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昌遠侯府不遠的一個小樓上,周老爺子背著手站在那裏,透過蓋了簾子的漏窗看著對麵的昌遠侯大門口,唏噓地點頭道:“懷軒這些年,真是曆練出來了。”

    “是啊,老爺。大公子這份機變,真是非常人所能及。”他身後一個管事跟著讚道。

    本來周懷軒來昌遠侯府抄家,雖說是奉了聖旨,但是周老爺子到底還是不放心,悄悄尾隨過來,想著萬一著了別人的道兒,他也好出手相救。

    果然等周懷軒帶著神將府的軍士來到昌遠侯府門口,就傳出消息,昌遠侯和夫人就自縊了。

    周老爺子當時心裏是“咯噔”一聲,暗道不好……

    這倆人一死,效果真是可大可小。

    往小了說,人死如燈滅,很多事情都不好追究了。就算要追究,也要等五七下葬之後。

    可如果真等到那時候,昌遠侯府偷走的盛國公府的東西,肯定早就轉移光了,還到哪裏搜?!

    往大了說,這是在周懷軒帶人查抄昌遠侯府的時候惹的事,逼死國之功臣和女眷,這個罪可就大了。

    別說抄昌遠侯府,就連周懷軒本人,說不定都要去天牢走一遭……

    當時一聽文震雄喊出他爹娘自縊這句話,連周老爺子都怔住了,一邊感歎昌遠侯到底是老而彌堅,居然寧死不受辱。但是卻害苦了他的孫子,一時間都想不出什麽有力的辦法,差一點就要出麵將周懷軒帶迴家去。

    就在他們這些人還在緊張惶恐的時候,周懷軒卻話鋒一轉,將這件事說成是發生了“命案”……

    周懷軒“命案”兩個字一出口,周老爺子立刻就笑了。

    他知道,昌遠侯府,也就到此為止了。

    不管昌遠侯和夫人是自縊,還是“他殺”,昌遠侯府都完了。

    當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隻要太皇太後還在宮裏,昌遠侯府就不可能一敗塗地。

    但是跟昌遠侯文賢昌在世的時候已經完全不能比了。

    因為文家隻有文賢昌在軍事有兩把刷子。他的輔國大將軍這個位置,並不完全是靠裙帶關係得來的。當初文賢昌在周老爺子麾下的時候,還是很不錯的,計謀百出,打過不少膾炙人口的勝仗。

    昌遠侯不好女色,也不濫賭。

    隻一條不好,這人太貪。

    最終,他也是毀在這個“貪”字上。

    文賢昌三個成年的兒子中,老大文震雄和老二文震海是嫡子,都在軍中做個不入流的小武官,能力平平,根本就難當大任。

    老三文震新是庶子,沒有從軍,而是習文,中了舉人之後,就沒有再下場考試了。聽說學問倒是不錯,若不是嫡母不喜他再考下去,他也是要一直考到中進士為止的。

    但是再出息,也隻是文官出身。

    昌遠侯府的軍士很快就要迴歸到陛下手裏了。

    “走吧。”周老爺子對剩下的事情不感興趣了,“迴神將府。”

    ……

    昌遠侯府門口,很快換上了大理寺的衙差。

    大理寺丞王之全帶著數十個膀大腰圓的隨從,還有幾個精明強幹的仵作,跟周懷軒一起進了昌遠侯府。

    兩撥人分了一左一右,往昌遠侯府的內院行去。

    “抄家了抄家了!”周顯白大聲嚷著,帶著人在前麵開路。

    “查案了查案了!”大理寺的衙差也大聲叫著,從另一邊的小路上往二門上去,“誰都別動!如果有人企圖逃跑,當兇嫌論處!”

    內院裏麵,有婆子哭著喊著衝到正院,對等在那裏的文家人道:“三爺!各位奶奶、姑娘、公子們,神將府和大理寺的人都進來了,一撥要抄家,一撥要查案,讓咱們都不要動……”

    “什麽?!”文宜室幾乎要暈過去了,“什……什……什麽命案?”

    她的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地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了。

    這個明明是萬無一失的計策,怎麽會被人說成是“命案”,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記得以前在宮裏聽姑祖母說過一件事。

    曾經先帝剛登基的時候,有一家官員被人參了一本,說他貪墨,因此鋃鐺下獄。

    可是刑部派人去抄家的時候,那官員守寡多年的娘親一索子在屋裏吊死了,臨死寫下血書,控訴自己兒子被人陷害的事實。

    出了人命,那抄家的人不敢再抄,趕忙迴去稟報。

    先帝得知情形,又讓欽差大臣去複查,最後才查出來是被人誣告。

    那誣告之人被抓起來下了大獄,被告的官員不僅沒事,而且還升了一級。

    隻是那官員十分孝順,寡母用命給他換來的前程,他受之有愧,後來辭官歸田了。

    想到這裏,文宜室隻可惜,祖父的兩隻手都被剁了,沒法留下血書……

    她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下來。

    手裏捧著一杯熱茶,麵色蒼白,手臂止不住地哆嗦,茶杯蓋磕著茶杯沿子叮當作響。

    文宜室的大丫鬟忙過去扶著她的胳膊,擔心地道:“大姑娘,您沒事吧?”

