宮,足見地位之尊崇。


    潛邸的人一個個都入了宮為妃為嬪,耿氏是她最要好的姐妹,皇後與胤禛許是念及這份情誼,便將耿氏安排在了與景仁宮相鄰的延禧宮中,往來頗為方便。


    這些日子以來,胤禛因為新登基,權力還不穩,這一個月來都未召人侍寢。


    如今已是雍正元年,他年已四十五,本來還算精神矍鑠的麵貌,這一個月以來竟是蒼老了許多,妍華看著就心疼,自是知道他是在為國事操勞至斯。


    先帝大喪時,妍華才知道年靜怡又懷了身子,當時已有三個月。年靜怡本是吃過苦頭,所以才選擇了隱瞞,沒想到偏偏又碰上了先帝駕崩一事,隻得以六甲之身服喪。她身子本就柔弱,先前福宜夭折時,她就傷了根本,所以這一胎自然懷得不安穩,頻頻動胎氣。


    所以入宮不過才一個月,年靜怡的翊坤宮裏便有太醫頻頻出入了,為的是保胎。


    胤禛登基後便說過要封年靜怡為貴妃,但他念及皇後與年靜怡之間的恩怨,所以在冊封妍華與李琴語的時候,並未冊封年靜怡。直到他確認皇後對年靜怡不再介懷,才宣布了年靜怡的貴妃身份,冊封之禮則待日後再補。


    無盡榮寵,盡在一夕之間。妍華至今想起,仍然覺得眼前的種種像是一場夢。


    妍華用過早膳,聽宮女匯報過靈犀的事情後,便去皇後宮裏請安了。皇後的永壽宮離養心殿近,妍華離開永壽宮後,便往養心殿去了。胤禛登基後,便在養心殿落了腳,白日裏下了朝,他喜歡在養心殿裏處理政務,學習文章,夜裏乏了便宿在那裏,時日一久,便將養心殿做了寢殿。


    她剛到養心殿,便看到蘇培盛從裏麵退了出來。


    蘇培盛看到妍華過來,忙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熹妃娘娘來了,皇上剛從乾清宮過來。”


    妍華點了點頭:“皇上用過早膳了嗎?”她前幾日無意中聽蘇培盛說起過,胤禛進來用膳時吃得少。她細細一想,難怪他近來消瘦得厲害,操勞太多,又不得好好歇息,吃得又少……哎,如此下去,身子怎能受得了?


    “娘娘,皇上今兒早上喝了小半碗粥便吃不下了。奴才讓人備了糕點,娘娘若是能勸皇上歇下來吃一點兒,那就太好了。”蘇培盛弓著腰,臉上滿是關切之色。


    “難為你了,皇上有你照應著,我放心得很。你待會兒讓人備點羹湯過來,皇上吃起來不費時,又容易吃得下。”妍華與他輕輕言了這麽一句,便抬腳進去了。


    “噯,已經備著了,娘娘過會兒子示意一聲,奴才便讓人送進去。”蘇培盛跟在後頭,唯唯諾諾直點頭。


    妍華進去的時候,胤禛正在批折子,眉頭皺得很深。他的視力近來越發不好了,前幾年在雍親王府的時候,累過頭了就需要戴洋眼鏡,她記得那洋眼睛還是先帝在世時賞給她把玩的,以前隻是放在多寶閣上看看,後來倒是真的用上了。


    她走到龍案邊時,他連頭都沒抬一下,隻在她行禮時,抬手示意她起來,嘴裏敷衍地嘟囔了聲:“嬋嬋來了啊。”


    她有些心疼,走到硯台邊,語帶嬌嗔道:“皇上真是越發不待見臣妾了,連看一眼都嫌麻煩。”


    他批閱完手裏那份奏折後,才脫下洋眼鏡揉了揉眼角,輕笑道:“哼哼~嬋嬋還習慣嗎?景仁宮裏可缺什麽?缺什麽隻管與我……與朕說。”每次在她麵前,他總禁不住鬆懈下來。


    “什麽也不缺,就是看到皇上日漸消瘦,臣妾心裏難受得緊。”她無奈地走了過去,給他捏了捏肩膀。目前所擁有的一切,都遠遠出乎她的意料,她沒想過他真的能稱帝,更沒想過她小小一個格格,如今能成為尊貴的熹妃。


    熹,熾也,光也。他是不是意在告訴她,她是他的一縷熹微光亮?唔,這不過是她自個兒揣測之意罷了,封號而已,本就會挑寓意吉祥的字。


    胤禛輕笑了一聲,握住她的手緩緩貼在了臉上。這隻手他牽了這麽多年了,竟然還是光華柔嫩,委實舒服。妍華的掌心裏傳來陣陣熱氣,熏得他昏昏欲睡。他想起年靜怡,那個瘦弱的小人兒,一道冬天就手腳發涼,若是這般貼在臉上,倒是沒有這麽舒服。


