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華的身子頓了頓,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沒入靜蓮居後,轉身便想迴去。


    靈犀忙拉住了她:“格格,不去雍華殿了嗎?”


    “他去靜蓮居了,我還去雍華殿候著做什麽?”


    靈犀往靜蓮居看了一眼:“那格格何不幹脆去靜蓮居坐坐呢?就當是去探望側福晉了,若是無意中壞了他們的好事兒,爺也怨不得格格。”


    妍華聽到這個提議後,轉了轉眸子,掩著嘴笑了一聲:“也好。那就……去吧。”


    一直聽人說靜蓮居裏的蓮花好看,眼下已經步入臘月,裏麵倒是沒什麽看頭。風唿唿地吹著,刮在臉上有些冷,靈犀忙將妍華身上的鬥篷帽子給她戴了起來,妍華卻抬手往後一撩,又把帽子給拂開了。


    “格格這是做什麽?冷,快戴上!”靈犀又抬手要將鬥篷帽子給她戴上,妍華卻擺了擺手。


    “你過會兒就知道了。”她不過是想手臉凍紅,好讓胤禛看了心疼給她捂一捂。


    靜蓮居的丫鬟引著她們往正殿而去,妍華卻駐足在蓮塘邊看了一會兒。


    就著靜蓮居裏的閃爍光亮,她看到泠泠波動的池水上,蜷縮著枯敗的蓮葉,枯朽灰暗,卻散發著幽幽的清香。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她想起年靜怡的嬌柔模樣,確實美而不豔,讓人賞心悅目。


    “外麵冷,格格還是進殿裏喝口熱茶吧。”靜蓮居的丫鬟見妍華盯著一池枯蓮發愣,便輕聲解釋了下,“爺本來是要讓人將這些枯葉子清理掉的,小姐沒讓,說是等下雨了,可以看枯荷聽雨,若是下雪了,可以看枯荷賞雪,也是一番美景。”


    妍華這才正眼看了看身邊的丫鬟,原來是年靜怡帶進府的冉兒。


    妍華當初進府隻帶了一個盈袖,年靜怡卻帶了六個丫頭,比比都自歎弗如,好在她也不是個會因此而自卑的人兒。


    這是妍華第一次到靜蓮居來,不管走到哪裏,一抬頭便是雕梁畫柱,到處透著華麗與精美。


    走進正殿前,她迴頭看了一眼:枯荷、殘光、隨風波動的水漣漪,小橋、流水、泛著幽光的青石道,多麽詩情畫意的地方,果真是個怡心養神的好居所,他,當真是用了心。


    她想起自己進府後的第一次生日,他用紅燭擺了個大大的嬋字,那時的她歡喜地滿心都甜如蜜,那時她道他是用了心。可眼下再看看這裏,她覺著她當真是太容易滿足了些。


    不過,話說迴來,誰叫她當時年幼,好哄呢。


    “格格,請在此候一會兒,奴婢這就進去通報。不過爺正在裏麵與小姐說著話,所以格格可能要候上一會兒……”冉兒沏了一杯茶過來,又躬身要退下。


    “呃,爺也在?”妍華故作沉吟,無奈地看了一眼靈犀,“我不過是聽說側福晉近日身子不大舒服,過來看看而已。既然爺在這裏,那我改日再來探望吧。”


    冉兒聞言,停下了步子,隻見她遲疑了一會兒後,還是低下了頭:“還是請格格候一會兒子吧,奴婢這就進去通傳一聲。”


    “格格,聽說這小半個月以來,側福晉都去佛堂裏誦經呢,一跪就是一個時辰,比武格格還上心。”靈犀候了一會兒,不見年靜怡出來,忍不住彎下腰來貼在妍華耳邊嘀咕,“側福晉眼下定是身嬌體弱地賴在爺懷裏呢,格格日後也該柔弱著些,咦?”


    她看到妍華的手和臉凍得通紅,忙要找人去拿個暖爐過來給她捂捂。可是心疼的同時,她又忍不住在心裏抱怨起來。出門的時候她便準備好裝了小湯婆子的暖手捂給妍華,妍華不要,於是她又找了暖爐讓她捧著,她也不肯,方才給她戴帽子,她還非不肯戴。


    眼下好了,凍成這樣,難受的還不是她自個兒?


    隻是抱怨歸抱怨,她還是心疼得很。


    就在她抬腳要去找人要暖爐的時候,妍華卻一把拉住了她,搖著頭示意她不要去。


    這時,胤禛從裏麵走了出來。


    “嬋嬋怎麽來了?”他的臉上落著倦色,待看到妍華的臉凍得微微發紫時,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上前握住了妍華冰涼的手,皺眉冷斥:“出門怎得也不多穿一些?你們是怎麽伺候的,也不給她備個暖爐捂著?”


    靈犀委屈地癟了嘴,又不敢出聲辯解,隻好悄然低下了頭。


    胤禛拉著她的雙手要將她擁進懷裏捂著,隻是還未動作,便聽到年靜怡的聲音從後麵響起:“嬋格格來了啊~”


    年靜怡的聲音極為好聽,軟糯中透著清淩淩的水潤,百聽不厭。


    在妍華的印象裏,她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便是當年站在船尾的那個翩翩少年吟詩的聲音,不過那個聲音早已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模糊了。除此之外,便隻有胤禛在她耳邊說情話時的聲音最為蠱惑了。


    可是年靜怡的聲音與這兩種都不一樣,她明明會嫉妒年靜怡,可是每每聽到年靜怡與她說話,她心裏的防備便會全都卸下,因為年靜怡的聲音裏裹著這樣蠱惑人心的魅力——不妖不媚,透著真誠,讓人不好意思將她與“醜惡”聯係到一起。


