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爺心裏一喜,但是看了看自己的腿,苦笑著道:“娘,我的腿不能走路啊,您沒見我是被人抬過來的嗎?”

    他被吳三奶奶踹斷腿,才養了半個月的傷,根本還沒有好。

    “啊?”周老夫人也意識到了,心裏一緊,想了想,還是抿著嘴道:“那算了。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周三爺急得要命,非常想聽,但是又走不動路,正著急間,聽外麵的丫鬟說道:“老夫人,元宵煮好了。”

    周三爺靈機一動,忙道:“快端進來!”又道:“來人!把我抬過去,我要親自給老夫人喂元宵吃!”

    一個丫鬟端著一碗煮的熱氣騰騰的元宵走了進來。

    從外屋又進來兩個婆子,將周三爺放到椅子上,將他抬過去,扶到周老夫人床邊坐下。

    周三爺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

    丫鬟婆子忙躬身退下。

    周三爺作勢端起元宵,舀了一勺,送到周老夫人嘴邊,道:“娘,吃元宵吧。”一邊湊了過去,要聽周老夫人說那小冊子的事。

    周老夫人沒有立即開口,她吃了一個元宵在嘴裏,嚼了一會兒,一邊思考到底要不要說與周三爺聽。

    這件事實在太過重大,說與他聽,不是為他好,而是害了他。

    周老夫人含著元宵在嘴裏,又含含糊糊問周三爺:“……誰送你到我這裏來的?你爹知道嗎?”

    周三爺點點頭,“當然知道。是爹讓周大管事送我過來的。”

    周老夫人便立即閉緊了唇,不肯再說了,閉著眼道:“你還是走吧。那小冊子跟你無關,你知道了也沒什麽好處。”

    “啊?”周三爺十分失望,他聽人說過,周老爺子從周老夫人手裏搶走了小冊子,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

    他不敢問他爹,隻好來問他娘了。

    “娘,您說啊!沒事的,我就是好奇,想聽一聽!”周三爺著急地壓低聲音道,一邊著急地推了推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正要把嘴裏的元宵咽下去,被周三爺一推之下,頓時噎住了,用手捏著喉嚨,漲得滿臉通紅。

    周三爺見狀,忙把周老夫人扶著坐了起來,大力拍著她的後背,但還是卡得死死的。

    周老夫人捂著喉嚨荷荷叫著,衝周三爺伸出手,臉色青紫,很是嚇人。

    周三爺忙再拍兩下,周老夫人卻已經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周三爺嚇了一跳,生怕會怪罪到自己頭上,忙又把周老夫人扶著躺下了,悄悄掩上帳簾,對外麵叫道:“老夫人吃了元宵睡下了!”

    外麵的婆子丫鬟進來看見周老夫人床上的帳簾已經放了下去,以為周老夫人是真的睡了,便把周三爺抬了出去送走了。

    屋子裏靜悄悄的,一點人聲都沒有。

    蔣四娘蒼白著臉從浴房走出來,掀開周老夫人的帳簾看了看,再伸手到她鼻子前探了探,發現還有微弱的鼻息,忙將周老夫人扶到床邊趴著控著頭,大力拍著她的後背。

    周老夫人好不容易才把喉嚨裏卡的元宵吐了出來,滿頭滿臉盡是虛汗,趴在床邊直喘氣。

    她握住蔣四娘的手,嘶啞著嗓子道:“我快不行了,你過來,我告訴那個小冊子的事。”

    “祖母,您好好歇著吧。那些事,等您好了之後再說也不遲。”蔣四娘忙勸道。

    周老夫人搖搖頭,“今兒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我不是說與你聽,我是說與懷禮聽。你聽了,要原原本本告訴他。”

    蔣四娘本來不想聽這種秘聞,但是一聽跟周懷禮有關,她還抿了抿唇,輕輕點了點頭,便把耳朵湊到周老夫人嘴邊,聽周老夫人說了幾句話,還是有些不明白。

    她怔怔地看著周老夫人:“……這關我們什麽事?”老夫人莫不是病糊塗了?

    完全不相幹啊!

    周老夫人見她還是不解,又著急起來,道:“算了,你不明白也沒關係,隻要原原本本說與懷禮聽就行了,他肯定明白!”

    蔣四娘隻好點點頭,“我會說的。”

    但是周老夫人本來對這件事就是一知半解,再加上她病得重了,說話含糊,又說得簡短,蔣四娘根本就沒有聽明白,也沒有聽得多清楚,待她說與周懷禮聽的時候,還弄錯了一個關鍵地方,此是後話不提。

    ……

    皇宮的禦書房裏,夏昭帝黑沉著臉,看著放到他麵前的一份有關神將府除夕夜的秘報大發雷霆!

    居然敢質疑他寶貝女兒的清白!敢質疑他寶貝嫡孫的血脈!

    這老虔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真當老皇賜婚,他就不敢對她動手了?!

    本來夏昭帝以為奪了她的封誥,周老夫人就會消停些了。

    現在看來,光是褫奪封誥還是不夠的!

    這老虔婆壓根沒有把他夏昭帝放在眼裏!

