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京城百姓愛看熱鬧,特別是皇親貴族的喜事,一場盛大的喜事下來,光是嫁妝聘禮這些事情都足夠他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上好些日子。


    &nb本朝已經許久沒有辦過什麽大喜事了,因此皇上賜婚,大越國公主即將下嫁蕭將軍的事兒很快就從宮中流傳出來,成為茶樓酒館裏人們議論的最新話題,連在城牆跟下蹲著曬太陽抓虱子的老乞丐互相見麵寒暄的時候,也要提上這麽一兩句。


    &nb就在大夥兒萬眾一心期待這場大喜事的時候,另一場大喜事卻在悄無聲息,但又緊鑼密鼓地籌備著,然後突然如一瓢涼水潑入一鍋滾油之中,在平靜的京城裏炸起了一聲響雷。


    &nb那是一個百官休沐的日子,難得不用天還沒亮就得爬起來上朝,許多人都還沉浸在美夢之中,京城中大部分達官貴人家中的大門就被一陣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敲開了,一張張紅色的請柬如流水般地從煜王府流向了各位顯貴官員手中。


    &nb“什麽,煜王大婚,就,就,就在今日?”


    &nb據說,城中各個珍玩鋪子,在這個上午突然被人搶購一空,據說都是來買煜王大婚的賀禮的。


    &nb宮裏的皇上一大早聽聞這個消息,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一直隱瞞到了正日子才大肆宣揚開來,不是就為了讓他們沒有阻攔的機會麽?


    &nb不過他倒是想得開,罵了一句“這個臭小子!”也就罷了。


    &nb太後捂著胸口直嚷心口疼,把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支使得團團轉,皇後和一眾嬪妃為表孝心也圍著太後忙成一團,也就顧不上那煜王在外麵鬧些什麽了。


    &nb君騫煜是有心要把這婚事辦得體體麵麵的,雖然時間太緊,有些程序就不那麽合規矩了,但該有的習俗還是一個也不落下,他還存心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娶的是雙溪樓的東家,一大早大抬大抬的聘禮就往雙溪樓裏送。


    &nb以前寧溪和孟雙雙住的那個後院地方小,放不下,隻好把整個雙溪樓一樓的大堂都空了出來擺放聘禮,滿滿當當塞滿了整個大堂,閃瞎人眼的綾羅綢緞、各色珍寶就這樣大喇喇地擺著,任人觀賞,隻是四周站了一圈腰懸大刀的侍衛,即便有人心懷不軌想順手牽羊也是有賊心沒賊膽。


    &nb寧溪在屋裏倒是不太能感覺得到外麵的熱鬧,她是昨天晚上才讓君騫煜送迴來的,統共睡了不到兩三個時辰,淩晨時分就被拉起來開始沐浴梳妝了。


    &nb君騫煜原本安排了一大堆仆婦丫鬟伺候她,但這個地方小啊,這麽多人根本就擠不下,最後隻留下了紫雲和兩個慣會給新娘子梳頭化妝的喜娘。


    &nb君騫煜留下紫雲給寧溪,一則是因為當初離開廣州的時候,寧溪就曾見過紫雲,好歹算是個熟人,相處起來也自在些,二則就是因為紫雲有功夫在身,萬一有點什麽事兒也能保護好寧溪。


    &nb如今寧溪正在一桶加了不知道什麽香料和藥草的水中泡著,閉著眼睛懶洋洋地把頭靠在浴桶邊上,身後一個喜娘正用蛋清給她揉著頭發,另一個站在一旁給她揉著手指,順便修剪指甲。


    &nb藥水的溫度不冷不熱剛剛好,味道清香怡人,身後揉捏的力度又太過舒服,寧溪差點兒又睡著了過去。


    &nb紫雲和孟雙雙在外麵幫寧溪準備待會要穿的衣裳,孟雙雙把她的嫁衣一件一件整理好擺放在順手的位置,一邊還不住“嘖嘖”感歎:“雲想坊的手藝真是好啊,這料子也好,拿在手上跟水一樣,稍不留神就滑下去了呢!”


    &nb紫雲心裏有點酸酸的,煜王準備的東西,能有不好的嗎?


    &nb她不想再看那嫁衣,轉身去收拾寧溪換下來的衣裳,剛彎腰拾起一件衣裳,裏頭忽然“骨碌碌”地滾出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nb紫雲下意識地迴頭看看孟雙雙,見後者還在一臉癡迷地欣賞著嫁衣裳繡著的花紋,輕輕地拾起了小瓷瓶,拔開瓶塞嗅了一下,突然就愣住了,她一個普通的女子,身上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


    &nb其實紫雲對寧溪一直都沒有什麽好感,對她來說,所有接近煜王的人都是心懷不軌的,雖然她從來都不敢妄想煜王會喜歡上她,但他喜歡的那個人也絕不應該會是寧溪。


    &nb在她的想象裏,將來的煜王妃,應該是一個矜貴的大家閨秀,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一個讓所有人看一眼就自慚形穢,永遠高高在上的高貴的千金小姐,而不是眼前這個什麽都不是,隨便扔到人堆裏便會湮滅無蹤的普通女人。


    &nb因此,紫雲一直疑心,寧溪能夠得到煜王,一定是使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剛剛在寧溪的貼身衣物裏發現的這個小瓷瓶,更是為她的疑心增添了強有力的佐證,看吧,普通女人怎麽可能會隨身攜帶什麽藥物呢?


