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府。

    王毅興從大理寺一出來,先帶著人去四處尋找昭王。

    昭王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中途退場,從大理寺跑出去,連小廝隨從都不帶,完全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

    王毅興遍尋他不見,隻好迴來昭王府守株待兔。

    他姐姐王青眉已經貴為王妃,抱著剛滿月不久的兒子高高興興坐在暖閣。

    她是有子萬事足,正是過得心甜意洽的時候。

    隻是有時候想到她留在江南蔣家的長女,有些不足罷了。

    看見王毅興愁眉不展的進來,王青眉笑著道:“怎麽啦?什麽事情能難住我們三元及第的狀元郎?”

    王毅興一想到盛思顏在大理寺堂上的神情和語氣,就覺得有些心慌意亂。

    他完全沒有料到,盛思顏居然對他那樣決絕,那樣狠得下心……

    他到底是哪裏讓她不高興了?

    難道他真的做錯了?

    王毅興手捧著茶杯,默默坐了一會兒,深深歎了口氣,道:“大姐,我想向思顏提親。”

    “什麽?不行!”王青眉斷然否決,“你是什麽身份?她是什麽身份?若她真的是盛國公府的嫡長女還好些。可惜又是個假的,人人都知道她是父母不詳的孤女。你把娶迴來,把你姐夫置於何地?把你姐姐和小外甥置於何地?”

    每次都是這樣說……

    王毅興聽得有些疲倦,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大姐,我娶我的妻子,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我娶了她,不會給姐姐姐夫丟臉的。”

    “不會丟臉?但是也不會長臉。”王青眉豎起兩道細細的柳葉眉,“你從小就聰明伶俐,看人見事就極為明白,怎麽在這件事是就這樣鑽牛角尖呢?我說了,她不能做正妻,最多做妾。做妾的話,一頂小轎抬迴來就是了,等生了兒子再抬二房,不就兩全其美?”

    做妾?

    “不可能。”王毅興想苦笑。

    他知道有些事情,他跟盛思顏的看法不一樣,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們的看法卻是驚人的一致。

    他真的去盛家說讓盛思顏做妾,王大娘肯定拿刀砍他……

    “怎麽不可能?她現在不是勾著神將府的大公子?除了做妾,她難道還想嫁到神將府做正妻?哼,既然能給神將府的大公子做妾,為何不能給我三元及第的弟弟做妾?!”

    王青眉最疼這個弟弟,也知道這個弟弟有多本事。是他讓他們家揚眉吐氣,也讓她能挺直腰在昭王府做王妃。

    不然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了……

    雖然她不在乎,但是她現在有了兒子,她不得不為兒子打算。

    隻有自己的兒子有了好前程,他們王家才有世代的富貴。

    她弟弟王毅興也才有前程。

    所以她的弟弟,一定要娶個高門貴女,才能給她和她兒子撐腰。

    “不可能的。她不會做妾,我也不會娶別人。大姐,你就成全我吧。”王毅興很是難受,終於雙腿一彎,向王青眉跪下了,“思顏年紀小,不懂事,我不能看著她被周大公子那樣的豪門權貴騙。人家那樣的家世,怎麽會讓她進門?就算做妾,人家也要的是身家清白的女子。”

    王毅興似乎看到了盛思顏被“始亂終棄”的前景,心裏很是心疼她。

    雖然她不懂他的心思,但是他會在以後的日子裏,讓他明白他的抱負和堅持。

    到時候他們夫唱婦隨,男主外,女主內,一定能將王家發揚光大……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王青眉惱了,抱著兒子站起來,“你就跪到明年都不中用。我實話跟你說,有好幾家侍郎府上對你都很滿意,一直在打聽你有沒有定親。我都敷衍著他們,說你的心思暫時不在這上麵。你要再強,我明兒就找人說合,給你把親定了,斷了你的念想!”說著,抱著兒子進了內室。

