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懼怕與葉翟的會麵,時間就過得越快。白月遲還沒準備好該以何種麵貌去應對他,就到了十日之後。


    葉芸才把她送到了葉翟居處門口,自己就一溜煙不知道跑哪裏去了,臨走前還留給白月遲一個曖昧的眼神,把白月遲氣得不輕——說好替她壯膽的呢!這臨陣脫逃是幾個意思!


    然而無論白月遲怎樣跳腳,那葉芸一時半會是迴不來了,她隻能呆呆站在這幽靜的寢宮門口,進退不得。


    葉芸曾經告訴過她,說夢雎和葉翟感情十分深厚,可是以眼前的景象來說,白月遲完全沒有看出來……


    這個寢宮和夢雎的寢宮隔得很遠,似乎也沒什麽人,靜悄悄的。晨光淡淡,粉蝶繞紫藤,相對比夢雎那華麗的宮殿樸素得多。


    白月遲咬咬牙,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越往裏走,那淡紫色茂盛的藤花就越多,幾乎要把天空也遮了去。鋪天蓋地的花香伴隨著若隱若現的鳥語,讓白月遲忐忑不安的心稍微淡定了下來。


    一路上她沒有碰到任何人,暢通無阻地直進了前廳,直到此時才看到一個老得牙齒幾乎要落光的老嫗,她抬起昏花的眼睛看向白月遲:“你是誰呀?”


    “我……我是奉命來找葉大人的。”


    “咿,稀奇!他這個時候還在調息,你稍微等一等吧!”


    “好。”白月遲巴不得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頂好是直接拖到自己走人。她在門檻上坐了下來,問這個老嫗:“嬤嬤,你是這裏的管事嗎?”


    “可不是嗎?嘖嘖,明皇大人太在乎葉大人,不放心讓其他年輕女子來服侍他,這不,我這把老骨頭才派上了用場嘛。”


    白月遲頓時有點佩服她了:“這麽大一塊地方全都是您一個人照料?那真是太厲害了。”


    “咳,厲害什麽呀?我每天都沒什麽事做,就是無聊打發時日罷了。”老嫗顫顫道:“若不是偶爾能看到葉大人出現,我都要以為這宮裏隻有我一個人呢。他不準明皇大人上門,心情好了才出去見見她,唉,都做到這地步了明皇大人還是那樣溫柔親切,女人呀!”


    “不是說感情很好麽……”


    “估計是對外頭說的吧?又或許,明皇大人自己是這麽覺得的。”老嫗直言不諱:“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很清楚呢!這葉大人乃是上界頂厲害的人,因為某種因緣才到此界來,不久就要迴去了。似乎明皇大人對他有恩,將來是可以妻憑夫貴一道飛升上界去享福呢!”


    白月遲一愣,隨即心裏一陣酸楚:“哦,那挺好的呀。”


    三千世界何其大,到時候就算她也飛升離開了這裏,能重逢的幾率也幾乎為零了吧。然而,即便重逢那又如何呢?兩人已然陌路。他們感情好不好和她又有什麽關係,外人勿論家務事。


    “嗬,有什麽好的?”老嫗冷笑道:“這葉大人可不是明皇大人能招惹的起的角色呀!明皇大人在此界的確厲害,可惜去了上界就算不得什麽東西了,再加上她手裏的倚仗一失,根基全無,拿什麽和那些豺狼虎豹鬥!別的不說,就說那噬夜宮老宮主的千金獨女,葉大人留在那邊的寶貝徒弟,都不是省油的燈。那兩位主已經為了葉大人明爭暗鬥不知道多少年了,明皇大人這一去,恐怕還不夠她們兩爪子撓的!”


    白月遲起初還聽得全神貫注,越到後頭越覺出了不對勁,猛然沉下了聲音:“你是誰?為什麽會知道這種事?!”


    老嫗絲毫不在乎白月遲的質問,繼續搖頭晃腦道:“可憐的明皇大人,這個時候還在做那溫柔鄉裏的春秋大夢呢,整天興致勃勃地計劃著將來在上界再造一個終雪宮,我看呐,還是給自己造個墓吧……”


    她一邊說一邊蹣跚著離去了,白月遲想要起身追她,卻發現自己渾身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消失在遠處的黑暗之中。


    白月遲臉色慘白,香汗淋漓,因為這個老嫗鎮住她身上的那威壓竟然和當初大元總觀裏那個所謂的“神”一模一樣!


    而且她很清晰地感覺到,這個“神”的力量竟然比以前強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那恐怖的感覺就算是她所見過鼎盛時期的葉翟加上阿白聯手,恐怕也很難阻擋!別說是明皇了,如果他願意,可以一把掐斷她的脖子!


    那人的力量已經滲透到終雪宮這麽隱秘的地方了嗎?他假借老嫗之口對自己說那番話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


    “你來了。”


    葉翟淡淡的聲音從白月遲背後響起,白月遲悚然迴過頭,臉上的汗尚未消失。


    “我有那麽可怕嗎?”葉翟問她。


    白月遲看著葉翟,他此刻的表情是那麽平靜溫和,在那一瞬間仿佛迴到了美好的從前,從迴憶中清醒時更覺得心冷。


    “迴葉大人,在下已經將龍息丹的進展寫在這玉簡中了。”白月遲恭恭敬敬呈上玉簡:“請葉大人過目,有什麽疑問盡可提出。”


    她刻意說得如此客氣公式化,就是不想延續眼下這曖昧的,無必要的氣氛。


    葉翟皺了皺眉,並沒有接玉簡。


    “我叫你來,並不是為了這個。”


    “那是為了什麽?”


    “跟我來。”


    葉翟丟下這句話就走開了,白月遲隻得緊緊跟上。一路上二人默然無語,穿過廊廳殿室,最後來到了似乎是葉翟歇息的地方。


    “你認識這個人嗎?”葉翟一揮衣袖,雪白的牆壁上波紋瀲灩,一陣霧氣散去之後,赫然出現了一幅畫。


    畫中是一個女子,仿佛吹一口氣就能從上麵走下來一般生動。正是白月遲自己,分毫不差,連眼中的神采都和她當年一模一樣。


    白月遲看了很久:“我自小接觸的人不多,如果是這樣一位美貌女子,見過應該會有印象,然而並沒有。”


    “是嗎?”葉翟緊緊盯著白月遲:“那為什麽你給我的感覺和她一模一樣?”


    “巧合吧。”白月遲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感覺這種事最容易出錯的。”


    葉翟細細打量了白月遲一番,可惜以他現在的狀況,實在很難察覺白月遲無相訣所做的手腳,隻得無聲地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撫摸著畫上白月遲的容顏。


    白月遲看不懂了。


    當年那樣冷漠陌生拋棄她的是他,如今這樣,又是什麽意思呢……


    是愧疚嗎?她並不需要那憐憫。


    “葉大人趕緊把這畫燒了吧。”她笑道:“不然明皇大人知道了會生氣的。”


    “退下吧。”


    “是。”白月遲走了幾步忽然迴過頭來:“那,在下十天後還來嗎?”


    “不必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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