    &nb打開來一看,卻不是她所懷疑的媚藥之類的東西,而是……,連紫雲也說不清楚這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nb紫雲跟著煜王的時間不短了,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市麵上各種不管是上九流還是下三濫的藥物都見得不少,是管什麽用的她基本上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可是寧溪這瓶子裏的,她就是不認識,可是卻知道這絕不是在黑市裏隨便花點錢就能買到的東西。


    &nb也許是出於多年在江湖中沉浮的直覺吧,紫雲一打開瓶子,看見裏麵那顆無色透明,沒有任何味道的藥丸,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懼意,哪怕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也知道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nb鬼使神差地,紫雲把小瓷瓶塞入了自己的衣袖中。


    &nb背後的孟雙雙仍無知無覺地擺弄著那一大堆新嫁娘的首飾。


    &nb寧溪終於泡完藥水浴出來,拿柔軟的細布擦身子的時候,隻覺得全身滑不留手,還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她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第一次這麽像女人,輕柔的裏衣穿在身上,毫無阻礙地一滑而下,就像情人的雙手輕輕拂過她的身體,想到晚上即將發生的事,寧溪臉紅耳熱起來,盼了這麽久,終於要等到這一天了嗎?


    &nb其實對於這個形式上的婚禮,說真的她並不是那麽在乎,可是既然他想要,那就當是讓他開心吧,再說能在離開之前經曆這麽一場隆重的古代婚禮,也算是不虛此行了吧!


    &nb繁複華麗的嫁衣一件一件在身上穿戴好,頭發用幹布絞得七八成幹攤開了晾著,喜娘開始給寧溪開臉,長長的細線在臉上掠過,卷起臉上細細的絨毛,有一種細細密密的痛,在心裏蔓延成綿綿密密的喜悅,果真是要做新娘子了呢,就好像在做夢一樣。


    &nb敷粉、上妝,粉上得有點厚,胭脂也有點兒過於濃了,不過沒關係,成親嘛,總要隆重一些兒的。


    &nb臉上的妝容畫好,頭發也晾得差不多了,開始梳頭,烏黑的長發用刨花水密密地盤了起來,梳成繁複的婦人發式,各色頭飾也一樣一樣戴了上去,寧溪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沉重,漸漸地連抬頭都要好生費力,新娘子果然不是那麽好當的。


    &nb孟雙雙端進來一盤切成極小塊的糕點:“寧溪,快來吃點兒東西填填肚子,晚上還不知道要餓到幾點呢,來,張嘴,當心點兒別弄花了嘴上的妝。”


    &nb寧溪一口一個接過她送過來的糕點吃了,再用一支葦管小心翼翼地喝了點兒水,不敢喝太多,怕到時候忍不住,糕點也不能多吃,嫁衣的腰身極是貼身,萬一吃撐了就不好看了。


    &nb孟雙雙把剩下的糕點放在一旁:“你要餓了就跟我說,我再拿給你吃。”


    &nb寧溪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換下的衣裳呢?”


    &nb孟雙雙眼睛在四周掃了一圈:“剛剛還在這兒的啊,咦,哪兒去了?”


    &nb紫雲不動聲色道:“我收起來了。”


    &nb寧溪著急地站起來:“放哪兒了?”隨即眼尾掃見放在屏風後麵一個裝髒衣裳的籃子,不顧身上繁瑣的嫁衣,跌跌撞撞地跑過去翻找,“你有沒有看見裏麵有一個瓷瓶?白色的,不到半個手掌大?”


    &nb紫雲沒有說話,寧溪急得眼淚都快要下來了,這瓷瓶裏的藥事關重大,她一直都貼身收藏著,除了沐浴的時候,從來都沒有離過身,她平時都是自己沐浴,換下的衣裳就放在身邊,洗完之後馬上取出來貼身藏好,除了今天……


    &nb寧溪懊惱得想狠狠地打自己一拳,不過就是一場婚禮罷了,至於這樣得意忘形嗎?


    &nb梳妝的喜娘有點著急:“寧姑娘,時辰快到了,這妝還沒弄好。”


    &nb寧溪充耳不聞,把髒衣籃裏的衣裳統統都翻了出來,一件一件匆匆忙忙地找:“怎麽迴事,怎麽就不見了呢,到底上哪兒去了?明明剛才還在的。”話音裏帶著顫音,雙手在微微發抖。


    &nb孟雙雙不明所以地走過來:“你到底要找什麽?”


    &nb“一個白色的瓷瓶,方才我脫衣裳的時候還見過,就在這兒的,怎麽突然就不見了呢?”


    &nb“要不先別找了吧,總歸是在這間屋子裏,總不會長了腿跑到別的地方去,要不你還是先去把妝容弄好,我留在這兒細細地幫你找?”孟雙雙勸道。


    &nb“不行!”寧溪大聲道,“這個東西非常非常重要,我一定要找到的。”


    &nb一直沉默著的紫雲突然開口:“比婚禮更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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