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了胤禛在,所以妍華與耿氏用膳的時候隻管好好兒地用膳,並未多做旁的擔心。


    年靜怡中途覺著肚子不舒服,胤禛便陪著她進去歇息,直到妍華與耿氏用完膳,他們也未迴來。


    妍華等了一會兒,覺著再待下去便是不識抬舉了,隻與汐兒等人說了一聲,便先行離開了。耿氏自然隨著她一起。


    二人走出萬福閣的時候,月牙兒已經掛上了樹梢。晚風嗖嗖地吹著,吹得人直打寒噤。


    “姐姐方才瞧見了沒有?”耿氏麵上神色淺淡,妍華見了便尋了話頭與她聊上兩句。夜風很快就將她的聲音四處吹散了去,碎音合著風聲,像傷心人的嗚咽,漸漸飄遠。


    “妹妹瞧見什麽了?”耿氏看了她一眼,拉著她走快了些,“咱們快些走,今夜風大,吹多了易染風寒。”


    妍華本想說,她瞧見胤禛待年靜怡極為溫柔,與待她不一樣。可一想到自己這樣吃味,容易讓耿氏跟著擔心,所以她將話在心裏頭繞了繞,最後隻是彎著嘴角笑了一聲:“靜蓮居裏可真美,院子大,東西也精致。方才那道紅燒肘子可真好吃,我迴去要讓靈犀也試著做做。靈犀這丫頭,粗枝大葉慣了,唯有手藝還值得我稱道稱道。”


    耿氏聽她胡亂扯了一番話,知道她方才想說的定然不是這些,也沒有道破,隻拉著她走快了一些:“我要給孩子縫幾件小衣裳,有幾個花樣我總也繡不好,妹妹待會兒給我搭把手。”


    妍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迴頭看了看被黑夜籠罩的王府,她心下有些黯然。胤禛用膳前還跟她說今夜會去她那裏,可眼下他被年靜怡拖住了,外麵的風又這麽大,她想,他約莫是不會過來了。思及此,她便覺著心頭落了層失落。


    迴到萬福閣的時候,兩個孩子都在嗚哇嗚哇地嚎哭,仿若在比賽一般,這邊嚎一嗓子那邊應一嗓子。


    耿氏本想直接將妍華拉到她屋裏頭好好兒地說會兒話,免得她又胡思亂想。可不斷灌入耳朵的啼哭聲,聽得她們各自揪心,她哪裏還有心思再顧著妍華,於是倆人迴到萬福閣後便各自迴了屋子去哄孩子。


    這一夜的風刮得唿唿作響,妍華幹等了一夜,胤禛並未如約前來。說不失望,那是假的。隻不過小弘曆整夜都在鬧騰,她也沒有空餘的心思去品味心裏的失落有多重,一躺下便香甜入夢了。


    翌日起來一看,外麵的樹葉一夕之間落了個七七八八,蕭索之色盡現。桃林裏的樹葉被風刮到了門前,靈犀一推開門便看到滿地的暗紅與灰敗之色,像是鋪了一層深色的地毯。


    靈犀看到掃地的丫頭在偷偷打著嗬欠,地也掃得慢條斯理,便輕輕咳了兩聲。那個丫鬟頓時抖擻起精神,睜大了眼睛趕緊掃起地來。


    靈犀看了兩眼後,沒再斥她。


    昨夜刮了一夜的風,眼下這天氣卻像是雨過天晴一般,清朗得很,不過唿吸的時候會感覺到有一絲涼意。萬裏無雲的藍天像一麵澄明的大鏡子,看得人心清氣爽。


    妍華剛洗漱完畢,還未來得及先用個早膳,祥和殿便來了人,傳話讓她與耿氏先人一步去祥和殿,說是福晉有話要問。


    二人跟著前來傳話的丫鬟去祥和殿時,一路上都麵麵相覷,琢磨不透這麽著急叫她們是為了何事。左不過是昨兒夜裏去用了膳,還能有別的什麽事情不成?


    “福晉是要問格格們什麽話呀?竟是這般著急?”靈犀一路上都跟著,見兩位格格不說話,便故意裝作好奇的樣子向祥和殿的丫頭打探。


    那個丫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並沒有吭聲。


    靈犀又不死心地問了一遍,那個丫頭便無奈地擺了擺手:“我也不知。”


    妍華衝著靈犀無聲地搖了下頭,示意她莫要再問,靈犀隻得訕訕地閉上了嘴。


    二人趕到祥和殿的時候,福晉還未起身,二人對視了一眼後,規規矩矩地上前行了禮。


    木槿掀開帷帳伺候福晉起身的時候,妍華與耿氏也走上前去幫忙,二人親自給福晉穿衣梳發,福晉隻是神情寡淡地承受著,無不喜,也無歡心。


    直到洗漱完畢,福晉才悠悠地開了口:“聽聞昨兒你們去靜蓮居了?”


