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已經爽利了,您別擔心,到是您聽說上半年的時候從牛車上摔了下來,可有傷到?”


    韓姨娘在府裏一直說的是京話,隻是今日遇見了姑太太,聽著她說著鄉音,再加上她還是金家媳婦的時候,與這姑太太也算交好,所以兩人交談之下,竟用了方言,這裏除了老太太之外,大多聽的稀裏糊塗,到是老太太樂意了,也用了方言,不用一會兒,三人嘰裏咕嚕說了好長一串,居然將一幹人等都忘在了門口。


    瞧著那好似一家的三人,大夫人恨不得咬出血來,卻還是隻能咽下這口氣,上前道:“母親,您看姑太太大老遠來的,不如進去坐著說話?”


    老太太迴過神來,不由大笑道:“咱們到是說的痛快,到讓旁人累了腳了。”


    說完,她親手拉著姑太太還有韓姨娘進了院子,隻大夫人讓陳嬤嬤扶著,臉越發黑了起來。


    於是,自打姑太太來了之後,韓姨娘的身價居然水漲船高,老太太也似乎記起了往年在臨清老家時,婆媳和睦,夫親子孝的日子,那個時候老太爺還活著,那個時候兒子還年輕,那個時候她每日還能出去串串門子,那個時候她還不必整天想著對付一個身份高貴的媳婦,那個時候她的娘家還在……


    隨著老太太的看中,韓姨娘就算還如往常一般的軟性子,周圍的丫頭婆子們卻也不敢再如往常那般怠慢,這讓韓姨娘身邊的丫頭蟠桃找到了底氣,也讓韓姨娘看上去比平日要鮮活許多,甚至連笑容都經常停留在她的臉上,隻是,她不止一次的和金風華說,若是能迴臨清就好了,哪怕不迴兄嫂家,卻也願意迴那熟悉的家鄉,日日伴著那熟悉的小鎮景色,安度晚年。韓姨娘好過了,姑太太與老太太也開心了,可大夫人卻整日裏瞧著這和睦的景象,說也說不出,罵也罵不得,最後幹脆以即將過年為由避開幾人,到讓正屋裏的丫頭婆子們過的戰戰兢兢,生怕被大夫人找到由頭,露雙更是因為幹活散漫被罰跪了幾次,到磨去了不少她性子裏的跳脫與活潑。


    年禮,在沛國就算是窮苦百姓都需要在這一時刻將家裏省下的口糧,送與親朋好友,以示尊重,就更別說金府這樣的朝廷命官了,除了金老爺的上司外,還有金老爺共事的官員,以及能沾上邊的權貴之家,當然還不能忘記大夫人的母族,還有金家的老家人,隻是大老爺的庶弟,他們卻是不用理會的,畢竟分了家,再不用來往,更何況二老爺雖亡其生母卻在,老太太一向不喜此人,連帶著大老爺也將之忘到腦後了。不過今年除了這些人之外,大夫人也沒忘記給曹府上送去一份,既然兩家對親事上已經有了共識,那麽過了年,就要私下互換庚帖,撐死在明年下半年曹家姑娘就要嫁過來了。


    夫人需要籌備年禮,像陳嬤嬤這樣的下人,即便再忙卻也沒忘記自己私下籌備,按理來說陳嬤嬤都陪嫁到了金府,那麽就與陳府沒了瓜葛,可仙衣知道,陳嬤嬤不但在金府上下打點,就是陳府裏與她要好的,如今身在高位的嬤嬤們,她也不曾忘記,不但按年按節送去東西,平日裏也多有聯係,陳嬤嬤這麽做並沒有避開夫人,想是夫人也不願與娘家生分,自然也會默許了。


    過年期間,下人們的待遇也會比平日好些,不但多發了一套衣服,還能得些賞錢,仙衣一貫在夫人跟前得臉,從沒上差事之前就每年能得了些銀裸子,今年自然也不例外,除此以外,大夫人還賞了仙衣一套銀頭麵,這是連大丫頭都沒有的待遇,不過不論是大丫頭們還是秀珠,都早就習以為常,從仙衣小的時候,夫人就極喜歡她,賞下的東西,就是曾經的春景也巴望不到,更何況她們這些丫頭,隻是她們習慣了,那幾個三等丫頭卻是眼紅的厲害,但眼紅歸眼紅,誰讓人家有個好媽,再加上仙衣二等的身份又壓她們一頭,最終她們也不過羨慕羨慕,到沒說什麽酸話。


