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正是下午,老太太院子旁又僻靜,想是大少爺與三少爺被老太太叫來說話之後,兩人一同出來,到讓大少爺起了歹心。仙衣猶豫不決,相信遇上這樣的事兒的人也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大少爺喜歡欺負三少爺那是早有耳聞,隻是,若是別的人怕是早就跑了,也就隻有她,也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到卡在這裏進退兩難。然而良心終歸抵不過小命重要,反正三少爺也不是第一次被欺負,自己若是出手也不過治標不治本。想及此,仙衣冷淡的看著三少爺的表情,一點點的往後退,直到覺著兩人看不到她的地方,才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你到是爬啊,爬不爬啊!”大少爺看著地上跪著的少年,表情越發猙獰,想起這陣子父親給他的警告以及祖母那不滿的眼神,心中的暴虐就像被困住的野獸,忍不住打開牢籠,狂嘯而出。他知道自己運氣不好,科舉不行,連淘換個玩意也老是出錯,可那又怎麽樣,他是這金府的嫡長子,就算敗光了也都是他的東西,他們有什麽資格教訓他,就算將來母親會分一部分財產給自己的親弟,那也是他們家的事兒,這些個孽種是一分錢也別想得到。


    金風華跪在地上,長發散落遮住了他半邊麵容,卻一言不發,隻看著仙衣之前剛剛站過的地方,嘴角扯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眼底紅光微亮,又歸於了平靜。


    大少爺見金風華還是不說話,也沒動作,心中一火一腳踹上了金風華被扯開暴露在空氣中的光滑肩頭,瓷白的肌膚配上那灰黑帶泥的鞋印,格外刺眼。大少爺似乎喜歡上了這種黑白分明的色調,一把扯掉金風華的褻衣,又是兩腳踹了上去,金風華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側躺在地上,地麵上的濕泥沾染上了他的發絲,他的臉頰,他卻毫不在意。


    “你這樣的模樣……真叫小爺我……”大少爺掐住金風華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似乎想要欣賞金風華眼中的恐懼,卻發現他眼裏居然空空一片,什麽都沒有,隻是那雪白被沾汙的古怪美感,以及其臉頰上被他用手握緊,窒息引起的緋紅,到襯著這少年越發妖異起來。


    眼看著大少爺癡迷著眼神,就要親上金風華的臉頰,卻聽後頭有一婦人道:“大少爺還是快點去夫人那裏吧,省得夫人再派人來尋。”


    一句話打破了大少爺的魔障,也同樣讓金風華暗藏的殺意一瞬間消散不見。


    大少爺迴頭一看,此人正是父親的妾室周氏,當初還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後來送與兒子做了通房,直到生了四少爺才升了姨娘。大少爺敢給其他姨娘臉色,平日裏卻不敢在周氏麵前過於放肆,畢竟老太太還活著,大老爺又是個孝順的,弄不好結果還是他吃一頓排頭。


    冷哼一聲,大少爺伸手甩開金風華,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站了起來,譏諷道:“怎麽?周姨娘還怕我吃了三弟不成?”


    “不敢,隻是老太太一會兒要出來遊園子,怕是瞧見大少爺沒去前院,會問上兩句。”周氏低下頭,腰板卻挺的筆直,不卑不亢。


    “真掃興!”一甩袖子,大少爺啐了一口,便快步離開了原地。


    周姨娘也沒上前,甚至沒有多問,隻是朝著金風華行了一禮,便返身匆匆離去了。


    金風華慢悠悠從地上爬了起來,舔了舔嘴唇上滲出的血絲,輕笑出聲,隨後慢條斯理的拍掉了身上的灰土爛泥,才一件件將衣服穿上,如今已是入冬時節,金風華仿佛不懼寒冷一般,還是那一身的棉布衣衫。最後他梳起了發髻,又重新打理一番,這才如往常那樣往前院走去。


    工部曹郎中家與金家差不多,都不是京中世家,曹郎中要比金大老爺早中舉幾年,憑著他識人的本事,還有一手的長袖善舞,自然也一早坐上了郎中的位置,曹郎中的夫人張氏不過一方地方官之女,有些勢利眼,喜歡趨炎附勢,但到底心眼不壞,平日裏與同等級的官眷關係也不差,大夫人之前與她關係也不錯。曹夫人有一個嫡子兩個嫡女,家中庶出隻有一個姑娘,外頭都傳曹大人是個懼內的性子,家中連妾室帶通房也不過兩人,至今一個庶子都沒有,可見其妻是個有手段的。至於真相如何,旁人不可得知,但到底人家後院幹淨,也惹了不少夫人的紅眼,就連大夫人也在陳嬤嬤跟前念叨過。


    “哎喲,這才多久不見啊,陳姐姐瞧著越發年輕了。”


