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姨娘對三房的人,最拿不準的就是吳三奶奶親生的周懷智和周懷信兩個兒子。

    周懷禮、周雁麗是越姨娘親生的孩兒,周雁穎雖然是吳三奶奶生的,但是是由越姨娘養大的,她自信還是可以拿捏她的。

    隻有周懷智和周懷信這兩人是她從來沒有瓜葛的。

    她想在三房立足,就一定要收服這兩個人。

    屋裏的人聽了她的話,卻沒有一個麵露感激之色,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包括她的女兒周雁麗。

    “你們不要不好意思。我在大爺麵前還是說得上話的。”越姨娘又道,“神將府軍中的軍需官,我以前在大爺身邊就聽大爺的小廝說過……”

    啪!

    “你住口!”吳三奶奶終於受不了了,右手掄起,狠命抽了越姨娘一個耳光。

    真可惜她右胳膊給廢了,不然這一巴掌能把越姨娘活活抽死!

    吳三奶奶一邊惋惜,一邊厲聲道:“你不要臉,我們還要臉!——這種混賬話,以後莫要再提了!被我聽見,定打不饒!”

    越姨娘用手捂著被打腫的臉,忙給吳三奶奶跪下了,道:“三奶奶,我是為了咱們家好……”

    “你住嘴!”吳三奶奶更是怒不可遏,指著越姨娘道:“你別跟我一家人一家人的!誰跟你這種不知廉恥的賤婦一家人!”

    做出那種事,居然沒事人一樣,還要迴去找那個被她戴了二十多年綠帽子的男人要軍需官的位置!

    “……你當你是鄭大奶奶?縱然嫁了人,還能讓大爺神魂顛倒,圍著你轉?”吳三奶奶吹了吹自己的手掌,“你省省吧。迴你的葳蕤堂,別再讓我看見你!”

    越姨娘狼狽不堪地爬起來,飛快地睃了一眼周懷禮,見他還是無動於衷,頓時心都涼了。

    難道她已經挽迴不了這個兒子的心了嗎?

    越姨娘忍不住看了看蔣四娘,然後轉身離去。

    蔣四娘低垂著頭,也沒有看見越姨娘臨走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瞥。

    周懷禮卻是看見了,已經氣得火星直冒,隻得強自忍耐罷了。

    等越姨娘走了,周懷禮才對吳三奶奶關切問道:“娘……母親,您的病好些了沒有?”

    吳三奶奶迴娘家住了半個月,據說是生病了。

    現在大家看見她容顏憔悴,身材消瘦,確實像是大病一場的樣子,也都關切地看著她。

    吳三奶奶別過頭,不去看周懷禮,端了茶道:“出去吧,我乏了。”

    大家隻好魚貫而出。

    周懷禮看了看葳蕤堂的方向,眯了眼睛對蔣四娘道:“你先迴梧桐苑,我要去外院一趟。”

    蔣四娘點點頭,看著他去了。

    迴到梧桐苑的時候,卻看見一個婆子候在梧桐苑門口,對蔣四娘道:“四少奶奶,越姨娘請您過去一趟。”言辭十分謙恭謹慎。

    蔣四娘默然半晌,還是跟著去了。

    來到越姨娘住的葳蕤堂,蔣四娘看見越姨娘坐在黃花梨三麵螭紋羅漢床上,招手讓她過去。

    “四娘,過來,跟我說說話。”

    蔣四娘壓抑住心底的不耐,慢慢走了過去,並沒有坐在越姨娘身邊,而是站在她麵前,笑著問道:“姨娘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嗎?”越姨娘捧起自己的手爐,笑著反問一句,“我隻有懷禮一個兒子,你要好好伺候他。”

    蔣四娘努力保持著臉上溫婉的笑容,道:“姨娘放心。家裏婆子丫鬟成堆,不會沒人伺候的。”

    “我說的是你要親自伺候。你要知道,妻子可是和那些婆子丫鬟不一樣的。男人的貼身物事,你都要親自經管才是。早上要給他打洗臉水,晚上給他洗腳,一樣都不能少。”越姨娘似乎十分想展現對周懷禮的慈母情懷,可惜她說得都是姨娘作派。

    正妻是不會給男人打洗臉水,更不會跪下來給男人洗腳的。

    蔣四娘幼承庭訓,舉止進退有度,學的都是原配正室的管家禮儀,從來就沒有聽過越姨娘這樣的“妾婦之道”,一時十分鬱悶。

    好在她多年的教養,還是能夠按捺住自己的情緒。

    蔣四娘沒有接話,但是也沒有反駁,隻是微微地笑著,半垂著眼眸,神情氣度無懈可擊。

    她在這裏站了接近半個時辰,越姨娘就喋喋不休地數落了半個時辰,都是教她如何伺候男人,如何固寵的歪門邪道,甚至還問她小日子是什麽時候,有沒有給周懷禮準備通房?

    蔣四娘實在受不了了,淡笑著道:“姨娘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迴去了。眼看要搬出去了,家裏的事情還沒有打點好。”

    越姨娘怔了一下,不悅地道:“我是懷禮的生母,你就這樣敷衍我?”

