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拉著手在湖畔長街上走,時而觀湖景,時而瞧貨攤。有時李苦兒見什麽小玩意兒新奇多看幾眼,何未染就會直接買下來送她,也不由得她推拒。李苦兒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心裏歡喜,她尋思著,如果她有個姐姐或姨姨,應該就是這樣待她好的。


    正午時分,太陽升到了頭頂上,小曲、阿初和阿繚真的撒歡兒得找也找不見了,總不能真不把她們當迴事的。何未染看李苦兒臉紅撲撲的熱出了一身汗,便尋了個涼粉攤,坐著吃兩碗白涼粉,順便守株待兔,若那三人正好打這兒路過,便叫過來一起吃。


    涼粉攤就擺在一棵大榕樹下,這榕樹枝條豐滿,葉片茂盛,烏壓壓地遮了一大片天。綠蔭底下擺著四張桌子,坐在這裏,吃上一碗白涼粉,幸福感自不必多言。兩人一邊吃著,一邊也就這麽聊了起來,先牽起話頭的一向是何未染。


    “苦兒,我之前也不曾問過你,你家裏人呢?”何未染的確對李苦兒家裏的事不大了解,隻覺得這姑娘年紀不大,卻頗是勤懇辛勞,府裏一份活兒,還有田地要料理,今早叫她來遊湖賞荷,也不見她有要將農事托於家裏人的打算,難不成……?何未染斟酌許久,還是趁這當口問了出來,雖突兀了些,但現下隻她們兩個,。


    李苦兒聽聞一愣,停下勺子,抬頭對上何未染溫柔的眼睛,不知怎麽,心下就生出了些委屈來,垂著眉毛道:“我爹娘去得早,家中就剩我一個了。”其實事過境遷,李苦兒早已習慣了靠自己的日子,本也不該對外人露出這般軟弱的模樣,但麵對何未染這樣真心關照她的,竟就裝不出堅強來。


    何未染歎李苦兒生活不易,又問:“也沒有個親人照料麽?”


    “沒有。”李苦兒搖頭,解釋道:“我爹是家中獨苗,爺爺奶奶也是早逝,而我娘是茶沽鎮嫁過來的,離這兒好遠好遠,她生下我之後身子一直不好,從沒迴過娘家,我四歲她就過世了,所以我也不認得那裏的親戚,再如何窮苦也不好突然去投奔。”


    李苦兒拿著勺子慢慢戳著涼粉,直將一塊涼粉戳得細碎,又道:“其實也沒什麽。我爹過世的時候我已經九歲了,家務活兒都會做,街坊鄰舍也都熱心腸,不僅教會我種地,有時候屋子漏個水壞個窗的,也會幫忙修補,再加上喬王府上的差事補給,所以過得說不上困難。”


    何未染知她這話雖說得輕鬆,但這份表麵的豁達還有她內心的堅韌卻是自淒苦孤獨的生活裏一遭一遭磨礪出來的。


    “你娘在天有靈,曉得你這般懂事能幹,也該欣慰了。”她笑得和善,眼裏都是暖融融的關愛,伸手將李苦兒因出汗而胡亂貼在腦門上的額發理好,又道:“但女兒家單獨住著,總是不大安全,門啊窗啊牆啊,都得結結實實的,你平日也要注意著些,若發現些個不懷好意的,頭一個便告訴我,我一定是幫你的。”


    李苦兒心下感動不已,雖不少人曾囑咐過她這些,但這一迴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其中的誠摯尤其讓人信服,她不自禁竟真的心生倚靠,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隻雙眼包淚地望著何未染。


    “你這姑娘,怎麽還哭起來了?”何未染看看四周,見有已經有人往這兒瞧了,忙拿出絹帕塞進李苦兒手裏,又笑道:“你看看,別人都道我欺負你了,還不快把淚抹抹?我隻是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


    李苦兒正拿絹帕捂著眼睛收淚,一聽這話,立刻放下絹帕,圓瞪著眼睛委屈道:“啊?怎麽又不算了啊?”


    “嗬嗬嗬。”何未染笑得爽朗,突然覺得這小姑娘不止是乖巧,還挺有趣,可捉弄得過了又未免可憐兮兮的,便道:“好了逗你呢,我既那般說了,自然不是嘴上客氣而已,我呀,是不說違心話的。”


    兩人繼續聊著,說說天氣說說家常說說人文風俗,涼粉都吃第二碗了,才終於等到了小曲。小曲手上拿著一糖人,是個小耗子,見了她們便坐了過去,說:“原來你們在這兒呀,找你們好久了。”


    “老板,再來一碗涼粉。”何未染朝老板招手,又問小曲:“阿初和阿繚你見了沒有?”