    真以為用“孝順”兩字,就能壓得小輩抬不起頭,任這個自私愚昧狠毒的老虔婆作踐自己的女兒?!

    長輩之上,還有君權!

    夏昭帝冷冷一笑,喚內侍大總管過來,道:“傳旨,給周江氏賜酒!”想了想又道:“三尺白綾也跟著送去!”

    皇帝一般不賜酒,一賜就是賜鴆酒!

    是喝酒,還是用白綾,任她挑!

    那內侍大總管嚇了一跳,忙道:“聖上,那可是神將府的老夫人啊!是老皇賜婚的老夫人!”

    “神將府怎麽啦?她一介白身,也敢栽贓羞辱國之棟梁!朕不能忍!”夏昭帝一拍桌子,“再說祖父隻是賜婚,又沒給她免死金牌!朕沒讓神將府休棄她就夠了!——去!看著她咽氣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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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侍大總管見夏昭帝發了火,不敢再辯,低頭躬身應是,取了斟酒和白綾,往神將府這邊來了。

    ……

    蔣四娘正要從周老夫人這邊起身,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道尖利的嗓音:“聖上有旨:特賜周江氏好酒一瓶,白綾一條!——欽此!”

    周老夫人驚得直接坐了起來,“什麽?!我沒聽錯吧?”

    蔣四娘也很是驚訝,道:“出了什麽事?!”

    外麵的丫鬟打開簾子,讓兩個內侍走了進來。

    一個內侍捧著聖旨,另一個捧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瓶酒,還有一條白綾。

    周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嘶啞著嗓子道:“我是老皇賜婚的!聖上不能忤逆老皇!”

    那內侍翻了個白眼,道:“老皇是賜你婚,又沒賜你免死金牌!聖上也沒讓周老爺子休棄你,哪裏就忤逆了?!”把夏昭帝的話說了出來。

    周老夫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就跟剛才被元宵卡住了一樣,臉色又變得青紫。

    她瞪了那內侍好一會兒,才道:“既然今天是難逃一死,請您多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多吃幾個元宵再上路。”

    那內侍看了看放在周老夫人床邊的元宵,裏麵好像還有三個,點點頭道:“好,你吃完我們再進來。”說著,轉身出去了。

    周老夫人看著嚇得不知所措的蔣四娘,道:“四娘,喂我吃元宵。”

    “啊?”蔣四娘吃了一驚,“您還要吃啊?”

    “喂吧。”周老夫人閉了閉眼,她要吃飽了再上路。

    蔣四娘隻好抿緊唇,將元宵喂到周老夫人嘴裏。

    周老夫人這一次沒有被噎住,而是將三個元宵都咽了下去。

    “吃完了沒有?”外麵的內侍不耐煩地叫了起來。

    周老夫人到了這個時候,突然害怕起來。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有被人賜死的那一天!

    連神將府的周老爺子這一輩子都不敢動她,皇帝怎麽敢呢?!

    她可是老皇,也就是現在夏昭帝的祖父賜的婚!

    以孝治天下的皇帝,怎麽會忤逆自己祖父?!

    但是剛才那內侍說的話,她又無從辯駁。

    是啊,老皇隻是賜婚,可沒賜她免死金牌!

    夏昭帝沒有拆散她的婚姻,隻是賜她一死。

    她死後,還是周家人,還要在周家宗祠裏供著牌位,確實也不算忤逆……

    但是怎麽能這樣呢?

    周老夫人還是覺得不對,但是已經不容她多想。

    那內侍問她:“鴆酒還是白綾,自己選!”

    周老夫人嚇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一直喃喃地道:“不,我不想死……”

    她曾經用白綾絞死過那麽多下人,從沒想到有一天,這白綾會到她麵前!

    “快選!你要不想死,先前就少作點耗!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以為就你能折騰別人,別人就不能折騰你?!你當自己是誰,太後娘娘?!——我呸!”那內侍一口啐到周老夫人臉上。

    但是周老夫人隻一個勁兒地搖頭,說不出話來。

    “鴆酒吧。”另一個內侍幫她選了。

    捧著鴆酒的內侍便捏住周老夫人的鼻子,趁她抵不住張嘴的時候,一口給她灌了下去!

    周老夫人不想喝下去,拚命往外吐,那內侍惱了,道:“我還沒見過你這樣的!今兒我就破個例,鴆酒白綾一起上!”

    說著,他扔了酒杯,拿起白綾,往周老夫人脖子上纏了幾圈,和另一個內侍一起,拉住白綾的兩端使勁兒一拽!

    周老夫人“呃”的叫了一聲,吐出了舌頭,同時嘴角流出了黑血。

    剛才的鴆酒,也灌了一部分下去了,現在再加上白綾繞頸,周老夫人抽搐兩下,很快就沒氣了。

    “叫仵作進來,驗完屍我們再迴去覆命。”那內侍看了蔣四娘一眼,揮手讓她出去。

    ……

    內侍走了之後,神將府敲起了十六下雲板,正是祖輩過世的信號。

    周顯白匆匆忙忙去盛國公府報信:“大公子、大少奶奶,老夫人過世了,老爺子說要分府,你們快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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