    胤禛鬆開手,迴轉身子去扶年靜怡。


    一個高大,一個嬌弱,年靜怡依偎在胤禛懷裏的情景,委實養眼得很。他讓人放了一個厚墊子在椅子上,這才扶著她坐下:“小小年紀,身子便如此柔弱,以後去佛堂誦經,不得再跪那麽久了。凡事心誠則靈,你心誠,佛祖自是能感受到你的心意,你何苦為難了自己。”


    年靜怡委屈地咬住了下唇,泫然欲泣的模樣楚楚動人,讓人生出無限憐惜。她無聲地吸了吸鼻子,將眼裏泛起的水霧收斂起來,然後睜大了那雙水汪汪的杏仁眼看向了胤禛:“妾身心裏難受,想為福晉和……多祈祈福。無論怎樣,都是妾身驚到了福晉……”


    胤禛睨了妍華一眼,見她正低頭飲茶,便抬手摸了摸年靜怡的臉:“此事我已經查清楚,不是你的錯,你不必如此自責。”


    妍華一抬眼便看到了他們二人濃情蜜意的模樣,心裏一酸,不由得手抖了下,翻了小半杯茶在身上。好在茶水不燙,靈犀趕緊抽出帕子給她擦了擦。


    讓她心酸的是,這一切,胤禛都不曾注意。


    妍華不想再自討沒趣,衝著他們二人福了福身子,便無言地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她還迴頭看了兩眼,胤禛站在年靜怡身邊,坐在椅子上的年靜怡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將臉依偎在他腰上,正在低低地說著什麽。


    妍華在心裏歎了一聲,想她剛入府的時候,被胤禛親一口都要紅上半天的臉,哪裏曾好意思做出這樣摟摟抱抱的舉動啊。哪個男人不喜歡軟香在懷,她啊,當初著實太嫩了些。


    想到這裏,她腳下突然一滑,“噗通”一聲就掉進了蓮塘裏!


    “格格!格格!”靈犀嚇得尖叫起來,情急之下,也跟著跳了進去。


    方才冉兒在前麵引路,靈犀又隻顧著偷偷迴頭瞄年靜怡與胤禛,心不在焉的妍華一不小心就走偏了道兒。偏巧冉兒正引著她們上橋,這座橋在新月狀的正中間,妍華她們是沿著新月的弧形上橋的,不是直道兒,她一個不小心就踩空落進蓮塘中,跌落處的水恰恰還深得很。


    水裏有刺骨的陰寒,妍華一個寒噤徹底迴了神兒。


    她不會水,撲騰了一會兒便喝了幾口冰寒的水入肚,嗆得她連唿救都喊不出來了。


    靈犀也不會水,在水裏浮浮沉沉的同時,還不忘驚恐地往她身邊撲騰:“格格?格格你沒事兒吧?格格……”


    隻是她越嚷嚷,喝進肚子裏的水反而越多。


    好在沒一會兒,妍華便聽到幾個“噗通”聲在耳邊響起,就在她的身子漸漸往下沉去時,一隻大手及時拉住了她不聽使喚的身子。


    妍華凍得不省人事之際,隻依稀看到她心裏在乎的那個人兒焦急地在她耳邊不斷喚著:“嬋嬋?嬋嬋?嬋嬋我不允你有事!嬋嬋……”


    她想,這個人可真聒噪,明明是關心她,可說話卻還是這麽難聽,什麽不允不允的,她就是想好好睡上一覺……


    她是第二日晌午醒的,醒來的時候靈犀正癟著嘴在床頭抽泣。她沒好氣地瞪了靈犀一眼,啞著聲音道:“吵死了,我要喝水。”


    芍藥拍了拍靈犀的肩膀:“格格醒了,快別哭了。”她說罷就趕緊倒了杯水給妍華喝。


    靈犀這才吸了吸鼻子,擦了兩把淚後,幽怨地瞪向妍華:“柳大夫說格格是睡著了,可是格格怎得可以睡覺呢?奴婢還當格格昏過去昏迷不醒了呢。”


    “我命大,死不了,你哭什麽哭。”她剛說完這句話,突然就想起胤禛得時疫的時候,醒來的第一句話也是如此“我還沒死,你不用哭喪”,她趕緊撐起身子四處看了看,眼神搜尋了一圈不見胤禛的身影後,她頹然地往後仰了去。


    靈犀知道她在找什麽,憤憤地說道:“爺昨兒夜裏在靜蓮居過的夜,哼!也不知側福晉怎麽想的,明明知道自個兒身子弱,看到爺渾身濕噠噠的還非要抱上去,結果把自己給抱出了傷寒。哼!如若不然,爺肯定是要在這裏守著格格的。奴婢看,側福晉就是故意的,小小年紀,心機倒是深得很……”


    “靈犀!”芍藥看到妍華臉色不對,忙板著臉打斷了靈犀的話,“格格莫要聽靈犀說糊話,爺是聽柳大夫說格格無礙隻是睡著了,所以才會放心地去看側福晉的……”


    靈犀白了她一眼,不滿地斥了她一句,又繼續向妍華告狀道:“格格不知,爺昨兒夜裏就讓人在靜蓮居的那個蓮塘邊建了扶欄,說是免得再有人不小心落水,哼!奴婢看,爺就是擔心側福晉會不小心落水吧!真不知爺心裏怎麽想的,這般子喜新厭舊……格格?”


    妍華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咬緊了牙齒睨了靈犀一眼,然後艱難地從齒間蹦出幾個字來:“我累了,你們退下。”


    她約莫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把年靜怡當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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