    小曲將糖人插進桌子拚縫裏,兩眼放光的攪著涼粉,道:“她們給阿繚爹送完飯就買菜去了,叫我們先逛著,半個時辰之後到她家集合,去劃船。”


    “去采蓮蓬麽?”李苦兒揚起眉毛興致盎然,她以前從來沒做過這個。


    小曲眨眨眼:“我看哪,這蓮蓬也不準有沒有了,早給阿繚爹這樣的人給采完了,就指著今日賣呢。”


    “也是,那去采菱角好了。”李苦兒喜滋滋地笑著,嘴邊泛起兩個小梨渦。


    小曲也笑了,透出股賊勁兒,低聲道:“我也這麽說呢,但阿繚說白日裏不行,菱田是別人家的,要采,得趁夜了去偷。”


    “偷?不大好吧,被抓住了怎麽辦?再說了,黑漆漆怎麽采啊?”李苦兒猶豫了。


    “阿繚跟她哥小時候常摸黑幹這個,本事大著呢。而且今兒晚上還有賞夜荷納涼的,官府會在湖畔和湖堤的楊柳樹上掌燈,那些船也亮堂堂的,聽說景色好得不要不要的。”


    “嗯,我看成,就這麽定了。”何未染突然道。


    李苦兒驚訝,忙問:“真要偷呀?”


    “你不是想采菱角麽?”何未染眼角帶笑,道:“就算不采,賞夜荷也好啊,或許還能有不錯的收獲呢。”


    三人打定了主意,吃完涼粉又在湖邊逛了逛,見時候差不多了,才迴了阿繚家。阿繚和阿初已經在家了,買迴來幾樣蔬菜還有一塊新鮮的五花肉。大家都窮,吃肉不易,阿繚家一直是吃魚的,她娘還真不大擅長做肉,便拜托何未染幫忙。何未染十分幹脆,一口便答應下來,切了肉,調了醃料,將肉醃上後才與四個小丫頭去湖埠頭坐船。


    船不大,坐她們五人卻不是問題,阿繚戴著鬥笠站在船頭搖櫓,熟練得很,還唱船歌,其餘四個便坐在船篷裏,圍著矮桌看風景,順便討論晚上要怎麽行動。偶爾發現幾支沒被采去的成熟蓮蓬,便絲毫不客氣地折了來,蓮子甘甜脆口,叫人滿足。


    阿繚搖櫓搖累了,便任船在湖上飄,進了船篷裏,說:“晚上我哥或許會帶我未來嫂子來,和我們一起夜遊煙籠湖。”


    小曲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樣,戲謔道:“難怪你娘今日這般大方地給那麽多錢買菜,原來不是為了我們。”


    “瞧你這話說得,我娘可不是那樣的人。”阿繚反駁。


    李苦兒又道:“加上他們兩個,就有七人了,這小船坐得下麽?”


    阿繚倒是沒什麽所謂,似早有了解決辦法,道:“不要緊啊,我可以問鄰居借三隻木桶船,拖在後頭,采菱角的時候就得用木桶船了,我家船太大,不好進去。”


    “木桶船啊,我可受不了這個,太嚇人了,好像隨時都要翻了似的。我還是在這船上等你們吧。”阿初首先表明態度。


    “那成,也不勉強你,你便留下看我家的船。”阿繚拍板,又對其餘三人道:“我可以帶一個,我哥帶我未來嫂子,何姐姐、小曲、苦兒,你們哪個會劃?”


    小曲攤手,苦兒聳肩,都是一副“我怎麽可能會”的模樣。隻何未染點著下巴說:“我倒是可以試試,應該不會很難吧。”


    幾人一聽明顯一臉詭異表情,性命攸關的事情哪能這麽隨隨便便地說可以試試?


    何未染也露出一個詭異的笑,眸光在小曲和李苦兒之間來迴掃啊掃,最終道:“我可以帶苦兒。”


    “唿……嚇死我了。”小曲握拳:“這分配很好,就這麽定了!”


    “……”我可不可以,拒絕?這話一直在李苦兒顫抖的小心肝上盤旋,她卻如何都開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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