    王毅興失魂落魄地離開暖閣,一橫心,在王青眉正院的院子裏跪下了。

    王青眉和他都是固執的性子。

    王青眉見他跟她杠上了,也惱了,也不叫人去扶他,任他一個人跪在院子裏。

    這一跪,就是一夜。

    京城的臘月天,冷得徹骨冰寒。

    王毅興跪到第二天早上,就雙頰潮紅,已經著了涼,發起高熱。

    昭王不知道去了哪裏,到了天亮才迴昭王府。

    在內院的院子裏看見跪得直直的王毅興,又從下人嘴裏知道王毅興在這裏跪了一夜,十分驚訝,忙命人將他扶起來,送到廂房去歇息。

    他進到內室,問王青眉出了什麽事。

    王青眉不悅地道:“我這個弟弟,有那麽多好姑娘不娶,非看上了那個父母不詳的孤女,喏,就是盛家的大姑娘。我好說歹說他都不聽,非要去提親。這個女子怎能配上我家的門楣?我弟弟是三元及第……”

    昭王聽得皺起眉頭,淡淡地打斷她的話,“……這種話就不要說了。如果毅興真的是看上了她,你阻攔又有什麽用?”

    “怎麽沒用?我不答應,他就不敢提親。他是我弟弟,我跟他最親。”王青眉忙道:“王爺,您幫我弟弟找個好人家的姑娘吧。那盛家的大姑娘,真的不行。出身太差……”

    昭王歎氣,搖搖頭,“出身?你也會說出身?”說著,拂袖而去。

    來到王毅興歇息的廂房,昭王坐在他麵前,問道:“你真的想娶盛大姑娘為妻?”

    他以前沒有注意過盛思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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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昨天他在大理寺堂看見她粲然一笑,簡直讓他失魂落魄了一整夜。

    那一笑的神情跟想容實在太像了。

    他發瘋一樣想著想容,從大理寺一頭出來,他就去了以前他跟想容幽會的地方,盤桓了一整夜……

    現在想起來,他對這個姑娘的好感倍增。

    王毅興傷感地道:“我是真心想娶她。我隻想娶她。我這輩子不會娶別人的女人。王爺,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但是……”

    昭王伸手止住他,“我明白,我當然明白。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了。行,你既然拚了命也要娶她,我就成全你。我幫你去提親。”

    王毅興大喜,忙起身給昭王磕了三個頭,道:“王爺,隻要你答應,我姐姐一定會答應的。”

    昭王笑了笑,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去提親?”

    王毅興忙道:“越快越好!”

    “這麽著急?”昭王打趣他,又吩咐管事先去準備禮物,給盛國公府遞帖子。

    結果管事迴來迴報,說盛夫人昨兒剛生了兒子,在家裏坐月子。盛國公府閉門謝客,誰都不見。

    “那沒法子了,等過完年吧。那時候盛夫人也坐完月子了。”昭王勸道。

    王毅興見姐夫終於鬆口,喜出望外,也不在乎多等一個月,忙點頭道:“我聽姐夫的。”

    心裏一放鬆,他就覺得頭疼如絞,叫了一聲,捂著腦袋難受起來。

    昭王便送他去外院歇息,又給他找了大夫診治。

    ……

    盛國公府內院的臥梅軒。

    木槿在外間聽見盛思顏喚她梳洗,又說“餓了”,忙在門口咳嗽一聲,才掀開簾子進來。

    周懷軒鎮定自若地從盛思顏床邊站起來,對她點點頭,轉身離去。

    “周大公子。”木槿笑著福了一福。

    周懷軒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走過,自己掀開簾子到和臥房相連的暖閣去了。

    “大姑娘,您可好些了?”木槿過來將盛思顏的床帳掛在兩旁的帳鉤上。

    薏仁拎了一桶熱水進來,“大姑娘,這是用老山參煮的水,您再去浸浸身吧。”

    盛思顏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來,隻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她就有些氣喘籲籲,眼冒金星。

    她知道這是高燒剛好的後遺症,需要時間調養。

    “扶我起來,是要洗個澡,身上都餿了……”盛思顏輕聲抱怨著,抓著木槿的手,從床上起身。

    木槿忙將盛思顏半扶半抱,扶著她進到浴房裏麵。

    薏仁將熱水倒在澡盆裏,等盛思顏寬衣坐下去之後,她又出去拎了一桶老山參煮的熱水,坐在她的澡盆旁邊,給她往裏麵加熱水。

    盛思顏仰頭靠在澡盆的沿子上,被熱得有些發燙的水包裹著,舒服地歎了口氣,眯著眼睛笑道:“冬天泡熱水澡,隻是無上的享受……”說著,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凍瘡和硬繭,對身旁的薏仁道:“我上次用過的香膏還有嗎?”

