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迴頭看了一眼,見芍藥去而複歸,便知趣地閉上了嘴巴,迴頭指使她道:“你去看看粥熬好了沒有,熬好了便盛一碗過來。”


    芍藥的眉頭微微挑了挑,冷兮兮地瞥了靈犀一眼,似乎不大高興,卻還是乖乖轉身退了出去。


    “嘁~還不高興了,既然死賴著不走,那便要做好伺候人的準備。”靈犀衝著她離去的方向嘀咕了兩句,便湊近妍華的耳畔輕聲說道,“花影塞了塊帕子與我,是塊舊帕子,我也不知那帕子有什麽緊要的,可看她神色,定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格格可知道那塊帕子是做什麽用的?”


    妍華的眉頭跳了跳,不安地往外看了看,看不大清,好在沒人影。


    她壓低聲音問道:“帕子藏好,你可給別人看過那帕子?”


    靈犀搖了搖頭,眉目見有一抹得意:“我也不是那般愚鈍之人,有些事情還是能把得住嘴的,格格放心吧,這事我隻同你說了。”


    妍華又揉了揉額角,覺著有些頭疼。她昨日還信誓旦旦地在胤禛麵前保花影了,眼下卻發生這樣的事情,若是被捅了出去,她不知道胤禛還會不會信她。


    花影被帶走養傷之事,依她來看,定是個幌子。


    這樣看來,胤禛多半還是不太信她的,所以才會拘了她的人去問話。可是他又顧及著她的感受,所以才會對靈犀說隻是帶走養傷去了。


    想到這裏,她的心下得了絲安慰,可是心裏終究一想到娉娘就要難受地揪一下。


    她不知道宋氏跑來這裏說一說娉娘的事情有何用意,可依她看來,宋氏不過是想找個人訴訴苦。


    想她宋氏被個死人比下去這麽久,按照她喜歡暗地裏使壞的性子,這口氣約莫也暗自在她心裏憋了許多年了。如今好不容易看她妍華跌了跟頭,過來訴訴苦的同時看看她的笑話,一舉兩得的事情,換做是她自個兒,也願意做一做,很劃得來。


    宋氏走後沒多久,對麵的耿氏便來了:“她來做什麽?”頓了頓,她又顧自說道,“她定是沒什麽好話的,拐彎抹角地使壞慣了,我不信她會做好人。你也不要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氣著自己不劃算。”


    耿氏折了幾支桃花和幾支杏花,讓纖雲交錯插在空置的花瓶裏端到妍華床頭放著:“你兩日沒迴來,我擔心得緊。你麵色怎得如此憔悴?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


    妍華看到花瓶裏紅紅白白的交相輝映,聞著那香氣宜人得緊,語氣不禁也帶了抹歡快:“我做錯事情了又中了毒,同他吵了一架,眼下他約莫是原諒我了。”


    “毒?”耿氏娥眉微蹙,緊張地捏住了她的手,“妹妹眼下如何了?毒可是都清了?”


    妍華笑了笑,伸出另一隻手在耿氏受傷拍了拍:“姐姐糊塗了,我不是好端端地在這兒嗎?若是有事,便也迴不來了。”


    靈犀在旁接了句話:“格格說,那毒使得她眼睛看不大清東西了。”


    “這……大夫怎麽說?”耿氏伸手在妍華麵前晃了晃。


    妍華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好好調養會恢複的,毒素約莫是還未清理幹淨,待清理幹淨了自然就無大礙了。”


    耿氏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拉住她的手:“妹妹也不小了,保重好身子才能為爺生個孩子。月事才穩定下來,你又好好兒地弄個中毒,這樣下去,隻怕……”


    她說這番話也是有私心的,今年府裏要來新人的事情*不離十已經敲定了下來。她估摸著待今年的選秀開始,那位新的側福晉約莫也就要被指進來了。新人的脾性她們誰人也不知,她這些年來還能仗著妍華得寵而安穩度日,萬一新人來了妍華便失寵了,到時候隻怕日子會難過。妍華若是能趕在新人入府之前懷上孩子,那麽她也可跟著放心了。


    她也想再懷一個,隻是她肚子不爭氣,最主要的是,胤禛一年裏頭難得讓她侍寢幾迴,所以於此事,她隻能想想,還是得將希望寄在妍華身上。


    孩子一事,也是妍華心裏的痛,她聽到耿氏提起這事,頓時神情懨懨的更打不起精神。


    耿氏見狀,也不再多言,讓她躺下後給她掖了掖被子:“妹妹便好生歇息著吧,趕緊將身子養好才是。”


    妍華蹭著錦被點了下頭,然後便疲憊地閉上了眼。


    這一覺睡得不太踏實,她夢到了許多人,又仿佛隻夢到兩個人。她夢到自個兒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裳,在清風的拂動中衣袂飄飄,有一股決然塵世飛升上天的謫仙感。她的眉心處簡單勾勒出幾瓣桃花,妝容素雅卻嫵媚,眉眼含俏,流動的眸光中閃動著汩汩的嫵媚風情。


