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往岫雲寺去了。


    年靜怡因為身子不舒服,早早兒地便遣了人去祥和殿稟過,今日不能隨同一起去岫雲寺。烏拉那拉氏聽後輕蔑地笑了笑,她懶得看到年靜怡那張臉,所以年氏不去,於她而言無關緊要。


    靈犀怕妍華被馬車顛到,準備了好幾張軟墊放在馬車上。臨行前她還再三囑咐馬車夫一路上要小心,聲色並厲的模樣唬得那人膽戰心驚,連連點頭保證自己會小心才被靈犀放過。


    良辰得知妍華今日要跟著去岫雲寺後,找了木槿囑托了一番。靈犀本意是央著良辰陪著一起過去,不過被妍華製止了。


    她身為一個格格,若是出府一趟還需要搶了胤禛殿裏的良辰隨行,難免會落人口實。若是因此讓福晉覺著她有逾矩僭越之嫌,她以後的日子恐怕會不好過,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近來惡心感漸漸減輕,所以她一大早便喝了不少紅棗蓮子粥。待坐上馬車的時候,看到靈犀將裏麵布置得那般舒適,她真恨不得躺下來立馬睡上一覺。


    耿氏見她昏昏欲睡的模樣,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讓她倚著睡上一會兒:“到了地方我叫你。”


    妍華心裏一暖,眉眼彎彎如新月一般,熠熠生輝。隻是隨著馬車如搖籃般的輕晃,她很快就沉入了夢鄉。迷迷糊糊中她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隱隱約約像是在談論什麽福晉與側福晉,隻是她睡得香,恍惚了一下便又睡了過去。


    她是在一片翻江倒海中醒過來的,反胃的感覺叫她難受得緊,睜開眼的一刹那便忍不住想吐。


    隻是她終究沒來得及等馬車停下,稀裏嘩啦吐得她與耿氏身上滿是汙穢。她壓根來不及表示歉疚,隻吐得那叫一個昏天暗地,一直吐到胃都痙攣了一般,她才終於漸漸地止住了嘔吐的趨勢。


    木槿發覺妍華與耿氏共乘的馬車停了下來,便讓人過來詢問情況。待得知妍華吐了許久後,木槿為了不耽擱福晉等人的上香時辰,便留了人手照應,其餘人則先行前往岫雲寺。


    妍華與耿氏在附近的一處客棧換了衣服,又等人將馬車裏清理了一番,這才繼續上路。


    妍華滿心愧疚,不住地向耿氏道歉,惹得耿氏這樣平靜性子的人差點兒惱了:“妹妹你又不是故意的,你再這般客套,我可真的生氣了。還有,以後再莫要亂吃東西了,蓮子是寒性的東西,昨兒不是叫你少吃了嗎?怎得早膳還是吃了那麽多?一個個都跟著胡鬧!”


    靈犀聞言,委屈地垂下了頭:“那一盅粥裏,奴婢隻放了一小把蓮子呀,格格並沒有吃太多……”


    耿氏聽她狡辯,不悅地瞪了她一眼,靈犀隻得訕訕地低了頭不再吭聲。


    妍華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多言。她約莫是被馬車顛簸地久了,加之她懷著身孕,所以才會吐成這樣。蓮子清心瀉火,她吃得並不多,理應無礙的。


    抬頭看到前方早已不見了蹤影的馬車,她心裏隱隱有些不安:“我們單獨落下了,會不會出什麽事情?”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一直跳動的眼皮,再次愧疚地望了耿氏一眼。倘若當真要出什麽事情,她便是無意中連累了麵前這個恬淡如水的女子。


    “妹妹瞎說什麽呢?懷了身子的人總愛如此胡思亂想嗎?”耿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握著她的手一起上了馬車。


    妍華想起睡夢中聽到的聲音,便小聲地試探了一下:“是我多慮了,姐姐莫怪。隻是我方才睡覺的時候,中途醒了一下,聽到姐姐在跟人說側福晉的什麽事情?我也隻依稀聽到一點點,姐姐可是能與我說說?”


    耿氏的臉色僵了一下,微微轉過眸子看去,見妍華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她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坐在車簾兩邊的纖雲與靈犀,聽到妍華問話,也是麵麵相覷了一眼。


    “格格聽錯了,耿格格方才隻是在問奴婢,附近可有什麽好玩兒的地方?叫奴婢說來聽聽,好解解乏。”纖雲見耿氏麵色為難,轉了下眸子後便替耿氏答了話。


    妍華見狀,便狐疑地看向了靈犀。方才靈犀也一直坐在馬車上,按理說,她應該是知道耿氏說了些什麽的。


    靈犀卻為難地看了耿氏一眼,然後便假裝沒有看到妍華投過來的探究目光,心虛地低下了頭。


    妍華見狀,知道定是耿氏交代了什麽,而靈犀也覺著不跟她說比較穩妥,所以幾人才會如此口徑一致地說著謊。


    “你們如此瞞著我,不是成心叫我寢食難安嗎?可憐了我還懷著一個,我寢食難安,他便也會寢食難安呐!”妍華的眸子裏又攏起一片無辜,撅著小嘴在自己小腹上一下又一下地摸著,還故意將動作幅度做得很大。


    靈犀自是見不得自家格格如此哀怨,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耿氏,投過去一個求救與無措的眼神。


    耿氏抬手揉了揉額角,又抬手揉了揉眉心,最後長歎了一聲:“我若說了,妹妹莫要太震驚,可好?”