    “四娘不敢。”蔣四娘彬彬有禮地說道。

    越姨娘就像一拳打進棉花裏頭,完全不著力。

    她剛皺起眉頭,想要訓斥蔣四娘一頓,周懷禮卻一陣風一樣大步走了進來,對越姨娘拱手道:“姨娘閑得慌,可以去外麵走走,不要把別人叫過來陪著說話。我們很忙,沒有那麽多空。”說著拉住蔣四娘的手,轉身就走。

    越姨娘忙下了羅漢床叫道:“懷禮,你迴來!”

    周懷禮忍得青筋直冒,被蔣四娘使勁兒捏著手,才沒有迴頭抽越姨娘一頓,帶著蔣四娘一徑去了。

    “四娘,她沒有為難你吧?”周懷禮迴到梧桐苑問道。

    蔣四娘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

    她身邊的丫鬟卻道:“姨娘一直跟我們少奶奶說話,少奶奶站了半個時辰。若不是四公子您來了,少奶奶得站一天。”

    這是在給蔣四娘立規矩?

    吳三奶奶那樣正經的婆母都沒有給蔣四娘立規矩,越姨娘一個偷人的妾室憑什麽?!

    周懷禮一時愧疚得無地自容,握著蔣四娘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

    蔣四娘使眼色讓屋裏的下人都退下了,然後抱著周懷禮的頭,溫柔地道:“懷禮,沒有關係的。不管怎麽說,她是你生母。她對我做什麽,我都不會在意。不過……”蔣四娘頓了頓,“生恩不及養恩大。你可不能因此疏遠了婆母。”

    蔣四娘口中的婆母,當然就是吳三奶奶。

    周懷禮忙點點頭,“我省得,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她沒有資格對你做任何事。你不用擔心,這樣的事,以後不會發生了。”

    蔣四娘笑了笑,沒有搭理他,而是去浴房梳洗去了。

    ……

    晚上的葳蕤堂,越姨娘睡不著,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還是披衣坐了起來。

    外麵值夜的婆子睡得東倒西歪,沒有人看著她。

    越姨娘披上大氅,覺得心裏很憋屈,從屋裏走出來,來到外屋的迴廊下。

    今天的事,讓她很不高興。

    本來她以為以前的事已經揭過了,以她是周懷禮生母的身份, 在三房無論如何都不會過得比大房差。

    可是事實是,她過得比在大房差多了!

    周三爺一直在外院養傷,沒有跟他們迴內院。

    她就沒有了依靠。

    連兒子都靠不住,男人就更靠不住了。

    越姨娘歎口氣,將頭靠在廊柱上低低地歎息。

    天上月色黯淡,星星也被雲層遮住了。

    正月十五的晚上,居然連滿月都是迷迷糊糊的一團光暈。

    就在她站了一會兒,想轉身迴屋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個人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後。那人有一張猙獰的橙色鬼臉,嚇得她抖了抖。

    但是還沒有容她叫出聲,那人已經飛一般靠近她,伸出一隻手掌,快若閃電般拍向她的腹部!

    一陣大力夾著一股暗勁直擊她已經隆起來的腹部。

    越姨娘痛得直接兩眼往上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那人立刻後退,閃身翻過葳蕤堂的院牆。

    越姨娘在外麵的寒冷天氣裏躺了近一個時辰,才醒了過來。

    她的小腹劇痛無比,渾身上下軟綿綿地,像是每一根骨頭都斷裂了。

    她想叫人,但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反而因用了力氣,肚子更痛了,有什麽東西在沉沉下墜!

    越姨娘知道自己要小產了,汩汩的熱血慢慢流了出來,她又一次暈了過去。

    ……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吳三奶奶坐在她床前看著她,道:“你小產了。”

    越姨娘淚流滿麵,道:“昨夜有人害我!求三奶奶看在三爺份上,替孩子報仇!”

    吳三奶奶挑了挑眉,道:“害你?這神將府內院守衛有多森嚴,我想你不知道吧?你別以為這個地兒也跟你在瀾水院住的小樓一樣,沒有人把守。”

    吳三奶奶不承認有人害她,隻說是她自己中了邪,半夜夢遊起身,在迴廊上絆了一跤,暈了過去,才把孩子沒了。

    越姨娘哭訴有人害她,吳三奶奶隻當她得了癔症,讓人好生看守。

    周雁麗雖然知道這事蹊蹺,但是也不敢去葳蕤堂看越姨娘。

    結果就在周老夫人頭七的時候,葳蕤堂的婆子一大早起來,發現越姨娘已經上吊自殺了。

    “死了?”吳三奶奶放下手中的茶盞,“死了就死了,拖出去埋了吧。”

    終於在搬家之前解決了這個禍害,吳三奶奶扯了扯嘴角,吩咐道:“可以開始搬家了。”

    蔣四娘聽說越姨娘死了,心情十分複雜,她還是去越姨娘的靈前上了柱香,磕了個頭。

    站起來後,發現周懷禮來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臉上的神情十分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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