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從崔府上搜出了未完成的繡品,他才恍然明白,為何餘嫚當日寧死也不肯說一個字。因為她腰間的那枚香包,正是照著崔宴香囊的模樣,一針一線細細繡成的。


    想必當日驕傲美貌的餘嫚,明知崔宴身後背負的罪孽,卻仍然為他的才華所折服,甘願為他驅馳。而崔宴也並不似這些年所見,真的不近女色、心如止水。


    崔宴為何恨他、為何處處排擠他、誣害他,齊驍不是不知。因為齊驍的發難,崔宴隻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子在他麵前氣絕身亡。他甚至不能去抱一抱她,最後看她一眼,因為一旦他情緒失控,便暴露了他們之間的親密過往,引人懷疑。


    餘嫚以自己的死,換得了香囊之事的終結,也保全了她的恩師、她仰慕並且願意為之付出性命的男人。


    想到此處,齊驍忽然調轉馬頭,往天牢方向而來。崔宴雖與他勢不兩立,然而其蓋世之才,清廉之舉實乃齊驍所不及。


    重刑囚犯本能被探望,而獄卒一見到兇神惡煞的鎮國大將軍,不由退避三舍,麵麵相覷。


    齊驍見獄卒神色異常,疑竇叢生,垂眸掃了獄卒一眼,厲聲道:“誰在裏麵?”


    為首的獄卒低聲道:“鎮國……公主殿下。”


    齊驍麵上晦暗,吩咐道:“再不準任何人進入。”


    言畢,他翻身下馬,便向陰暗的牢房深處而去。


    死囚犯的牢房乃是天字一號,自開國以來,能住在此處的犯人,不是皇親國戚,便是達官貴人。一人獨占空曠之處,由數百軍士把守,若說臨死前能有這番待遇,也不枉此生。


    寬廣的地牢之中,地麵鋪以厚厚的麥草,寬廣之中唯有一張破舊的木床,一張狹小的桌子,以及不遠處泛著惡臭的恭桶。


    就連崔宴亦是嗅之蹙眉,可玄音公主似是並不嫌棄此處,隻身坐在麥草墊上,神色淡然道:“太傅請。”


    玄音公主未及成年便被廢去公主尊號、貶為庶人,而後又在曲陽觀出家四年,倒是沒有貴族仕女的半分矯揉之態。


    崔宴亦是坦然坐下。二人相視一笑,孫昭倒了一盞茶給他,“玄音年幼之時受太傅教導,學會了讀書習字。這第一杯……本宮敬太傅。”


    “可笑可笑!”崔宴笑道:“我為官數載,未有一個同僚來探望。死到臨頭,念舊的竟是公主殿下。”


    言畢雙手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孫昭又道:“這第二杯,敬太傅害死我的母妃,逼本宮與太子提前學會在夾縫中求生。”


    崔宴聞言,竟是慘白了一張臉,“一心要置我於死地的竟不是齊驍,而是你?”


    “不錯。”孫昭點頭,麵上卻並無憤恨與戾氣。


    “後生可畏。”崔宴苦笑,便又一飲而盡,“我自負才高,卻不想折在殿下手裏。”


    崔宴頓了頓,又問,“殿下何以認為,陛下僅憑區區香囊,便會治我死罪?”


    “太傅在父皇身邊多年,卻還不了解他的脾氣?”孫昭抬眼看他,“越是信任,便越是懷疑,何況他懷疑了餘嫚整整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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