    妍華點了下頭,實在不知道她想說什麽驚天動地的消息,隻得撫著小腹,盡量讓自己的心跳平緩下來。


    “我隻是懷疑,側福晉會趁著這次機會對妹妹不利,方才正與她們二人商量著一路上都得好好跟著你,不得讓你單獨出行。”


    妍華輕抽了一口氣,轉動眸子望向了靈犀,靈犀忙連連點頭:“是的,格格,說得這是這個事情。”


    “不過……”耿氏拉過妍華的手,定定地握住了她,“不管側福晉之前是如何打算的,妹妹突然吐成這樣耽誤了行程,應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所以,她倘若當真有什麽計劃,眼下也該被打亂了。妹妹且寬下心來,莫要為此擔驚受怕,知道嗎?”


    妍華狐疑地在她們三人麵上掃了一圈,對於側福晉可能想謀害她一事,她早就做足了心理準備,所以若隻是單單為了這件事情,她們有必要瞞著她嗎?


    罷了,既然耿姐姐不願意說,等迴府後對靈犀威逼利誘一下便好,她遲早會說的。


    她在心裏暗暗打定了主意,所以便也不再為難她們,隻笑眯眯地說道:“側福晉隻怕做過不少昧良心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的。不過魏長安特地派了這些個人跟著,自是怕出岔子,我倒是不怎麽擔心,姐姐也莫要擔心了。”


    耿氏見她如此說話,仿佛是已經知道了什麽似的,便疑惑地看了一眼靈犀。


    靈犀極其無辜地偷偷睨了妍華一眼,複又看向耿氏,表示不知。


    這些微小的動作自然被妍華盡收眼底,她隻裝作什麽也沒看到,讓靈犀將酸梅蜜餞拿給她潤潤嘴裏的氣味。


    一行人慢慢騰騰地趕到岫雲寺山腳時,一個白淨的小和尚正在那裏候著,他身邊圍著幾個丫鬟,都在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問得小和尚一直垂著眸子在默默地念清心咒。


    “啊~格格終於到了~”那一幫丫鬟中有人看到妍華與耿氏來了,慌忙扯了扯身邊人的衣袖,一個傳一個地提醒,很快大家便都規規矩矩地躬身立在那裏了。


    “你們在這裏候著做什麽,快上去吧。福晉與側福晉上去多久了?”耿氏溫柔地笑了一聲,隨口問了一句。


    “小半個時辰了。”


    耿氏點了點頭,這才與妍華一道順著台階往上去了。


    往上每一百零八階便有一個涼亭,包括山腳的那一個,總共有七個涼亭。小和尚引著她們二人走到第四個涼亭是,妍華便看到側福晉與弘時正在裏麵歇息。


    二人麵色均是一凝,雙雙不情願地緩緩走去向她行了禮。


    李氏麵無表情地睨了她們二人一眼,便又別開了眸子看山間的景致。山風徐徐吹來,攜裹著一絲燥熱之氣。


    本不想與李氏同亭歇息,無奈妍華確實有些疲累了,耿氏也不好拖著她繼續爬上去,便隻好陪著她一起先歇息片刻再走。


    眾人一時間沉默無言,隻有弘時,又揣著滿肚子的好奇往妍華身邊湊,一雙清澈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她肚子上打量著。李氏瞪了他兩眼,他便乖乖地迴到了李氏身邊,隻是他性子好動,沒多大一會兒,還是跑到妍華身邊去了。


    他趁著妍華不注意,小手從斜下方驀地摸上了她的肚子:“嬋格格把小娃娃藏哪裏了?”


    妍華一個不留神就著了他的道兒,此時再退身已是來不及,所以她隻好大大方方地將肚子上那隻小手拿開,柔聲柔氣地跟他說道:“小阿哥莫不是忘了,我不是說過嗎?還要大半年才能生出來呢。”


    “時兒,到額娘這裏來。”李氏坐在亭子中央,衝著這邊角落招了招手。


    弘時見狀,隻好歪著小腦袋蹦躂了過去:“額娘,她肚子裏沒有小娃娃,還要大半年才出來呢,大半年有多久啊?”


    他隻覺得一個月有很久,至於大半年,就更久了,他想確切地理出個頭緒。


    隻是李氏並未迴答他的問題,隻是從石桌上端了一杯涼下來的茶水喂給他喝:“快喝了,我們早些上山,再拖下去,這香也燒不成了。有些人若是誠心給昀兒燒香,便莫要在此磨磨蹭蹭的。”


    待弘時喝完那杯水,她便拉著他要離開。


    這時,耿氏看到靜立在一旁的小和尚,突然跟他說起了話:“小師傅的法號是什麽?”


    “施主,貧僧法號悟心。”


    “悟心小師傅,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討教。”耿氏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瞥擦身而過的李氏,忙刻意抬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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