    她隱約記得她在桃林中翩翩起舞,舞姿優美仿若仙姿。瓣瓣桃花在周遭旋轉,隨著她的翩躚起舞一道旋動,美得不像話。


    地上鋪滿了粉紅的桃花瓣,自她腳下往遠處鋪展而去。花瓣路的盡頭有一個身姿頎長的男子,踏著緩慢的步子皎皎而來。他披著一身的清冷,遺世獨立般渾身透著孤寂,緩緩向她走來。


    她舞得好,周圍突然便擠滿了人,全都拍掌叫好。


    人群中她瞄到一個女子,看著像是宋氏,又像是李氏,那個女子衝她邪魅一笑:“你不過是她的影子,你不過是她的影子……”


    她一驚,慌忙朝著花瓣路跑去。路的盡頭,他孤寂地張開懷抱,嘴裏在說著什麽。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隻盯著那個懷抱提裙奔去。


    明明很短的路,她卻跑了很久。待她跑得氣喘籲籲時,她終於撲進了他的懷抱。


    很溫暖很溫暖,像冬日裏的大湯婆子,她高興地喘了幾口氣,張嘴便說了句話,說完後她便愣住了——聲音不是她的聲音,話也不是她的話。


    她說:“愛郎,你終於來了,我很想你呢。”


    男子在她耳邊廝磨,輕輕低喃:“娉娘,我也很想你,娉娘,娉娘……”


    她身子一震,從這旖旎的夢境中驚醒了。抬手一摸額頭,竟滿是虛汗,背上也黏糊糊的難受。


    “靈犀~”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仿若還是夢中之人的聲音,她有些惶恐,不知此刻是在夢裏還是夢外。


    等了半晌,靈犀才端了一杯水過來喂給她喝:“格格是不是渴了?睡了個覺倒是嚷著喝了好幾迴水。剛剛柳大夫來過了,他說格格渴水是中毒所致,待以後毒素清幹淨了就好了。”


    “外麵是誰在說話呢?吵吵的有些頭疼。”喝了幾口水後,妍華才覺著找迴了自己的聲音。隻是夢裏的情形太驚悚,她的心跳還不正常地狂跳著。


    她想,宋氏的目的約莫是達到了,不管宋氏之前來探望她是何目的,她已然受了挑撥。看,她在夢裏都夢到自個兒是娉娘的替代品呢。


    “也不知今兒是吹了什麽風,側福晉也來了。她來的時候格格還睡著,所以奴婢也沒叫您,耿格格正在跟她客套著呢,格格再躺一躺,奴婢看她也沒帶什麽好意來,多半是想來看看格格眼下有多落魄的。”靈犀沒好氣地朝外白了一眼,又扶著妍華躺下。


    妍華抿嘴笑了下,又無力地扶額揉了揉:“我身子汗得很,你悄悄去準備一桶熱水,我過會兒泡一泡。”


    靈犀往外瞧了瞧,點頭應了一聲:“格格先躺一會兒,奴婢這邊去準備著。側福晉也坐了會兒了,約莫快走了。她方才瞧到格格麵色不好,又聽耿格格說您眼神不濟了,心情立馬就好些了呢。對了,宋格格送來的那幾根參,奴婢擅自做主給埋在桃樹下了,她送來的東西吃不得,誰知道有沒有動過手腳呢。”


    靈犀囉嗦了一會兒後,準備好換洗衣服,這才悄悄兒地走出去。


    沒了靈犀在耳邊聒噪,妍華靜下心來很快便聽到從外間傳來一些零碎的言語。


    側福晉與耿氏不知怎麽也聊起了“她”,妍華起初還以為她們口中的她是指自己,聽了一會兒後才知道那個她原來是指娉娘。


    在府邸沉寂了多年的話題,這一次竟是因了她的胡作非為,再一次重見天日了。


    “……那時候,爺是有心要納她的,可是名分上又一直拿捏不定主意。爺覺著給她一個格格的名分太委屈了她,納為側福晉吧,又很難過皇上那一關……福晉當時還與爺鬧過,福晉那時候不似如今這般忍氣吞聲……”是側福晉的聲音,她好好說話時,聲音也頗動聽,隻是平日裏總是擺著一副尖酸刻薄的樣子,叫人不喜。


    “為何最終沒有納她?”是耿氏的聲音,語調有些蒼涼。


    “我怎得知道?”側福晉的語調又變迴了尋常的尖酸,隱隱帶著些不耐煩,“我聽聞,她隻留了封書信便偷偷離了府,說是今生與爺有緣無分,但願來世再比翼齊飛。我看她也是個矯情的主兒,說到底不過是看不上侍妾的名分,她那般心高氣傲,哪裏受得了做小?可是爺不會為了她而撤了福晉的位分,她約莫是為此傷了心所以才走了吧……”


    “琴語,誰允你談她的事情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驀地闖進妍華耳中,語調微涼,似在克製著什麽。


    “啊~王爺……”又傳來一聲驚唿,然後便是認錯之音……


    妍華不願再聽,閉了耳朵沉下眸子,又想起了方才的夢。這一夢,究竟是驚了她的心,她覺得,她該做些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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