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蹭飯迴來,揉著滾圓的肚子進灶房,大夥兒都還在,蘇青鐲這邊包著粽子,何未染那邊熬著紅油,李苦兒和河神大人則是眼巴巴看著。


    幹辣椒為主,與熟芝麻、花椒、八角、桂皮、小茴香、紫草一同切得細碎,研成粉末,加水調和成微微濕潤。以香料三倍的油入鍋,放兩片薑,五成熱時,下香料小火熬煮,不斷用勺慢慢攪拌,辣椒的紅色漸漸析出,約莫兩刻鍾之後,出鍋冷卻,漸漸的,紅油在上,香料在下,分出層次來,便成了一罐色澤鮮豔辣度適中的紅油。


    李苦兒用筷子尖兒蘸了一點紅油,放入口中嘬食,香香辣辣的,口感非常豐富,即使她這樣並不嗜辣的也覺得喜歡。


    “何姐姐,你熬紅油是要做什麽?”


    何未染指指牆角邊的竹簍:“這紅油啊,自然是用來做菜的。雖然時辰不早了,但是晚上隻吃粽子,再是味美也難免膩口,索性有這許多對蝦,我就想著,不若今晚先料理了它們,迴頭咱們喝兩杯,也有個下酒菜吃。”


    “呃……喝兩杯……?”李苦兒為難,她不善飲酒。


    阿宴卻覺得這主意不錯,拿出兩個小酒壇來,道:“正好,前陣子好不容易得了兩壇佳釀,還沒嚐過呢。你可得做出個人間美味來,莫是辜負了我的美酒。”


    何未染輕輕一笑:“辜不辜負,一會兒你嚐了便知。其實做今天這道菜,我也是想讓苦兒練練刀工。”


    “啊?……我?……練刀工?”李苦兒指著自己的鼻子,有點緊張:“那是叫我切什麽呀?”


    “開蝦背。這次我要做的菜,叫燕尾桃花蝦。”她捉起一隻對蝦,道:“所謂燕尾,即是蝦尾,所以蝦尾尖上的殼需得保留。而所謂桃花呢,一在於色,二在於形。色有紅油,形則需依靠油鍋使蝦體卷曲,依靠刀工讓它翻出花瓣來。其實說來也是容易,剝蝦殼,去蝦頭,保留蝦尾,背上三刀,中間深,兩邊淺,去掉蝦線就成了。”


    “容易麽?……”李苦兒可不覺得哪裏容易了。


    “嗬嗬,你看我做一遍就知道了。”她說著,便開始剝手上那隻蝦。


    蝦的個頭很大,李苦兒可以看得很清楚,從尾部的蝦腳開始,指甲往裏一掐,往前一劃,蝦腳上的殼就都捋下來了,到頭部是,再是一個使力,蝦頭也自然而然地掰掉了。剩餘背上的殼就更是簡單,隻剝到尾部時,需要小心些,不能將尾端的“小扇子”一同掐了。


    李苦兒大致明白了,也撈了一隻開始剝,雖然手剝活蝦這活兒幹得實在有些驚心動魄,但勉勉強強也算剝得幹淨完整。阿葵覺得有趣,也要剝,李苦兒看她成功剝了一隻,才放心讓她一起。阿宴看了會兒,覺得看她們三個做菜沒什麽意思,想去看蘇青鐲包粽子吧,又實在不想多事地引發對方一連串幻想,還是去院子裏等著算數。


    李苦兒剝著蝦,想起了方才阿葵蹭飯的事,便道:“阿葵,你以後別老去劉嬸家,這樣不好。”


    阿葵的臉鼓成了包子,不解道:“為什麽不好?”


    李苦兒給她細數:“第一個,人家家裏也不富裕,你又不靠吃飯活命,能給人省一口就省一口吧。第二個,你經常去他們家,萬一劉招真喜歡你了怎麽辦。雖然你看起來這麽小這麽小,但是劉招都十二歲了,聽說那年紀的少年最是會想東想西的。迴頭他當真了,你一個小花靈又不會真嫁給他,還不是白白叫他傷心。第三……”


    “哎?誰說我一定不會嫁給他啊?”阿葵揚起眉毛道。


    這話倒說得李苦兒不知如何接茬了,她看向何未染,問:“能嫁麽?”


