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炸丸子十分美味,表皮又酥又脆,咬起來有哢嚓哢嚓的聲響,內裏則是香嫩,且帶著嚼勁兒,配上恰到好處的調味,口感極佳,讓人吃了一個忍不住再吃第二個。李苦兒一口氣吃了六個丸子,何未染倒隻是意思意思,吃了一個。李苦兒飽了口福,便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有意停了筷子,讓何未染吃。


    何未染並沒有繼續吃的打算,也放下筷子,隻道:“天色尚早,我們可以先睡一會兒,待得子時再起來,若是又餓了,也可以拿剩下這些丸子解饞。”


    李苦兒想想也好,萬一那靈水激發了阿葵什麽了不得的本事,自己或許會興奮得整個後半夜都睡不著,到了明天幹活還怎麽有精神。


    兩人熄燈安寢,說來也是奇怪,分明比平日早睡了許多,睡意來得卻意外的快,隻討論了些明天一早要準備的菜食,李苦兒就迷迷瞪瞪不知道聽進耳朵裏的是什麽了。她困得很,翻了個身,下意識地環住何未染的腰睡去。何未染也不覺難受,隻看她水嫩的睡顏和清瘦的身段,覺得十分惹人憐愛,便也與她相對而眠。


    不知睡了多久,李苦兒正做著吃山珍海味的美夢,忽地就被搖醒了。她困難地睜開眼,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不過手臂下的觸感是不會錯的,搖醒她的是何未染。


    “什麽時辰了?”


    “噓……你聽外麵。”


    外麵?李苦兒甚至不敢用力唿吸,她凝神傾聽……蛐蛐鳴秋,青蛙唱晚,還有,“吱呀……”,堂門開的聲音,是遭賊了麽?!


    李苦兒睜大眼睛,壓著聲音急道:“何姐姐,有小偷到我家裏來了!”果然應該養條狗啊!


    何未染也壓著聲音,話裏有笑意:“你家有什麽可偷的?”


    “話是這麽說。”李苦兒嘴角一掛,反駁:“可是我這樣的黃花大閨女也是很值錢的啊!天哪,該不會是拐子來了吧!”


    “拐子?”


    何未染笑意更勝,李苦兒卻沒聽出來,道:“是啊。聽說有些拐子會用迷香把姑娘迷暈帶走,然後賣到青樓去,或是賣給外地老光棍當媳婦,哎呀呀,真是嚇死人了。何姐姐,咱們可得把口鼻捂嚴實了!”說著,就拉著被子往自己和何未染的嘴上捂。


    何未伸手將被子擋下,慢慢撐起身子,道:“我連潑婦都不怕,還怕拐子麽?”


    “潑婦?”李苦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張媽,但是張媽怎麽能跟拐子比厲害!不過她不怕妖怪是真的,那拐子……應該也不會放在眼裏了吧。


    “等等!外頭那個真的是拐子麽?!我隨口說說的。”


    “呀,我可沒說外麵那個是拐子。要不要出去看看?”


    李苦兒心中惴惴,真有點害怕,但這是自己家裏,怎麽也不能躲著裝死。她一皺眉,一咬牙,頗為大義凜然地起身,用力點頭道:“嗯!看哪個闖我李苦兒家的堂屋!”聲音依舊是很小……


    何未染搖搖頭,輕手輕腳穿上鞋子,先點亮了燭台。幸虧臥房和堂屋以木門相隔,十分嚴密,想來光透不出去,不會驚動外麵那不速之客。李苦兒也趕緊下床,踮著腳尖跟在何未染身後,兩人到門口,先聽……


    “哢嚓。”


    這是……李苦兒辨認著,突然間太陽穴一跳,心中大悟:天哪!何方小賊!!!竟偷吃何姐姐給我做的幹炸丸子!!!


    她也管不得這麽多,隻當私闖人家家裏偷吃的賊定沒大出息,也不怕了,開了門,一腳剛跨出便厲喝一聲:“什麽人!不準吃!”


    氣勢挺足,天知道她話說完了也沒看清那賊什麽模樣,因了天黑的緣故,隻隱隱就著微光看桌前似是站了個人,唯有輪廓,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直到何未染無奈地舉著燭台跟出來,昏黃的燭光才算是照亮了堂屋,竟又將李苦兒嚇了一跳。


    但見桌前那人,該是說桌前那女人,發如墨,垂至腰際,上端攏一圓髻,別一朵鮮紅的木芙蓉,衫如血,無風自動,金線繡了鳳紋,是一襲廣袖纖腰的舊時喜裙。李苦兒咽了咽幹澀的喉嚨,背後猛地生出一陣涼意,這分明不是個人啊……


    那女人聽見背後的動靜,轉過身來,她上了喜妝,膚白唇紅,看來十分驚豔,卻又莫名讓人膽寒。而那塗了丹寇的指尖,還捏著半個咬過的丸子。她看了看麵前兩人,又看了看手裏的丸子,道:“已經吃了。”聲音聽起來卻冷冷清清的。


    李苦兒認定她就是誌怪裏說的豔鬼,漂亮,渾身上下又飄著陰寒之氣,隨時隨刻翻臉不認人。想到這裏,她的小腿肚子立馬抽抽了,接話的勇氣統統消散得一幹二淨,生怕這話茬兒接不好,鬧得豔鬼要吃人。


    此時,何未染上前一步,道:“好吃麽?”