    不過,有這種特殊待遇的,到不止仙衣一個,聽說今年老太太特別大方,不但把曾經的存貨拿了出來,還賞了一份給姑太太的長孫女,以及一直樸素的韓姨娘,就不說老太太這舉動是不是一時興起,反正這事兒做的就連仙衣都覺得不地道,再怎麽說大夫人也是她現在正經的兒媳婦,若是這老太太真心疼韓姨娘就不應該拿韓姨娘做靶子刺激大大夫人,而姑太太就更不應該與大夫人交惡,起碼她還希望大夫人給她長孫找個好婆家,估計也是姑太太眼光短淺,她自以為拿捏住了大老爺,就能控製住大夫人,可這婚嫁在京裏也是有講究的,萬一大夫人找了一個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的,那姑太太到時候連苦都沒處訴去。


    這日,大夫人正在理著過年宴席的菜單,卻見陳嬤嬤歡喜的進來道:“迴夫人,大姑娘給您送年禮來了。”


    大夫人放下菜單就不自覺站起身道:“來人是誰?”


    “是馬家的,在外頭等著給夫人叩頭呢。”陳嬤嬤將手裏的禮單送到大夫人手裏道。


    大夫人隻是略看了一下,便滿意的放下了,今年的年禮瞧著就比往年厚了一分。


    “讓她進來吧。”


    外頭馬家的娘子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她是大姑娘陪嫁出去的,也是金家剛落戶之後,她與她老子娘被第一批買入金府的,算是金府上的老人兒,後來大夫人做主嫁給了自己的陪房馬家,之後兩口子就隨著大姑娘去了右司郎中府,可馬家娘子的父母卻還留在金府領著差事,馬娘子當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就站在一旁等著大夫人問話。


    大夫人先給了賞錢,之後就迫不及待道:“你們奶奶可好?”


    “大奶奶如今吃喝都好,害喜的日子也短,有經驗的婆子都說咱們奶奶福氣大呢。”馬娘子性子憨厚,到也知道撿好的說。


    “你家大爺怎麽樣?”大夫人有些話不好問出口,畢竟一丈母娘開口就問女婿房裏事,總歸抹不開麵子,可不問,心裏老惦記著,於是就這麽含含糊糊的問了。


    馬娘子也算是個有腦子的,立刻就迴道:“咱們大爺是個疼媳婦的,除了景姨娘去的那一日,之後大爺就再沒去過旁的屋子,隻守著咱們大奶奶,到是大奶奶賢惠,推了幾次,可大爺脾氣倔,到今兒還宿在正房呢。”


    “哎!這小兩口……”大夫人掩著帕子笑著,雖然春景是大姑娘自己要走的,可畢竟長得不差,她也怕春景壞了姑爺的性情,這會子得了信,總算是踏實了。


    大夫人又問了些大姑娘平日的飲食起居,便讓馬娘子出去了,外頭還特意給她留了飯菜以及陳嬤嬤特別給她的年禮,到是高高興興的將人送走了。


    大夫人一等馬娘子出去了,就轉頭對著陳嬤嬤道:“大姑娘那婆婆怎麽說?”


    “奴婢問了,說是她婆婆家裏的事兒鬧出來了,就連宮裏的人都知曉了……”陳嬤嬤湊近小聲道:“聽說那太仆寺少卿居然把庶女送到宮裏妃嬪的娘家,結果鬧得兩男爭一女,可不好看了。”


    “我早就知道會出事兒,像他們那樣不要臉的人家,庶出不論男女哪個幹淨的,就是青樓裏的窯姐兒都有清官人呢,她們家要能找出個……就奇怪了。”大夫人先是冷笑,後覺這話不妥,就避了過去,卻還不忘踩一腳道:“不過一個養馬的馬倌兒,還想壓我們姐兒一頭,真不知道右司郎中是怎麽想的,娶這麽個家世的媳婦。”


    這話陳嬤嬤卻是不能接,太仆寺少卿家裏曾經下嫁過郡主,先帝那會兒也榮光過,隻是子孫不孝,沒有作為,到底也不過靠著祖先的餘光落了這麽個差事,恐怕當時太仆寺少卿的老娘還活著的時候,家裏還沒那麽亂,可老的死了,太仆寺少卿的媳婦又是個慣會吃醋蠻橫的,到底也弄出了這樣的醜事。不過這事兒卻與大姑娘沒有關係,反倒也是好事兒,恐怕等著大姑娘生下孩子之後,右司郎中的家就要換人當了。


    主仆二人正在說著話呢,外頭大老爺帶著二少爺卻進來了,大夫人一見大老爺容光煥發的樣子,就覺著奇怪,就算知曉年後就要升遷,這勁兒也過去許久了,也不知大老爺又碰上什麽喜事了。便將目光轉向了自己的二兒子。


    金木尋搖搖頭,他剛從前院過來,本是來給母親請安說說話,卻正巧遇見一早出外的父親,兩人到是一同進了正房。


    “你甭看他,他怎會知曉。”大老爺往椅子上一坐,也不避諱兒子,就直接道:“皇上啊,有意明年罷黜中書省,歸權與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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