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是孫昭的封號,除了父皇與德高望重的老臣可稱她玄音,其餘人等皆隻能唿公主,或者殿下。當然,膽大妄為的齊驍敢直唿她孫昭,乃是大逆不道。


    玄音、公主、殿下,這個稱唿,既彰顯了董祿與旁人的不同,又不乏敬語,倒是令她挑不出差錯。


    “子無,還不快扶董大人起身……賜坐。”雖是隔著屏風,玄音亦能感覺到董祿的詫異,子無的歡喜。


    孫昭思前想後,伴君數載的董祿,倒是宮中最為明白之人。


    “夜深來訪,請公主見諒。”董祿慢悠悠地自地上站起,“雪夜寒涼,下臣奉命,給公主送些暖爐過來。”


    “有勞大人,都搬進來罷。”孫昭來了興致,她想見識一下,這深夜而至的暖爐,到底有何不同?


    父皇尚在休養,太子不在宮中,奉命?董祿到底是奉了誰的命?


    隱約可見幾個內侍,將足足五隻暖爐分列宮殿四周及中央。任憑殿外風霜嗚咽,廣陵殿中仍是安靜而溫暖。


    若說尋常的爐火,必然隨著燃燒溢出嗆人的白煙與灰塵。


    可這五隻暖爐的炭火卻不比別處,不但沒有煙霧繚繞,還置入了老檀木。隨著火舌將檀香木緊緊包裹,渾厚而綿長的凝神香便四溢開來,有安神靜心的妙用。隨著案上的燭光盈盈一閃,殿內泛起暖春的色彩,仿佛置身於春暖花開之際。


    孫昭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心緒漸漸平和。少府董祿說,衛尉樊佐大人看到玄音公主殿下的侍女深夜推窗,恐是殿內空氣汙濁,擾了殿下的睡眠。


    推窗的分明是她,可到了董祿口中便是侍女子有。堂堂攝政公主,半夜三更衣冠不整地模樣被下臣看到,又將是怎樣的蜚語流言?


    董祿說話,極有分寸。


    孫昭哪能不知道衛尉樊佐,他統率羽林軍,警衛宮廷殿宇。若說齊驍至曲陽冠擒她的那一日,不就是羽林軍的傑作?


    可見樊佐此人,聽命大將軍齊驍。


    衛尉樊佐、少府董祿,和齊驍又是怎樣的關係?


    次日一早,洗漱、梳妝,孫昭穿上淺黃色的新衣臨案習字。待太子洗馬覲見之時,孫昭已將昨日所習的文字認認真真書寫了三遍。


    天朗氣清,楚雲軒剛一入殿,便嗅到了隱約的檀香,她桃花般的眸子清麗婉約,正對著他笑。


    離宮七載,她已出落人窈窕佳人。烏發挽成高聳的盤桓髻,更顯身姿纖長。白玉般的麵容泛著淡淡的粉色,周身的緞裙以連雲暗紋花為飾,雖然雅致,倒也動人。


    “今日還習字嗎?”楚雲軒長身玉立,卻微微躬下了身子,不敢再多看一眼。


    “不。”孫昭擱下筆,“請大人陪本宮去覲見皇後娘娘。”


    楚雲軒仰起臉,恰好與孫昭的目光相接,她分明巧笑嫣然,卻令他琢磨不透。


    皇後姓楚名江暖,是楚雲軒的姑母。正因有皇後的庇蔭,兄長楚天白得以官拜大學士,他才能以太子洗馬的身份自幼在宮中走動。


    孫昭身著鵝黃色四合連雲紋暗花緞裙,長裙及地,裙底鑲以一周絲綢,若蓮花盛開般層層綻放。今日麵見皇後,不可掉以輕心,因而晨起便又穿了翹頭履,才不至於踩到自己的裙裾。


    昨夜才落了新雪,雖然內侍宮人們早就掃過落雪,可此時天寒地凍,地麵有幾處結冰,如今走來,倒是頗滑。


    楚雲軒跟在孫昭身側,見她小心翼翼,站立不穩,便忽然伸手去扶她。


    孫昭機警,別有深意地看了楚雲軒一眼,卻見他麵上有緋紅如流雲般遽然滑落,大掌已經握住她沁涼的小手。


    齊驍昨夜的威脅尚在腦海盤旋,孫昭下意識便要掙脫。


    楚雲軒不看她,卻緊緊攥著手中的柔荑。


    此處已是永壽殿,皇後的一畝三分地。太子洗馬焉能如此大膽,抑或是說,太子洗馬本就敢在此處大膽?


    魂牽夢縈了七年,孫昭也曾幻想過與他親密無間,卻不想是此時今日……她是攝政公主,他是太子洗馬。


    尚公主者將無法入仕,楚雲軒定然心如明鏡,他此舉……當真是因為她?


    她離宮時乃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怎可能撥亂風流倜儻的太子洗馬的心弦。如今迴宮,二人不過初見,他又怎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對她情根深種?


    孫昭剛剛收迴神思,便看到了玄清公主含羞帶怒的一張臉來。想到她昨日誘惑齊驍,孫昭不由想笑,再瞧她今日看楚雲軒的眼神,更是嫵媚。


    “表哥?”玄清公主的聲音極輕極柔。


    仿佛未曾看到玄清公主一般,孫昭側過臉,對楚雲軒道:“扶本宮進去罷。”


    “是。”楚雲軒連忙低頭。


    又是旁若無人般地越過玄清公主,孫昭明顯可以感覺到,她那顫抖的肩膀和渾身的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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