    “還有呢。”薏仁忙道,“等大姑娘出去,奴婢就給大姑娘敷上。”

    盛思顏點點頭,嘟噥道:“臉上的凍瘡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手上的凍瘡和硬繭實在是太難去掉了。”

    那兩個月在山間的生活,給她留下的就是這樣雙手的硬繭。

    因為她要日日出去找東西吃,還要下山買東西,天天在野外穿行,皮膚曬黑了,也粗糙了。

    想起周懷軒總喜歡握她的手,盛思顏頓時覺得自慚形穢,一下子縮到水裏麵去了。

    “大姑娘!大姑娘!”坐在她澡盆旁邊的薏仁嚇了一跳,忙丟下水瓢站起來。

    盛思顏不知道,她和薏仁在浴房裏說得話,一字不漏都傳到周懷軒耳朵裏了。

    他雖然坐在暖閣,跟浴房中間還隔著一間闊朗的臥房,但是他極為靈敏的耳朵還是將盛思顏和薏仁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薏仁突然提高的聲調當然也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周懷軒心裏一動,從太師椅上一躍而起,身形快得如同一道影子,迅速的穿過臥房,來到浴房門口,“阿顏?”擔心是不是盛思顏出了事。

    盛思顏聽見周懷軒的聲音從浴房門口傳來,忙從水裏鑽出來,驚慌失措地道:“沒事!沒事!你別進來!”說著又嗔薏仁,“以後別竭竭嗷嗷的,我沒事,就是這熱水太舒服了……”

    薏仁忙捂住嘴,抱歉地笑道:“大姑娘,是奴婢的不是,剛才以為大姑娘掉到水裏去了。”

    周懷軒想了想,沒有再去暖閣,依然在盛思顏臥房的窗下坐著,兩手交握在胸前,靜靜地看著漏窗外的景色。

    盛思顏這下可知道周懷軒的耳朵有多靈敏了。

    她緊緊地閉了嘴,不再說話,隻是在熱騰騰的的水汽中,舉著自己的手在眼前看個不停。

    “大姑娘別擔心,等夫人坐完月子,一定會給大姑娘想辦法的。”薏仁笑著往盛思顏的澡盆裏加了一勺熱水。

    盛思顏在水裏拿起搓澡巾,往自己身上用力地搓,直到搓到全身都是紅印子才罷休。

    她仰頭,將毛巾裹成一團,從澡盆裏站起來,蒸騰的水霧中,她身姿如畫,已經是亭亭少女。

    薏仁忙拿一塊大的方巾將盛思顏裹起來,一邊囑咐道:“大姑娘別著涼了。這浴房的爐子今兒沒敢生,怕大姑娘受不了炭氣。”

    盛思顏大病初愈,確實聞不慣那股炭氣。

    她點點頭,笑著誇獎薏仁和木槿,“都是你們想得周到。”一邊說,一邊裹著大方巾去浴房的屏風後麵擦淨了,再換上幹淨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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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了個澡,整個人都清爽了。

    盛思顏換上軟綢中衣,外麵罩上一件牡丹錦靚藍滾邊小襖,散著褲腳,再披上一件在屋裏穿的湖青色銀鼠長袍,從浴房走出來。

    周懷軒迴頭,看著盛思顏頭發濕漉漉的,散著披在肩上,更顯得一張被熱氣蒸騰的紅撲撲的小臉格外精致。

    他皺了皺眉,“天冷,趕緊擦頭發。”

    盛思顏窒了窒,乖乖地應了一聲,坐到妝台前麵。

    木槿拿了好幾個幹淨的大巾子過來,給她一縷縷頭發地擦。

    周懷軒在旁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才道:“我要迴去了。”

    盛思顏有些不舍。但是也知道,他昨晚一夜沒有迴去,於情於理,他都應該迴神將府了。

    “嗯,周大哥不吃了早飯再走?”盛思顏還是勸道。

    周懷軒想了想,點點頭,“嗯”了一聲,決定吃了早飯再走。

    盛思顏歡喜起來,忙端端正正坐好,讓木槿給她擦幹頭發,然後和周懷軒一起出去吃早飯。

    “小枸杞呢?”盛思顏想起來這個孩子。

    昨天王氏又生了個孩子,盛思顏接生完迴來就病了,也不知道小枸杞是誰照看的。

    這些日子,小枸杞都是在她的院子住著。

    木槿笑道:“老爺昨天來探大姑娘的病的時候,就把小枸杞帶走了。別看小枸杞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見了老爺,乖得跟避貓鼠似的。”