    仙衣剛扶著大夫人下了馬車,就瞧見對麵一身鯉魚戲荷葉的錦衣女子,頭梳高髻,一對兒鏨花魚蟲的金簪,上頭鑲了兩顆不小的紅寶石,在陽光下頭光潤通透。


    大夫人笑著迎上去道:“張妹妹就會玩笑,我都老了,那兒那麽多新鮮。”


    秋景是老陪著夫人出門的丫頭,今兒陳嬤嬤不在,她自然站在最得眼的位置,仙衣扶著大夫人下車,便站在了後頭,偷偷偏頭一看,果然秀珠那眼神便開始到處溜達,目露向往之色。


    曹夫人拉著大夫人的手,兩人看似親密的邊聊邊走,一同進了後院正廳,一路上房屋與花園子的格局都與金府差不多,大約同等級的官宅,若不是後來自己掏錢改的,都不會有太大出入,隻是如若再細細品來,卻發現不論花園子裏的山石還有花卉的栽種,還是房屋各處細節到皆不如金府來的靈動與精致,想這也是大夫人與曹夫人在出嫁前的教育與品位的不同,仙衣偷偷看到大夫人不自覺流露出的自傲,還有那又挺直幾分的脊背,就猜想大夫人此時所想應與自己也相差不多。


    如此細節,曹夫人卻渾然未覺,她帶著大夫人坐在廳裏上手,周圍丫鬟仆婦殷勤伺候,仙衣默默跟在秋景身邊,暗自記下她站立行走以及接茶的動作,雖然之前母親也有教導,可畢竟這是實戰,在自己府裏麵對的都是熟悉的同伴到沒什麽害羞露怯的,反而這種出門見客到更容易鍛煉出一個丫頭的氣度與膽色。


    兩位夫人不過閑話兩句,外頭媳婦子便引了兩位姑娘從外頭進來,前麵一位身量較高,梳著龍盤高髻戴著鏤空的銀鳥金蟬,一身水紅的六副襦裙再配上那圓臉杏眼,不但長得福氣還明媚動人,後頭跟著她的年紀略小,梳著雙螺髻戴著掐絲鑲白玉的寶石簪子,一對兒白玉的耳環不晃不搖,落人一步卻並不令人忽視。


    仙衣從大夫人眼裏看出了滿意之色。


    兩人上前請安,大夫人也很大方的給了見麵禮,隻那目光多留在稍小的女子身上,那女子雖不如其姐明媚,卻也端莊娟秀,說話動作即便有些小女兒羞態,卻也不過分驕縱,到看的出曹府的好家教。


    仙衣趁著伺候的機會,多看了那兩姐妹幾眼,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在這個年代,女子的命運就掌握在父母的手裏,瞧那大姑娘熱情洋溢口齒伶俐,一身的氣派,卻要在明年選秀進那人吃人的皇城,而那二姑娘寡言溫和,卻也不失精明,若是今日事成,竟也要便宜大少爺那樣的浪蕩子,日後過門甚至還要麵對大夫人這樣控製欲強的婆婆。仙衣想一想就覺著胃疼,若是這樣的良人,她還不如自梳將來做個嬤嬤的好。


    雖是作客,可大夫人並未留下用飯,就在兩家有了共識之後,她便以擔心府中事宜為由,準備迴去了。也是正巧,大夫人剛要起身,就聽外頭媳婦子傳話,說是大少爺過來請安。仙衣一迴頭,就發現秀珠抬起了頭,雙眼都亮了。


    進來的少年與大少爺差不多年紀,長相不似二少爺俊美,也不似三少爺妖孽,到是很是普通,可到底是官家子弟,君子端方溫良如玉,瞧著就比那混賬的大少爺強上百倍。仙衣感覺秀珠眼睛都要綠了,趕忙私下裏一把拉著她,秀珠緩過神來,後怕的看了看大夫人,便退後一步,可眼珠卻止不住的要往人家少爺身上飄。


    “到是曹家的好男兒。”大夫人說這話的時候,仙衣仿佛能聞到空氣裏陣陣酸意,再想一想這少年十二歲中秀才,若不是當年以遊曆為名與其夫子離京遊學,指不定人家現在就是舉人出身,想是明年下場科考也定不會差,兩相對比,大夫人這個長子還不如不生的好。


    眼看著要離開曹府,仙衣不敢掉以輕心,雖說她們這些丫頭不可能像那些小姐們一樣逛個園子,再弄個偶遇,甚至濕個身再以身相許,可以秀珠的瘋狂,仙衣還真不敢錯過眼去。也就是因為仙衣多了個心眼,才免去了兩府之間的尷尬,也挽救一條愚蠢的生命,讓大家都相安無事的迴到了金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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