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昨,玄音心中有如針刺,她欲伸手去奪,想要將那盤酸梅打翻在地,可無論如何用力,腳下終是移不得半分。


    眼睜睜看著小弟端來一盤酸梅,十歲的她順手接過,捧至貴妃麵前。貴妃花一般嬌豔的容顏一怔,卻還是撚起一顆,放在口中。


    她雖已明了前因後果,卻仍是無能為力。玄音痛苦地閉上眼,任由清淚緩緩而下。


    是夜,貴妃小產,父皇盛怒,追查之下竟是那酸梅浸了滑胎藥。


    那日父皇高高在上,眼睛裏沒有一絲猶豫,唇角一張一翕,句句蝕骨,“不孝女孫昭,其心可誅,逐出宮中貶為庶人,其母管教無方,撤去賢妃封號,打入冷宮。”


    時隔七年,往事如昨,每每入夢,玄音必是淚流滿麵。


    “原來如此。”冷徹的男聲教玄音往錦被中縮了縮,忽然見想起自己早已不在曲陽山上,她不由睜大雙眼,警惕地望向眼前之人。


    朱紅的朝服刺得她眼痛,玄音別開臉不看他。


    大將軍的聲音中帶著戲謔,“玄音公主?”


    既不叩拜,也不施禮,齊驍就這樣坐在軟榻旁瞧她,“公主哭喊了一夜,不知下臣能否有幸為您分擔憂愁?”


    “我已拜師曲陽觀,道號玄音,再無什麽公主殿下。”玄音開口,略帶沙啞的嗓音好似一隻貓爪,撓的人心裏慌亂。


    “昨夜縱火,下臣亦是無可奈何。”齊驍的手指輕輕拂過玄音的鬢發,“公主莫不是還在生氣?”


    好個輕浮的大將軍!玄音側臉,躲開他的手指,“大將軍請自重。”


    “請公主這便還俗。”大將軍俯下身來,在她耳畔輕聲道:“前日冬狩,陛下遇襲,太子下落不明,下臣此舉,不過是權宜之計,望公主海涵。”


    玄音久居曲陽山,不知宮中之變,聽聞此事,仍是震驚不已,她轉念道:“若玄音不從呢?”


    “下臣隻好如昨夜般,放火燒了曲陽山。”齊驍的眼睛一刻也未離開過玄音的臉,昨日他怎麽沒有發現,她的側臉與太子竟然如此相似。


    聽到她的威脅,那羽毛般的睫輕顫了一瞬,麵上便恢複了波瀾不驚的情緒。


    心思縝密,難辨喜怒,這個傀儡,這一步棋,果然沒錯。齊驍唇角微彎,竟似心中歡喜。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玄音公主,學勤好問,慈惠愛民,委以賞罰之權,任以軍國之政。三公攝政,以輔公主。”齊驍一字一頓道:“欽此。”


    玄音這才卻發覺齊驍並不是對她說話,她轉過頭去瞧,卻不知衛相何時已至內殿,正端坐案前奮筆疾書,竟是在草擬聖旨。


    齊驍言罷,自懷中取出一物,印在聖旨之上。明晃晃的玉璽教玄音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來。


    好個衛相,好個大將軍!


    偽造聖旨!還有什麽是大將軍齊驍不敢做的?


    衛相抬頭,恰好看到公主殿下坐起身來,錦被自肩上滑落下來,露出鵝黃色的薄薄裏衣,少女已是十七歲的年紀,清晰的鎖骨之下,是平滑白皙的肌膚,再往下看,胸前柔柔地隆起兩座小丘。


    衛相雖然二十有二,卻尚未娶妻,不知閨房之樂,見到少女盈盈的身段不由麵皮一紅,幹咳一聲別過臉去。


    大將軍隨手拾起一件衣裳,擲在玄音臉上,將她蓋了個嚴嚴實實,“公主殿下的名諱是什麽?”


    “單字昭。”衛相低頭迴答。


    “孫昭。”齊驍琢磨著這個名字,“自今日起,你便是攝政公主孫昭。”


    攝政公主孫昭?孫昭心中憂慮,究竟是如何情境,才能教她這個出塵女冠的公主還朝攝政?


    “請公主殿下好生配合本將軍,直至太子還朝。”


    把持朝政,威脅公主!孫昭心中不忿,卻隻得忍氣吞聲。


    東宮內侍子無在門外跪下,“早膳已經備好,請大將軍用膳。”


    孫昭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隨即又被她杳無聲息地藏入心中,任憑大將軍何等尊貴,終究是下臣。此處是東宮,他何以同太子平起平坐?


    孫昭仍在腹誹,便被齊驍連人帶衣裳從榻上提起,“請公主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孫昭更加驚訝。


    “昨夜火大,殿下身上盡是煙熏臘腸的香味。”齊驍卻像是沒看到她的不滿一般,墨色的眸子帶著譏諷,“教下臣不知是該用膳,還是該用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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