    “嗯,有人照看他就好。”盛思顏鬆了口氣,看了看早飯桌上的東西,吩咐道:“把這碟炸金銀小饅頭給小枸杞送去,他最愛吃這個。還有這個甜奶脂,是羊奶還是杏仁奶?”

    “今兒是杏仁奶。”木槿聞了聞。

    “哦,那就別送了。小枸杞還小,暫時不要吃杏仁奶。”盛思顏一一吩咐,又對周懷軒道:“周大哥,這籠蝦肉餡兒的小籠包子你嚐嚐?”

    盛思顏坐下來,給周懷軒麵前擺了一個小碟子,裏麵四個晶瑩剔透的小包子。

    周懷軒不愛吃這些東西,但是盛思顏親手夾過來,他不由自主張嘴,就著盛思顏的手,一口一個,將四個小籠包子嚼都不嚼,整個兒囫圇吞下。

    盛思顏看著好笑,“周大哥不愛吃這個?”

    周懷軒沒有說話,低頭將一個紅豆餡的水晶糯米團子用筷子夾成四小塊,隻揀了一塊送到盛思顏嘴邊。

    這是盛思顏最愛吃的點心。

    但是她胃不太好,吃這種糯糯的東西,吃多了就胃痛。每次隻能小小的吃一點解饞。

    沒想到周懷軒連她這個習慣都注意到了。

    盛思顏垂眸,張嘴將那團子含了,細細地咀嚼,慢慢咽了下去。

    周懷軒將剩下的那三塊一口一個夾到自己嘴裏,都吃了,再看了看盛思顏細瘦的手腕,凹陷的雙頰,不假思索從她麵前拿起粥碗,要喂盛思顏吃粥。

    盛思顏的雙頰一下子紅得簡直如同天邊的朝霞,忙要接過調羹,“……我自己來。”

    周懷軒卻不放手,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用手挑著一調羹粥,舉在她嘴邊,很是堅持。

    木槿和薏仁對視一眼,悄悄笑著,忙退了出去,走到門外的迴廊下站著去了,將這個小小的偏廳留給盛思顏和周懷軒兩個人。

    “吃。”周懷軒簡單說了一個字。

    沒了外人看著,盛思顏沒有那麽不好意思了,她慢慢張嘴,任他一口口將粥喂到她嘴裏。

    小枸杞吃完早飯,跟著盛七爺過來看盛思顏。

    他跟盛七爺還不太熟,跟著走了一段路,就撒腿跑開了,帶著小刺蝟阿財一溜煙來到盛思顏的臥梅軒。

    他跟個小炮仗一樣匆匆忙忙穿過中庭,繞過影壁,來到盛思顏臥梅軒上房的迴廊上,看見木槿和薏仁兩個大丫鬟在門口站著,叫了一聲,“大姊呢?”

    盛思顏在偏廳聽見,忙嗔道:“周大哥,若是讓小枸杞看了,我這臉往哪裏擱?”

    周懷軒這才將粥碗放下,不動聲色站了起來,往偏廳的門那邊走過去。

    木槿和薏仁忙拉著小枸杞的手,“小枸杞,大姑娘正在吃早飯,你等大姑娘吃完再進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吃!我也要吃!”小枸杞大叫大嚷,拚命往門那邊掙。

    周懷軒掀開門簾,低頭看著正在鬧騰的小枸杞。

    小枸杞見門簾開了,大喜迴頭,卻看見是周懷軒一張冷冰冰的臉,頓時嚇得一抖。

    周懷軒看了看小枸杞越發圓滾滾的身子,淡淡地道:“不許吃。”

    小枸杞頓時眼淚汪汪,但是也不敢反駁,低聲應了聲“是”,垂頭站在門邊。

    盛思顏在門內聽見,隻想撫額,她有氣無力地道:“周大哥,別嚇小枸杞。小孩子都是這樣的,你讓他進來吧。”

