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太陽還沒出來,氣候十分舒爽。


    一夜酣眠後走出門伸個懶腰,迎麵的徐徐微風帶來遠方苦荊花略澀的香氣,是一天裏最怡人舒適的時候。


    但“疾風狼”部落沒有心思享受這份美好,已經徹底陷入了恐慌。


    昨天出征的勇士們自開拔後就再也沒有消息傳迴,直到淩晨才零星有幾人狼狽不堪地迴來,卻又像害了瘧疾一樣隻顧著顫抖不肯開口。


    他們這副模樣已經說明一切,戰敗的消息在部落裏像冬日的野火般蔓延。


    如今連女人和孩子都已知悉跟隨薩滿出征的勇士吃了敗仗,男人們在激烈地爭辯到底逃走還是等待,卻沒有一個人能下定決心做出選擇。


    於是他們轉而互相攻訐對方直係女性親屬。


    一天內損失了接近八成的戰士,對於疾風狼部落來說無異於一刀豁在大動脈上。無論如何選擇,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命運都將比饑餓的猛虎更殘酷。


    臨近正午,部落周圍開始出現遊來蕩去的半人馬,不時彎弓朝駐地裏放兩箭,慢慢收縮保衛。


    他們很謹慎又富有技巧,沒有急於擄掠這個缺乏防禦力量的部落。


    這種表現足以說明他們都是老練的戰士,讓疾風狼部落感到如墜冰窟。


    而等到狼人以出眾的視力發現,還有一群魁梧的蠻人在鬼鬼祟祟窺伺部落,他們反抗的決心瞬間碎成一地渣子。


    ……


    李察沒想到一向以堅韌聞名的狼人居然會如此輕易選擇投降。


    “大人,狼人畢竟不是野狼,為什麽就一定要有野狼的性格呢?”捆在木棍上被兩個蠻子抬著的尼赫魯很委屈,“你們龐貝看待本地人實在摻雜太多偏見和歧視了。”


    “可我看你這狗頭人分明就很有狗腿潛質。”李察沒好氣地帶頭走進部落駐地。


    龐貝民間總把狼人看成是磨牙吮血的怪物,人人都能使用邪術,甚至認為他們在月圓之夜可以變身成巨狼。


    但李察看到的隻是三四百個牧民,頂多更矮小精悍一些,畜生欄裏有牛羊,也住皮製的帳篷,和傳說相差甚遠。


    高山堡作為一塊領地其實很不完善,所有人都是戰士而完全沒有平民,就像是把隻有刀刃沒有刀背的武器。


    李察曾經思索過如何能讓龐貝平民放棄溫暖富饒的家鄉,來這塊荒涼寒冷的土地上生活,結論是趕緊睡吧夢裏啥都有。


    此刻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眼光未免太狹隘,何必拘泥於龐貝呢,這些狼人牧民也一樣可以成為高山堡的屬民,耕作土地、放牧牛羊。


    李察讓赫特帶領半人馬驅趕狼人部落搬遷,那些女人和孩子不知道要發生什麽,害怕得大聲哭嚎,一片雞飛狗跳。按照他們所熟悉的荒野規則,被集體斬首都很有可能!


    李察冷眼看著這一切,心中波瀾不起。畢竟是曾和他刀兵相見的部落,沒把所有人都貶為奴隸已是他全部的仁慈。


    “頭兒,咱們幹什麽?”岡瑟把投矛插迴背上皮套裏,覺得沒什麽發揮的餘地。


    “翻翻有沒有戰利品吧。”李察也不確定能不能有收獲,畢竟這個部落看起來完全就是落後的代名詞。


    “我知道疾風狼部落酋長的帳篷!裏麵有他們幾代人的積蓄!我知道藏在什麽地方!”任誰被倒吊在棍子上也不舒服,尼赫魯連忙抓緊機會大聲交代,希望能得到一點重視好解下來。


    “用你說!”岡瑟抬腿就是一腳,蠻人都看不上這種軟骨頭。


    兩個蠻子挑夫故意使壞,輕輕抬了下棍子,讓岡瑟的腳尖正撞上尼赫魯的肝區,痛得他整個人緊繃成一條顫抖的蝦米。


    “我說的都是真的!”狗頭人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李察身上,“他們酋長昨天已經死了,隻有我知道酋長帳篷裏有一塊大牛頭骨,底下埋的箱子裏有金塊。”


    “住手,岡瑟。”李察擺擺手示意岡瑟停下來。


    “我們過去看看。”


    酋長的帳篷很好找,位置最好最寬敞的就是。


    大部分荒野人畢竟沒有保持衛生的習慣,帳篷裏傳出一股臭烘烘的腥臊味。幾個蠻子過去砍斷紮地的繩索,扣住帳篷底邊一齊發力,直接掀了個翻。


    露出來的內部陳設很雜亂,一床幹草和皮毛堆起的鋪位,幾個不知做什麽用的大泥甕。正中央有塊磨盤大的石頭,上麵擺著一個尤其碩大的牛骷髏。


    蠻子們七手八腳地搬開石塊和骷髏,抽出長矛吭哧吭哧開始挖土。


    李察忽然聞到一股怪怪的味道,似乎源於不遠處那些灰撲撲的大泥甕,於是輕輕踹了尼赫魯一腳問道,“那裏麵是什麽。”


    “我和酋長自己的酒,還沒來得及打開,不知道成功了沒有。”


    “酒?”岡瑟兩眼發亮,衝過去一巴掌拍開了甕口泥封,低頭看了一眼,臉上興奮的表情立刻垮了。


    泥甕裏滿滿當當都是一種深棕透亮的液體,上麵漂浮著大坨大坨黢黑成團的小圓粒,由於水分蒸發在甕壁上留下了厚厚的黑色殘漬,更重要的是根本沒有一丁點酒味。


    “頭兒,這貨肯定在說謊,我看八成是巫術材料。”


    拍開泥封的瞬間,李察的狀態就忽然變得很不對勁。整個人鬆鬆垮垮的,像是丟了魂一樣半張著嘴一動不動。


    岡瑟絮絮叨叨地說著要怎樣料理尼赫魯才解恨,好半天才很遲鈍地發現氣氛不對,趕緊閉上嘴巴。


    李察走過去,手指蘸了些泥甕中的深棕色液體,放到嘴裏吮吸。


    他忽然歎了口氣。


    好熟悉,但又好陌生的味道啊。


    本以為那些遙遠的東西早就已經忘記了,沒想到原來一直隱藏在記憶深處從來不曾變淡過。


    他曾經的整個人生:熟悉的朋友、親密的戀人、默契的夥伴、瑰麗的晚霞、冬夜的陽春麵……無比真實,卻又仿佛鏡花水月,追憶之外隻有一片虛無。


    有時李察不禁懷疑,兩世為人,到底是莊公夢蝶還是蝶夢莊公。


    陽光照在他臉上,悵惘而平靜,仿佛從一場深沉的大夢中恍然驚醒。


    “頭兒,這是什麽啊?”岡瑟小心地問道。


    “是醬油。”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騎砍風雲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鮮花和辣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鮮花和辣椒並收藏騎砍風雲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