    何未染眸光動了動,片刻之後,才迴答:“也不是不能,隻是人生不過百年,難免生老病死,非人卻不一樣,漫長的歲月,即使能控製樣貌的變遷,到最後,還不是要孤身於世,情短的尚且好些,情長的則要飽受追憶之苦,所以愛上凡人,實在是件得不償失的事。”


    李苦兒聽何未染這般說,不知為什麽,心裏咯噔了一下,尚不及摸清原委,嘴上已開始慫恿阿葵遠離劉招:“聽到沒有,日後盡量別去劉嬸家吃飯,也別跟劉招玩得太過親近,萬一生出什麽情愫來,後麵可有的你苦頭吃。”


    “那……那蘇姑娘以前也是人,以後還不是要和河神大人在一起了?”阿葵反駁,雖然她目前並沒有這種煩惱。


    蘇姑娘低頭淺笑,比先前不知溫和了多少。她說:“說是祭河,其實我也不過成了一個水鬼。人死不能入土為安,則被囚於水中無法托生。”


    “那以後我喜歡上誰,就讓他當水鬼好啦,這樣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阿葵沾沾自喜,連李苦兒也莫名覺得似乎有些道理。


    何未染卻道:“那可不一樣,蘇姑娘是為大義而亡,後人為她修廟塑像,以香火虔誠供奉,助她修正果,所以她能這樣在人間行走。但若是一般水果,則隻能日夜被困於水中,等待超度或是替死之人,活得十分煎熬。難不成,你會舍得愛人成為水鬼,隻能在水裏相見麽?”


    阿葵想了想,或許還是不懂,道:“其實也沒什麽不可以的嘛。”


    何未染笑了笑,搖頭說:“不急,待你遇著真正喜歡的人,便不會有這種想法了。”


    李苦兒剝著蝦殼沒有再接這話題,她尋思著: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也願意被關在水裏當個水鬼,隻要何姐姐能時不時到水裏來看看我就行。


    隻是這種想法實在不能說給阿葵聽,也不好意思說給何未染聽。


    蝦剝完了,便是開蝦背。何未染取一枚蝦仁放在砧板上,選一把小些的刀,按著蝦身,在其背部從頭到尾縱切深深一刀,後用刀刃翻開蝦肉,從刀口中小心將蝦線刮出來去除,最後在刀口的兩邊再淺開兩刀,一深二淺,三刀便成了。


    她又連開兩枚蝦仁,才放下刀問李苦兒看明白沒有。


    李苦兒瞧得仔細,看何未染手法純熟,隻不知自己做起來會不會一般的得心應手。她說想試試,其實語氣並不那麽迫切,何未染看出她忐忑,還是將刀給了她,笑說需膽大心細,切懷了也沒什麽,最是要小心別傷了手。


    李苦兒刀子拿的手不穩,一刀下去口子也不大均勻,前麵淺了後麵深了,蝦線刮了許久都沒有刮出來。


    在何未染的指導下,失敗了兩枚,又勉強完成了兩枚,李苦兒才粗粗摸著一點兒門道。


    何未染見狀,放心地讓她慢慢練,自己轉而準備起輔料來。東西也不多,一段蔥白,一小塊生薑,切成細絲備用。兩個雞蛋,濾出蛋清,剩餘便是鹽、糖、紅油、菜油、料酒和玉米粉,還有蘇青鐲那邊煮著的高湯,盛一小碗來,也正好派上用場。


    李苦兒開著蝦背,到後來已是可謂熟練。何未染看了看,滿意點頭:“看來我的小苦兒還是有使刀子的天分的。”


    李苦兒放下刀,又撓撓頭,總覺得那句“我的小苦兒”聽得人怪不好意思。


    “好了,現在就可以開始動手烹製了。第一步,給蝦仁上漿。一小勺鹽,兩勺料酒,兩個雞蛋的蛋清,一勺玉米粉,和蝦仁一道抓勻。之後呢,鍋子上火,加菜油,火無需大,燒到油溫四成熱了,下蝦仁,時間不長,劃到大約八成熟了,撈出瀝油,這個時候,桃花的形就出來了,看,是不是一朵朵和花兒似的。”


    “果真呢!”李苦兒和阿葵眼睛亮亮地看著圓潤飽滿的蝦仁,方才刀口處的蝦肉向外翻卷舒展,這會兒看來,似兩朵並蒂的桃花。


    何未染將鍋裏的油盛出,又道:“現在呢,下蔥薑絲下鍋煸香,然後加入鹽、糖、料酒和高湯翻炒,再加入一半勺水澱粉,最後淋上紅油再度翻炒,待上色均勻,便可出鍋了。”


    阿葵看得歡喜,拍手直笑:“哎呀,這下更紅了,可更像桃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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