    周懷軒在門邊讓開。

    小枸杞哧溜一聲鑽了進去,就連阿財也順勢爬上那道不高的門檻,團起身子一咕嚕滾了進去。

    周懷軒邁步從迴廊的台階上走下去,在中庭跟盛七爺遇到了。

    “七爺。”他拱了拱手,“我要迴去了。”

    盛七爺忙道:“是該迴去了。我們家這麽多事兒,這些日子多虧你了,我都聽思顏和她娘說了。若不是你,他們娘兒仨就要死在外頭了。”說著,對著周懷軒深深一拜,長揖在地。

    周懷軒往旁邊讓了一步,一點禮都不肯受。

    “七爺,不用多禮。”他說得言簡意賅,“迴頭再叨擾。”

    盛七爺送他出去。

    從二門上出去,周懷軒四下看了看,見除了袖著手,縮著脖子站在離他們十步左右距離的周顯白以外,沒有別人,便壓低聲音問道:“七爺,思顏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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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七爺臉色一肅,“身世?什麽身世?思顏就是我們盛家的嫡長女,沒有別的爹娘。”企圖掩耳盜鈴。

    周懷軒的唇角翹了翹,頷首道:“嗯,我要的就是這句話。”

    盛七爺瞪了眼睛,狐疑問道:“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迴去了。”周懷軒又拱了拱手,大步離開。

    看著周懷軒遠去的背影,盛七爺覺得有種掉到坑裏的感覺,但是又想不出是什麽坑,頓時覺得很愁人……

    盛七爺因自小在廟裏長大,心思很是單純,也藏不住事。他的心事經常明明白白擺在臉上。

    周顯白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不由一笑,踱過去低聲道:“盛國公,您就別想了,橫豎是好事……”說著,哈哈大笑跟在周懷軒後麵離開盛家。

    來到門外翻身上馬,早已經騎在馬上的周懷軒迴頭看了他一眼,道:“顯白,你臉很大……”然後一抖韁繩,驅馬而去。

    周顯白頓時拉長了臉,嘟噥道:“大公子,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您這樣當麵說人家的短處,真的好嗎?”

    周顯白長得極為端正,濃眉大眼,下頜方正,看上去……唔……臉是不小……

    他一直也以此為憾。

    一路皺著眉頭,垂頭喪氣跟在周懷軒迴到神將府。

    從馬上下來,他正好聽見神將府兩個門子在嘮嗑。

    “……那些人是自取其辱!哼,這是看不起我們神將府!以為我們臉沒他們大?!”

    周顯白一下子迴過神。——原來大公子是在誇他!

    嘖嘖,這拐彎抹角地,還讓不讓人活了……

    周顯白突然對大公子以後的媳婦兒充滿同情。

    周懷軒將韁繩扔到迎上來的門子手裏,自己拎了一角袍子,一彎腰進了神將府的角門,迅速往周老爺子在外院的書房行去。

    他知道這個時辰,周老爺子一定在外書房打棋譜……

    周老爺子果然坐在自己的棋房裏,一手拿著一本孤本棋譜,一手拎著一顆黑棋子,在棋盤上打譜。

    “咦,終於舍得迴來了?”周老爺子抬頭,看見是周懷軒進來了。

    周懷軒順手關上門,坐到周老爺子對麵。

    他沒有說話,一直靜靜地看著周老爺子打譜。

    過了一會兒,反而是周老爺子先忍不住了。他丟下手裏的棋譜,將棋盤上的殘局抹了,瞪了周懷軒一眼,“行了行了,別給我擺這幅臭臉。說吧,你到底想怎樣?”

    周懷軒抿了抿唇,想著要如何開口。

    畢竟之前說一輩子不娶妻是他,現在卻突然改口,熱辣辣說要去盛家提親,頭一個不放過他的就是周老爺子。

    “……盛家很慘。”周懷軒思索半天,冒出這樣一句話。

    周老爺子一聽暗樂,故作正經地點點頭,“是很慘。不過這關我們什麽事?”