    豔鬼麵無表情地點頭,不說話,也不再動作。


    何未染又道:“若是覺得好吃,便無需客氣。”


    豔鬼聞言,不再看她們,低下頭,先默默將將手裏半個吃了,然後轉身迴到桌前,繼續吃盤子裏剩下的幹炸丸子。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丸子的脆響在堂屋裏迴蕩,李苦兒有淚隻能往心裏流,委屈地看她一個接一個,好想說“給我留一點兒好不好”,卻又怕擾了豔鬼吃丸子的雅興,她不開心了就換個人吃吃。


    她吃了足有一盞茶的功夫,吃完了,拿一條紅帕子出來擦了嘴和手,就邁開步子要走。李苦兒如釋重負地唿出一口氣,正打算問問何未染這到底是不是個鬼,不料她又收迴了步子,轉過來問兩人:“對了,你們見過阿宴麽?”


    “阿宴?”何未染道。


    哪個阿燕?李苦兒想。


    “嗯,河神阿宴,你見過她麽?”豔鬼道。


    李苦兒眉毛一抖,果然有人來找河神大人了,她暗自慶幸現下光線昏暗應不易被察覺,否則可就把河神大人給賣了。真想不到,堂堂河神大人所懼怕的,是這樣一個豔鬼。


    何未染卻是麵色不改,神情頗是自然地扯謊道:“河神?這般仙人,我們肉眼凡胎哪能認得出。若說這名字,鎮上倒有個豆腐美人是叫阿豔的。”


    豔鬼聽何未染這般講,眉頭輕蹙現出失望之色,最終還是垂頭喪氣地離開了。


    李苦兒目送豔鬼離去,她出門,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到井邊,繼而化作一團青煙鑽入了井中,竟與河神大人一樣愛走水路。


    李苦兒眨眨眼,問何未染:“剛才那個姑娘,是鬼吧?”


    何未染望著那口井,眯著眼笑道:“苦兒的眼力可越來越好了。”


    “哎呀,真是鬼啊,幸好沒吃人……”李苦兒拍拍胸口,卻又傷心起來:“可是她吃光了我們的幹炸丸子。”


    “幹炸丸子算什麽,日後有的是機會吃。不過那女鬼也真是……”何未染聳了聳肩:“我叫她不要客氣,她還真一點兒不客氣了。”


    “就是啊……”果然是河神大人要躲的家夥。李苦兒打了個哈欠,繼續道:“沒得吃了,還是繼續睡覺好了。”


    何未染拉住她:“還睡什麽,你該不是忘了今晚的要緊事吧。瞧瞧,現在都什麽時辰了。”


    李苦兒一看天上的月亮,眼睛瞬時亮了,人都清醒起來,興奮道:“都過了子時了,再一會兒就可以給阿葵澆水了!”


    兩人索性也不做別的,搬了椅子坐在井邊聊各家八卦,首當其衝就是小曲和方翰采。


    聽說小曲終於是見上公婆了,本來方翰采不願那麽倉促將他們的事告訴家中長輩,是因他娘一向心氣兒高,從來覺得自己培養的優秀兒子日後即使不是娶門大家閨秀,也總該配個小家碧玉,萬不能娶個在別人家裏當下人的迴來。


    其實方家也不過是小門小戶,方翰采若不是生了副好相貌,也沒什麽了不起的,畢竟現在連大夫都沒當上呢。但是全天下的娘都當兒子是個寶,千叮嚀萬囑咐,要擦亮了眼睛找相好。方翰采是很喜歡小曲的,且小曲家也算不得窮苦,奈何對上自己老娘的硬杠杠,不能是在別人家當下人的,就怎麽也過不去了。之前小曲為這事跟他吵了好多次,前兩天可算是下了決心,將人帶迴家了。小曲腦子靈光嘴又甜,不多會兒就把那一家老小哄得暈暈乎乎的,後來表明自己是在喬王府後廚當記賬的,方翰采他娘一聽是個動筆杆子的活兒,也不介意什麽下人不下人的,好歹也是王府裏的人,不是外麵那些家仆可比的。於是乎,對她更滿意了,還說改日兩家要聚一聚,談談婚事呢。


    何未染聽了,歎了一口氣道:“哎,看來我得給你想個好名頭,省得被以後的婆家看扁了。嗯,你日後就說在我這兒當學徒好了,怎麽也比幫廚強不是麽?”


    李苦兒頗覺有理地點頭,點了三下又反應過來,急道:“哎呀我不是說了麽,我是要跟著你過的,哪來的什麽婆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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