    妍華瞧了耿氏一眼,微微吐了口氣。若隻是為了此事,那她便覺著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所以,她定下心來應了話:“迴福晉,是的。爺帶著奴婢與姐姐一塊兒去的。”


    福晉微微頷首,眼裏浮起一抹嘲諷:“他明知我與年靜怡素來不和,他倒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哼~自己去倒也罷了,還帶著你們?怎麽,他是覺著年靜怡那裏太冷清了?讓你們日後多去與她作伴不成?”


    耿氏看了妍華一眼,接過話頭:“福晉,爺倒是並未如是吩咐。爺本是打算在萬福閣用晚膳的,不過汐兒去請爺的時候,說備的菜肴多了些,所以爺便讓奴婢們一塊兒過去了。奴婢與妹妹也不好忤逆了爺的意思,所以就……”


    妍華心下駭然,沒有料到耿氏會如此直接明了的將此事嫁禍給胤禛。雖然她方才說過是胤禛帶她們過去的,卻……罷了,五十步笑百步,她自個兒方才也是將福晉往這個方向引,不管如何,胤禛是背定這個黑鍋了,她眼下再心疼內疚也終究是晚了。


    福晉抬手摸了摸鬢發,迴頭看了她們二人一眼:“你們也都是做了額娘的人了,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日後都要拿捏好分寸。”


    妍華看了看耿氏,她正好也向她看來,二人對望了一眼後,俱是乖乖低頭應了聲。


    “可用過早膳?”福晉迴轉過身子,眼裏迴了些暖意。


    見二人俱是搖頭,福晉便微微柔了臉色,讓木槿帶著耿氏去準備早膳。她看一眼妍華,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護甲,妍華會意,立馬小心翼翼地為她將護甲套上。


    福晉見她神情柔順,這才緩緩開了口:“如今你生了弘曆,爺倒是沒再提起升你位分的事兒了。”


    妍華愣了下,輕笑道:“奴婢已經知足了,不敢妄想升位分之事。”


    福晉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接道:“琴語不成器,如今也不過是還有弘時傍著身才能維係著她的位分。你如今得了弘曆,又是出生咱們滿族,待他日弘曆成才,你的位分自是可以輕易提上來。爺那裏,我去說一聲就是,不是什麽大問題。”


    妍華聽了心驚,福晉從未如此示好過,眼下突然說這樣的話,隻怕另有他意。


    她也不敢應聲,隻謹慎道:“奴婢不敢奢圖位分,隻望弘曆能健健康康長大,好好兒地孝敬福晉,那樣奴婢便知足了。”


    福晉眸子裏的暖色沉澱了下去,一瞬間便轉了涼。她合上了嘴巴,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讓妍華跟著一道過去用膳。


    年靜怡過來請安的時候,便聽祥和殿的人兒說,萬福閣的兩位格格在陪著福晉用早膳。


    她眸子的光亮不禁黯了黯,她想找個人倚仗,卻是半個人都不願意與她親近。萬福閣的這兩位,昨兒用晚膳的時候待她還笑意融融,今兒一早便又過來討好福晉了嗎?


    待妍華與耿氏一邊一個的扶著福晉進來時,年靜怡的眸子裏已經落了一層疏離。


    妍華與耿氏落座後,本是像往日一樣與年靜怡打招唿,年靜怡卻隻是淡淡地點了下頭,沒有微笑著迴應。


    妍華隻覺著有些奇怪,卻並未太放在心上。畢竟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年靜怡身上,所以年靜怡的反應對她而言,無關緊要。


    看到眾人都麵無表情地請了安,李氏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刻薄,妍華隻覺著有物是人非的感覺。方才福晉的那番利誘,是想讓她幫著做事吧?幫著對付靜蓮居的人兒嗎?


    妍華歎了口氣,其實福晉也是個心軟的人兒,她雖然恨極了年靜怡,卻還是容忍至今,並未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可一想到年靜怡如今懷著身子,妍華突然有些心慌,她抬頭看了一眼福晉,見她正好凝眸看過來,忙訕訕地垂下了眸子。


    妍華不想趟這趟渾水,側福晉的名分她亦不稀罕。畢竟叫她害人的話,她終究是做不出來的,尤其是去害一個懷了身子的人兒,若是害得年靜怡小產,那簡直是罪孽。


    待眾人散去,福晉讓木槿將宋氏叫了迴來,她看著宋氏藏在衣服裏的手,哂笑了一聲:“轉眼又快入冬了呢。”


    宋氏的身子一顫,忙跪下了身子:“福晉~”


    她曾經妖嬈動聽的聲音,如今也已不再。許是曾經在暗夜中哭過無數次,許是去年的風寒太過嚴重,總之,她的聲音也粗礪了許多,沙沙的帶著一絲黯啞。


    她在求饒,如今再也沒了往日的風光,卻也不甘心就這樣被折磨至死。想起寒冬臘月裏將手伸進冰水裏浣衣的情景,她便忍不住瑟瑟發抖起來。


    福晉抬手,示意她起身。但宋氏隻是凝著淚,並未站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滿目瘡痍的雙手,咬了牙道:“奴婢日後定會當牛做馬,好好兒服侍福晉。”


    烏拉那拉氏半倚在榻上,望著窗外幽幽地問道:“年靜怡的身子懷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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