    “四大國公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是您說過的話。”周懷軒慢條斯理地道。

    “嗯。但是如果是吳家和鄭家很慘,你會不會管他們?”周老爺子笑眯眯地問道。

    周懷軒沒有馬上迴答,而是定定地看了周老爺子一會兒,才淡淡地道:“盛家是獨一無二的。”言下之意,就是吳家和鄭家都不能跟盛家相提並論。

    周老爺子噗嗤一聲笑了,搖頭晃腦地道:“啊?盛家獨一無二?是盛家那大姑娘獨一無二才是吧?嘖嘖,能讓我們神將府口口聲聲說這輩子不娶妻的大公子動心,光這份能耐,在大夏朝也注定是獨一無二了。”

    破天荒頭一次,周懷軒的臉有些紅了,但是他沒有被周老爺子的調侃嚇倒,反而坦然地看著周老爺子,淡淡地道:“嗯,她確實是。您想抱嫡長重孫,這是唯一的機會。”

    這樣的話,聽得周老爺子又興奮高興,又想吹胡子瞪眼。

    “你這是怎麽跟祖父說話的你?!”周老爺子心花怒放,雖然好像是在指責他,其實語氣完全不是那麽一迴事。

    周懷軒這樣明明白白地坦承,周老爺子又覺得唏噓。

    他養了這麽多兒子孫子,就這嫡長孫最像他。

    從脾氣到處事方式,都像他。

    唯一不像的,是對親事的態度。

    周老爺子本人對於自己的妻子沒有什麽要求。

    他是標準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隻要妻子能當家理事,性子和氣,別的事情他也不放在心上。

    生了孩子之後,他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

    隻是他三個兒子,他最操心的嫡長子周承宗卻不像他。

    周承宗在感情上拖泥帶水,雖然打仗的本事很厲害,但是在某些事上,確實糊塗得緊。

    後來周承宗娶了馮氏,生了周懷軒之後,周老爺子就把注意力移到這嫡長孫身上。

    周老爺子擔心周懷軒步了他爹周承宗的後塵,所以對他十分注意,並且對他看上的女子,關注度不比對周懷軒的關注少。

    還好,這一次,周懷軒的眼光不錯,至少比他爹強多了。

    但是周老爺子也不想就這樣痛痛快快地答應他。

    “這個啊……你看上人家了?但是盛大姑娘的身世……”周老爺子裝模作樣翻著棋譜,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

    以盛思顏父母不詳的身世,確實不夠格嫁到神將府做宗婦。

    這一點,周懷軒早就考慮過。

    “身世?我們神將府還在乎身世?”周懷軒將一隻手擱在周老爺子的棋盤上,順手拈起一個白子,作勢要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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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老爺子眼前一亮,充滿期望地看著周懷軒道:“……來一盤?”

    周懷軒咳嗽一聲,兩個手指拈著那白子轉來轉去,淡淡地叫了一聲:“祖父……”

    周老爺子一聽這個久違的稱唿,簡直想要淚奔!

    他有快十年沒有聽過周懷軒叫他一聲“祖父”了。

    當初那個病怏怏的少年,如今已經是疆場上殺伐決斷的悍將。

    他從不叫苦,從不抱怨,也從不委屈,從不邀功。

    在這個神將府,周懷軒的名頭和功績直追他爹神將大人周承宗,但是在這個家裏,他依然如同一個影子,從來不摻合任何事情,也很少出現在各種場合。

    周老爺子對這個從生下來就病怏怏的孫子不無歉意。

    他曾經以為這個孫子沒救了,將希望放到另一個孫子身上。

    事實證明,他錯了。

    所以後來周懷軒就算對他有不恭敬的地方,他一點都不怪他。

    但是在內心深處,作為一個祖父,他還是十分希望周懷軒能認他。

    這一聲久違了快十年的“祖父”,讓周老爺子差一點老淚縱橫。

    他知道,對於這個沉默固執的孫子來說,這樣叫他,已經是在服軟了。

    他還要求什麽呢?

    再作就矯情了……

    周老爺子清了清喉嚨,帶著因有了淚意而沙啞的嗓子,低沉地問:“你想娶盛大姑娘,可以。但是你要告訴我,為什麽以前會說一輩子不娶妻這種話?”

    ※※※※※※※※※

    八千字大章,雙更合一了,含粉紅1650加更。粉紅加更已經跟上咯哦。求推薦票o(n_n)o終於忙完了,明天可以正常時間更新了。大家想看雙更不?求粉紅票哦。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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