    妍華剛入雍親王府那會兒,手腳也有些寒涼,不過如今已經被養好了。


    妍華見狀,給旁邊的蘇培盛使了個眼色,蘇培盛會意,忙讓人將羹湯端了上來。


    胤禛不喜人將羹湯茶水端到龍案上來,萬一翻在了奏折上就不好了。所以宮女便將羹湯端到了旁邊的案幾上放著,妍華見狀,便軟言軟語地哄著胤禛去喝上一口,歇息一會兒再批折子也不耽擱工夫。


    胤禛拗不過她,聞到羹湯的香味後,確實覺著腹中有些饑餓,便攬著她過去了。妍華柔情款款地喂著他喝,喝到一半時,太監通傳說十四來了,胤禛眉頭一蹙,鼻間不輕不重地冷哼了一聲:“傳!”


    迴頭看到妍華還端著湯碗,便對她說了一聲:“嬋嬋去東暖閣裏坐一會兒,我……朕忙完了就過去與你說會兒子話。”


    妍華頷首,經過龍案時,瞥到上麵堆積如小山的奏折,禁不住又輕歎了一聲。原來當皇帝會勞累至這般地步,她真的很心疼。


    十四大步流星地走進來時,正好瞥到妍華的一個身影。他的眸子張狂地往那案幾上瞥了一眼,待看到那個湯碗後,曬然一笑:“皇上好雅興!”


    這一個月以來,十四違抗他的次數最多,他因著德妃——如今已是皇太後的麵子,再三容忍,可凡事都有個度。他不虧欠十四什麽,也無須一味地忍氣吞聲!兄弟二人早就反目,儲位這件事,也隻是加深了他們之間的疏離。


    “放肆!”他撈起手邊的筆洗,朝十四腳下砸去。


    十四麵不改色地與他對視了一會兒,直到旁邊的蘇培盛不住地提醒他向皇上行禮,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了下去:“請皇上恕罪!”


    “朕讓你去守皇陵,你準備何時動身?”胤禛微微眯起眸子,眼裏寒光乍現,如同外麵尺把深的積雪,冰涼刺骨。


    “額娘……”十四甫一出口,便聽到旁邊的蘇培盛提醒他注意稱唿,便又不情不願地改了口,“皇額娘抱恙,臣想盡完孝道再行……”


    “皇阿瑪的孝道你便不敬了嗎?”胤禛打斷他的話,臉色越發不好了,“迴去收拾收拾,明日便啟程吧。皇額娘那裏,你也不便過去打攪了,我自會跟皇額娘交代。”


    十四的嘴巴張了張,眼裏露出一抹憤恨,這是連額娘都不讓他見了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同母的四哥,竟是這般不容於他!


    “九弟糊塗,我就不信你也不辨是非!”胤禛看到他眼裏的恨意後,氣不打一處來。


    十四的眼裏閃過一絲愕然,卻旋即恢複如初。他靜靜地盯著胤禛看了一會兒,沒有說話。這是他迴京以來,兄弟二人第一次談到儲位之事。


    有傳言說,先帝早就下旨召他迴京了,是胤禛讓人先瞞下了那道聖旨,才導致他火急火燎地往迴趕也沒能趕上見康熙帝的最後一麵。


    他剛迴京時,氣得糊塗之際還當真信了。不過事後想想,這個傳言委實胡扯。詔書都是由內閣承辦,撰寫後經由兵部轉驛站發送往西寧的,這一套程序下來,不是胤禛說瞞便能瞞得住的,經手詔書的那麽多大臣,並非個個都能被胤禛收服,尤其是那幫子追隨康熙帝的老臣。


    可是,召他迴京的詔書沒有問題,並不代表傳位的詔書也沒問題!即便傳位的詔書沒有問題,又如何能證明胤禛的皇帝不是逼宮得來的!十四隻覺得他當時不在京城,所以凡事都有可能!


    隻是,這些氣憤在他心裏繞了繞後,又被他壓了下去。他不是傻子,饒是他再不服氣,眼前這個人也已經當了大清的皇帝,他若是做出什麽不軌舉動,在百姓看來,那便是謀逆!此罪,他擔不得!


    “臣遵旨!臣明日會啟程去皇陵!”他咬了咬牙,不再忤逆。他已經因了皇太後的緣故,在京城裏一拖再拖至今未走,如今見胤禛這模樣,他覺著他該走了,再鬧下去,隻怕不好收場。


    胤禛緊握的雙手這才緩緩鬆開,疲憊地言了聲:“下去吧。”


    待十四的身影消失於眼簾後,胤禛這才緩緩轉過頭,朝東暖閣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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