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熬藥,裝作無意般和身後的殿下提起,他想要做一間糖果屋。其實他還有許多沒有說出口的話,那就是,殿下,我想要做一間糖果屋,然後邀請您進去坐坐。如果您進去坐了,我就把門鎖起來。我就不放您走了。為什麽要這樣想呢,奈哲爾,你真的是一個罪惡的人。你看看你,明明已經受到了詛咒,明明已經被怨靈纏身,明明已經容顏凋零,為何又要貪戀不屬於自己的陽光呢。他總覺得,殿下就是一束陽光,很明亮,很明亮地灑在海麵上,看起來那麽近,其實用手一摸,全部都是支離破碎的海水。那道光呀,它是從很高很高的天上灑下來的。他站在深淵裏,抬頭,仰望那道代表救贖的光。“殿下說笑了。”他隻能這麽說。哪怕心裏是那麽瘋狂地想要留下他的殿下。可是奈哲爾啊,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自私地占有殿下最美好的時光,他才剛剛成年,他沒有見過外麵的世界,他那麽年輕,那麽生機勃勃,那麽討人喜歡。而你呢?你隻是一個腐爛在深海的,坐在森森白骨上的巫師。就算你答應了殿下,可是有一天,要是殿下無意中發現了你的詛咒,發現了你的容顏,發現了你所有的罪惡和不堪,他還會喜歡你嗎?你為什麽不敢把麵具摘下呢?膽小鬼。你看,你和他們終究是不同的。你不是小王子了,你不能像那些站在陽光下的人一樣,光明正大地去追求殿下。你隻能躲在麵具下,那麽自私,那麽懦弱,那麽無能地延長煉藥的時間,你隻能用這份偷來的時間,悄悄用水晶球記錄一切。是的,很早就考慮好了。奈哲爾和他的殿下,他們所有的接觸,就隻能止步於這段偷來的時光了。等到他的殿下上了岸,找了真正喜歡的人,那麽他們就可以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就像所有的童話故事裏說的那樣,那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他,就可以躲在角落裏,靜靜地看著他的殿下,違心地送上祝福,然後一個人呆在深淵,在最苦澀和寂寞的時光裏,拿出水晶球,迴憶著過往。當他死後,他要帶著這個水晶球下葬,既然那個千瘡百孔的心早已爛透了,那就把那顆心挖出來,然後把水晶球放在在心髒的位置。等數千年以後,等他的屍骨和所有的森森白骨混在一起時,唯一區分它們的方法,就是看看胸腔的位置,有沒有那顆水晶球了。可是數千年以後,淤泥會把一切埋葬,又有誰會看到那具屍骨呢?他的殿下抱住他,那樣溫柔地說,“您喜歡我嗎,您想要和我在一起嗎?隻要您想,那這顆心就是您的了。”殿下啊,請您不要這麽說。他會當真的。如果若幹年以後,或者隨便什麽時候,您要是厭棄了這個罪孽深重的人,那麽他會他會忍不住殺死您的。他會親手奪去您的生命,把那顆還溫熱的心挖出來,確認它的存在。他會把您的屍體抱起來,放到那無盡的森森白骨上,他會落下最後一滴淚,用那早已幹涸的情感之海,他會失去一切,了結一切,然後躺在您的身邊,用那冰冷的刀刃,插入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您看,您的麵前是那麽一個罪孽深重的人,他殺死了那麽多人,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母,他親手殺死了所有的國民,他是一個站在地獄深處的人。所以請您不要再這麽說了。他的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的位置,低頭,對他的殿下慢慢俯身。這是最古老的騎士的禮節。在很早以前,在他還是一個小王子的時候,他的騎士老師就這麽對他說,如果有一天,您碰到了自己深愛的人,就可以用這個禮節,表示自己至死不渝的效忠。我要為您效忠,付出一切,以我此生的榮耀宣誓。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站成了石雕,所有的一切好像都開始變得僵硬起來,周圍的空氣,他的皮膚,他的心髒,還有他的靈魂。全部都僵住了。一片死寂。隻有那些麵目猙獰的怨靈翻屍搗骨而來,撲到他的身上,瘋狂地掐著他的脖頸,那麽尖銳地叫道,你怎麽不去死?他怎麽不去死?他要守護著他的殿下。直到他的殿下,找到更好的人。殿下呀,您看,您表白的就是那麽一個罪孽深重的人,明明說好了要放手,還是可以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自己腐爛的心,您看,他是一個多麽罪孽深重的人呀。您還會喜歡他嗎?他後悔了。他像一個惡鬼一樣跟在您的身後,那麽焦灼不安地跟在您的身後,時刻都在忍受著內心的焦灼,他不想要看著您對任何一個人微笑,不想要看著您對任何一個人動心。怎麽會有這麽罪孽深重的人。可是在您的麵前,那個人又變成了當初的小王子,隻有在您的麵前,那個人才會變成當初的小王子,他會磕磕絆絆地說不出一句話,他會緊張得滿臉通紅,他會笑,他會感覺到溫暖。如果您說的甜言蜜語是毒c藥的話,那麽他願意天天飲鴆止渴,毒酒穿腸也不改初心。所以請一直說下去吧,如果是欺騙的話,那麽就請一直欺騙下去吧,就算有一天,您不愛他了,您也可以隨口說些謊言,隨便什麽潦草的謊言,您瞧,隻要是您說的,他都會相信的。好不好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