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風,顧名思義,多半在七日左右發病,發病時病人頭暈發熱,咀嚼無力,抽搐不止。


    柳承誌眼見弘昀手腿痙攣不斷,麵唇也漸漸青紫,立馬便道不好:“快!快!請王爺過來!請王爺速速請宮裏的太醫過來,情況緊急!”


    彼時胤禛還未下朝,魏長安得了消息後等在宮門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全然失了平日裏的風度。


    當年弘暉病急早殤時,胤禛一連幾日不肯說話,臉色陰沉得讓他倍感壓抑,生怕一個閃失便丟了這份差事。如今他雖然不再擔心這一點,卻還是擔心弘昀若是真出了事,胤禛會再次過度傷心。


    等胤禛請了兩位太醫與他一起迴府時,弘昀正抽地直翻白眼。


    “怎麽迴事!”他一個箭步走到榻前,抬手便摸上了弘昀的臉,一臉的驚慌。


    “爺,草民診斷約莫是七日風啊!還是請兩位太醫給阿哥診斷一下吧。”柳承誌麵容疲憊,忙起身推到了旁邊。


    “你說什麽?七日風?王爺,二哥怎得會得七日風?”一位老太醫急忙上前查看弘昀的情況,柳承誌便代替胤禛,將弘昀意外受了箭傷的事情一一道來,又將這幾日的情形一一做了細述……


    “七日風多半是上了戰場的人易感染之疾,阿哥本就體虛,大病未愈,眼下又染了如此惡疾,隻怕……”


    胤禛在綠萼苑外一直等著,待等到兩位太醫的結果是,卻是得了這樣一個迴答,他當即便氣得拍了桌子,將手裏的那杯茶摔在了地上。


    “王……王爺!”兩位太醫以及柳承誌,被胤禛臉上的陰沉之氣嚇住,全都低頭斂目,迅速跪了下去。


    一屋子的丫鬟也都紛紛跪了下去,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胤禛緊緊咬著牙,額頭的青筋暴起,他的視線所到之處,猶如萬劍穿過,惹得眾人皆縮了縮脖子,不聲不響地往後挪了挪。


    屋子裏仿若突然籠罩了一層寒霜,凍得人瑟瑟發抖。屋裏的氣氛仿若弘昀中箭那一日的暴雨前夕,天地萬物,皆被那滾滾烏雲壓得喘不過氣。


    李氏一早便攜著弘時出去了,迴府時,聽到一個丫鬟上前稟報說弘昀不好了,她當即便掌了那個丫鬟一耳光:“你胡說什麽!你不準你咒我昀兒!來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別的丫鬟看到她瞪著的紅眼,皆不敢上前勸阻。


    這時魏長安正好要出府,撞到這一幕後,忙行了禮:“側福晉息怒!還是快迴去看二阿哥……吧!”


    他將脫口而出的“最後一眼”幾個字神聖掐斷,咽迴了肚子。


    兩位太醫都說,迴力無天,二阿哥如果能活下去簡直就是奇跡。他也親眼看到弘昀的麵目已經紅紫,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即便他心裏也沉痛得很,卻也要親自出府先置辦好棺木以防萬一。


    李氏瞪了他半晌,直到弘時紅著眼撒開腿往綠萼苑跑,她才迴過神來:“不可能!不不不不!昀兒~昀兒!”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幾欲摔倒,梳月眸子一疼,忙上前攙住了她……


    弘昀的病發得急,去得也急。


    等李氏趕迴綠萼苑時,她連弘昀的最後一麵都沒能見著。弘時不懂生死的意義,看到滿屋子的丫鬟都在啜泣,又見弘昀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忙上前搖了搖他:“哥哥?哥哥?哥哥起來!哥哥起來!”


    弘昀不應他,他便發急。以前弘昀在他身邊,不管是有多忙,都會先緊著他的要求來。眼下他都急哭了,弘昀卻還是安靜地躺在那裏。


    “小阿哥,二阿哥他……他再也醒不過來了……”巧翠上前跪在弘時身邊,要將他抱到旁邊去,弘時掙脫了她的懷抱,撲在弘昀身邊便放聲哭了起來。


    他不知道死有多可怕,可一想到疼愛他的哥哥以後再也不能陪著自己玩耍了,心,立馬就疼了。


    胤禛心裏本就難受,眼下聽到弘時的痛哭,唿吸一窒,踉蹌了下沒站穩。


    良辰忙上前將他扶住,胤禛順勢扶上椅子的扶手,緩緩坐了下去……


    萬福閣的消息向來得到地晚,因為耿氏除了放置冬雪在錦繡軒注意宋氏的動向,並無心思再多管閑事,而妍華則守著自己的一小方天地,不願意在這悶熱的天氣裏出去走動。所以當她們得知弘昀殤了的消息時,府裏已經一片素白。


    妍華起初還以為是有人誤傳了消息,待看到從綠萼苑出來的丫鬟皆著了縞素時,這才知道消息非虛。她的眼前浮起曾經在書房外麵與她一起背詩的那個孩子身影,鼻子一酸,眼淚便驀地流了下來……


    自從福晉的第二胎小產之後,她便不太喜歡管府裏的事情了,大事小事都由木槿拿捏著辦。其實以前大半的瑣事也都是由她操辦,隻是如今福晉什麽都不願意管,她便有些焦心。


    如今綠萼苑出了這樣的大事,福晉也沉默寡言地不願意搭理,整日都將泰半時光耗費在佛堂中,似是要與紅塵斷絕往來一般。


    旁人都道福晉越來越寡淡,隻有木槿知道,她心裏蟄伏著濃厚的怨恨。


    李氏哭得死去活來,弘盼走的時候才三歲,她抱著那個小身體在懷裏一天一夜都不肯撒手。弘昀已經被她養得很好了,雖然瘦弱卻也是一個青蔥少年郎了,為何,為何已然十一歲的弘昀會突然去了?


