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場牛毛細雨在拂裏士上空飄飄灑灑,如煙如霧。


    透亮的雨絲落下,讓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濕潤的泥土馨香。月桂和冬青樹受此洗滌,愈發蒼翠挺拔生機勃勃,惹人喜愛。


    精心雕琢的王家園林,在雨中別有一分不同往日的風情。


    樹梢上積蓄的水滴落在池塘裏,滴答聲宛如琴弦,一圈圈完美的環形漣漪蕩漾開來。豢養的金魚似乎耐不住潮悶,紛紛冒出水麵,留下一連串珍珠似的泡泡。


    奇丘在雨地已經徹底玩瘋,渾身黑毛濕成一縷一縷貼在身上,也顧不上收斂。在樹叢間鑽來竄去,髒得像個泥猴子。


    壯碩如牛的岡瑟穿著燕尾服,綢布手套如雪般一塵不染,筆挺而嚴肅,默默撐起一把黑傘。


    “一下雨還真有點涼。”領主大人站在傘下,使勁哈出一口氣,化作一條白霧長龍又緩緩飄散。


    這個略顯清冷的早晨,很適合喚醒他睡眠不足而有些困倦的精神。


    “唿,是啊。”貝德裏克長籲一口氣。


    許久不見,他那種玩世不恭的氣質倒是收斂不少。戴著一副精致的金絲平光鏡,頭發梳得整整齊齊。


    雖然臉還是那張臉,但給人感官何止翻天地覆。今天早晨第一眼打照麵,要不是有宮廷管家指引,李察八成認不出來。


    其實何止是他,貝德裏克也差點忍不住要問這兄弟是誰。拋開腦袋後麵醒目的大光圈不論,高山堡領主的變化同樣很大。


    居移氣,養移體。或者通俗點說,經曆會塑造人的氣質。


    掌管著數萬領民的生死、操心著全人類的命運、和遠古霸主泰坦爭雄,這一切讓李察無形中沉穩了不少,淵渟嶽峙帶著淡淡的威嚴感。


    作為王室子弟,貝德裏克見聞足夠廣闊。一看見那個光圈和額角的圓形符印什麽都懂了,賊笑著問他打算什麽時候跟夜玉成親。


    然後李察詳細描述了他搞砸的整個過程。


    貝德裏克楞了半晌,噗嗤一聲笑了,“其實我很小的時候見過夜玉女士幾次,還要管她叫阿姨呢。幸虧你們沒成,不然哥們變成叔叔,怎麽想也有點怪怪的。”


    “也不知道她先前答應支援給龐貝的巨龍還作數不。”領主大人吹了個口哨。


    “亡靈畢竟是所有生命共同的敵人,夜玉女士應該不會在這方麵使絆子。”貝德裏克說道,“不過對你,她肯定恨死了。”


    “不說這個了。”李察咧嘴一笑,“快要加冕了,感覺怎麽樣?”


    “別提了。”貝德裏克深吸一口,“如果我有選擇,真不想當國王,尤其在這個多災多難的關頭。但是偏偏每個人都告訴我,絕對不能逃避。”


    “是啊,多事之秋。”領主大人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次加冕典禮也是各方雲集的盛會,早已在私底下召開過一係列非正式會晤。


    很可惜,明明即將麵對的是邪化泰坦那樣恐怖的敵人,想象中團結抗敵眾誌成城的局麵卻完全沒有出現。


    他才剛知道,在邊境接壤處有一個空間裂隙的情況下,龐貝跟聖荷西也仍舊沒能達成正式合作協議。隻是口頭約定守望相助,效力基本等同於一張手紙。


    據小道消息流傳,這出自聖荷西那位尼祿陛下的授意。


    早前聽巴克蘭介紹魔法學院這一創舉的時候,李察還覺得尼祿沒準是個英主,現在已經認定他純屬糊塗蛋,否則不可能在大是大非問題上犯錯誤。


    老實說,麵對這種局麵連李察自己都有點心灰意冷。一盤散沙似的人類,怎麽看也樂觀不起來。


    “還得小心那幫尖耳朵的精靈王國。”貝德裏克很苦惱地抿著嘴唇,好半天才說道,“他們拚命想爭取各國承認,卻又什麽承諾也不願意作。施密特叔叔說,這種表現不太正常。”


    “而且去年糧食就歉收,今年就算收成還可以,軍糧儲備也肯定很吃緊。”他兩手一攤,“到處都跟我打報告,可我又能有什麽辦法,聖荷西現在連一粒糧食也不願意出口。”


    “媽的,靠山山崩,關鍵時候還是隻能靠自己。”領主大人惡狠狠一揮拳,氣浪打得雨幕為之一滯,“軍糧的事,我來想點辦法。反正肯定能吃,具體你就別問了。”


    自從發現泰坦在著手圖謀這個世界開始,李察就從來沒報過幻想。或許在別人看來有些大驚小怪,但他確實時刻在準備著打一場世界大戰!


    那是自從人類文明誕生伊始,從未有過的超大規模!


    以往全部所謂戰爭與之相比,都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可笑。光靠小小高山堡絕對打不贏這場戰爭,所以必須盡可能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以全局眼光看待問題。


    如果實在沒辦法整合所有智慧生命,起碼李察絕對不允許龐貝這個大後方垮台,這是他的底線所在。


    “那軍械呢?”貝德裏克眼睛一亮,“我聽說高山堡的軍械偶爾流到市麵上一把,都能炒出天價。”


    “我庫房裏還有繳獲的二手土匪兵器呢,要不要?”李察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現在應該著手把全國鐵匠集中登記甚至最好統一培訓,整合全國優質礦產,建立更大規模的工坊。對於整個龐貝來說,穩定供應大量合格軍械,遠比少數幾把神兵利器更有意義。”


    “你以為我不想?”貝德裏克突然泄了氣,“這事做起來可太難了——優質礦產都有主的,絕對沒有人會甘心白白放棄這麽大的利益,我要是真敢下手強行收歸國有,第二天他們敢起兵造反你信不信?所以哪怕明知道時間不等人,也隻能幹看著。”


    “哼哼。”領主大人笑得很意味深長。


    他當然知道,新興製度能否取代舊製度,往往不取決於是否更有效率或者更高明。而取決於新興既得利益者,能不能在鬥爭中扳倒舊人。


    政體或者國家,之所以經常在大災難麵前表現愚蠢也正由於此。


    “必要的時候,別怕殺人。現在殺人,是為了將來能救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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