    年靜怡前來吊唁的時候,被傷感的氣氛帶動,惹得淚水漣漣,她一時傷心便有些唿吸不上來,禁不住嬌喘了幾口氣。


    丫鬟汐兒自然關切了兩句,主仆二人鬧出了這樣一點兒聲響後,李氏立馬瞪了過去:“你滾!你就是個掃把星!整日裏病歪歪的,定是帶了晦氣來!你一來就害得福晉小產,如今又害得我昀兒沒了,你滾!你滾……”


    所有人都被李氏的這一番話驚呆了,誰人不知年靜怡受寵,自從進了府後,有好東西便總是送一份去靜蓮居,胤禛也時常過去噓寒問暖。即便福晉的孩子小產了,胤禛也未怪責年靜怡半句。


    眾人看到李氏憤恨的眼神,全都惶惶然地瞪大了眼,皆隻道李氏是因為心裏嫉妒已久,便故意借著喪子之痛斥罵年靜怡。這是側福晉,與側福晉之間的爭鬥。


    胤禛被這邊的動靜驚擾,一言不發地走到年靜怡身邊,看到李氏裹著滿眼的淚指著年氏在罵,眉頭一皺,沉聲道:“琴語可是傷心過度失了心智?來人!扶琴語去歇息!”


    梳月微微抬眼,撞到那兩汪深黑的幽潭時,心裏一驚,忙向旁邊的丫鬟使了眼色,將李氏扶走了。


    看到李琴語走遠,胤禛這才斂起眼裏的鋒芒,低頭看向了年靜怡。


    她微微咬著嘴角,嬌弱的小臉上帶著一絲委屈,又含著一抹倔強,眼裏包裹著的盈盈水光將她的長睫毛打濕,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憐惜。


    他緩下語氣,抬手將她眼角的淚水擦掉:“琴語心裏難受,說了什麽混賬話的話你莫要放心上。靜怡你身子不好,這裏嘈雜,你還是早些迴靜蓮居歇著吧。”


    “妾身想陪……”年靜怡一抬眼便看到胤禛轉過眸子看向了外麵,她來不及將話說完,循著他的眼神看了過去。


    原來是妍華,她正紅著眼睛與耿氏急急趕來。


    “妾身想陪著爺~”年靜怡見她來了,趕忙將方才未說完的話說了出來。


    胤禛收迴目光,衝年靜怡搖了下頭:“不用了,你還是早些迴去歇著吧,待會兒若是又不舒服了,我恐怕無暇顧你。”


    年靜怡愣了一下,再一次痛恨起自己嬌弱的身子。隻是話已至此,她再留下來便是不識趣了。所以她便溫婉順從地點了頭,施施然離開了綠萼苑。


    “嬋嬋~”待妍華走近,胤禛疲憊地喚了她一聲。


    妍華含著淚握住了他的一隻手,不住地婆娑著。她張了張口,想說些安慰他的話,在肚子裏搜尋了半晌,卻是一個字也吐露不出。弘昀是多麽可愛的一個孩子啊,雖然她不喜側福晉李氏,卻很喜歡她的這個孩子呢。


    “昀兒~昀兒啊!你怎麽舍得離開額娘,怎麽舍得拋下你弟弟……”一個唿天搶地的聲音從裏麵傳了出來,本在妍華眼裏滴溜溜直轉的淚水旋即順著她的臉頰,默默滑落下來……


    “柳大夫,格格怎麽樣了?是不是這幾日吃壞了肚子?”靈犀將妍華手腕上的帕子拿開,扶著妍華坐上了榻。


    妍華這兩日總是犯惡心,吃什麽吐什麽。


    恰好,前幾日寶儀堂的人找到了白芷的居所,老柳大夫差了人去白芷家搶小寶兒,柳承誌這段時日正為了這事兒忙得焦頭爛額,所以一時間沒能抽出空來雍親王府。


    靈犀又不放心讓別的大夫來給妍華看診,所以昨兒去找柳承誌的時候,見他沒空,便拖到了今日。


    柳承誌聽到靈犀的問話後,神秘地笑了一下,搖頭道:“非也。”


    靈犀蹙了蹙眉,疑惑地看了妍華一眼,卻見妍華突然麵露喜色,轉過頭往珠簾外看去:“我可是……有了?”


    柳承誌點了點頭,站在珠簾外衝著裏麵躬了躬身:“恭喜格格,是喜脈!”


    靈犀呆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柳承誌話裏的意思,她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看,然後突然晃著手在屋子裏跑了一圈。待跑迴榻旁時,她的眼角都笑成了菊花:“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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