    文宜室搖搖頭,張了好次嘴,才沙啞著聲音道:“……趕緊去給宮裏的姑祖母送信。”

    “大姑娘,大爺和二爺在門口就被攔迴來了。現在誰都不能走動……”剛才進來報信的婆子喃喃地道。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三爺文震新這才開口道:“宜室,你不要太擔心了。仵作過來看一看就知道了。侯爺和夫人是不堪受辱,自盡身亡。仵作過來查也不會改變什麽的。”

    文宜室很是意外地看了這位三爺一眼。

    昌遠侯府的三爺文震新,是整個侯府唯一活下來,並且平平安安長大的庶子。

    他生母是昌遠侯的通房,生他的時候,難產過世了。

    生母雖然死了,但是文震新也不是養在嫡母名下,而是由昌遠侯給他挑的一個乳娘帶大的。

    等他大了之後,那乳娘也是快五十的人,沒享幾天福就撒手去了。

    這位文三爺還特意去廟裏住了三年,給這位撫養他長大的乳娘守孝。

    這一番純孝之舉,就連當年的太後都是極稱讚的,因此入了那時候的太後的眼。

    昌遠侯夫人雖然不是很高興,但是自己有兩個嫡子,別的庶子都沒長大就“夭折”了,家裏也不能沒有個庶子做擺設,因此就讓文三爺留了下來。

    一來讓昌遠侯不要太計較別的事,二來也是討太後的好。

    一來二去,這位三爺不顯山,不露水,過得卻一點都不比那位嫡出的兄長差。

    文震新見文宜室還在怔怔地看著自己,笑了笑,道:“宜室,你雖然能幹,到底是個姑娘家。這種事,你不便出麵,快跟兄長和弟弟妹妹們迴自己的院子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文宜室努力露出微笑,道:“三叔,還是我來幫你吧……”說著,轉身吩咐道:“去把裏屋整理整理,等下大理寺的仵作來了,見這屋裏一團糟,可是丟人現眼。”

    幾個婆子應了一聲,就要進去收拾。

    “慢著。”文震新叫住了她們。

    婆子停下腳步,轉身征詢地看著他。

    “裏屋就不要進去了。既然發生了命案,就要留著那裏給仵作和衙差查看。這些婆子又不是衙差,也不懂驗屍,還是不要進去了。”文震新溫和說道,看著文宜室微笑。

    文宜室的手心裏冒出汗。

    這個三叔,隱忍了這麽多年,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

    文宜室瞥了他一眼,溫順地點頭道:“我是女兒家,什麽都不懂,就麻煩三叔照料了。”說著,轉身就走,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文震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轉過頭,對屋裏的下人吩咐道:“把這裏封好了,誰都不能進去。”

    ……

    周懷軒和王之全分別帶著人進了昌遠侯府的內院。

    “王大人,文家的庫房在那邊。”周懷軒拱了拱手。

    王之全一愣,繼而笑道:“周小將軍真是盡職盡責,就連文家的庫房在哪裏都探出來了。哈哈……”

    周懷軒淡淡地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陛下既然下旨讓末將查抄,自然是要盡心盡力的。”說著,側身對身後的軍士看了一眼,“那邊。”

    神將府的軍士便排著隊伍,往庫房的方向跑去。

    王之全看著周懷軒這幅“大義凜然”的樣子,扯了扯嘴角,笑道:“周小將軍這番話說得漂亮,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說著,也帶著大理寺的衙差和仵作向正院行去。

    ……

    周懷軒既然是有備而來,他們沒有在府裏亂跑,也沒有拉著下人問路,而是徑直往昌遠侯府新蓋的庫房那邊行去。

    周顯白帶著神將府的軍士跑在最前頭,很快來到昌遠侯府新蓋的庫房。

    他眯著眼睛看了看,撇了撇嘴,道:“這倒好,都在一處,倒是好搬。”

    看守庫房的幾個婆子看見殺氣騰騰的神將府軍士,有些害怕,但是職責在身,也沒有退縮,戰戰兢兢地問:“你們要做什麽?這可是侯府重地!你們胡亂闖過來,就不怕讓太皇太後知道,砍你們的腦袋?”

    周顯白笑了一聲,“這可麻煩了。我們拿著的是陛下的聖旨。陛下說查抄,太皇太後雖然厲害,但是也不能跟陛下對著幹吧?”說著,將手裏的聖旨拿出來抖了抖。

    那幾個婆子縮了縮脖子,道:“我們隻是下人。你們要進去,得去請示大爺。大爺說行,你們才能進去。”

    “請示大爺?我就是大爺,還要請示哪個?!”周顯白一把將她們推開,“鑰匙給我們!”

    那幾個婆子拚命搖頭,“我們隻是看庫房的。沒有鑰匙。鑰匙在別人手裏。”

    “在誰那裏?”周顯白氣勢洶洶地問,拿出匕首,一刀插在庫房的大門上。

    “在侯爺那裏……”婆子們嚇得尖叫一聲,抱著頭往旁邊溜過去。

    侯爺……已經死了。

    現在去拿鑰匙,已經來不及了。

    周顯白抿了抿唇,舉起自己的匕首,往那大銅鎖上砍過去。

    噌!

    匕首在銅鎖上擦起一片火花,銅鎖分毫未傷。

    “這匕首不行。再來一把好的!”周顯白對身後叫道。

    一個神將府軍士遞過來一把大刀,“用我的。這刀削鐵如泥。”

    周顯白接過來,繼續往那鎖頭上看。

    幾刀下去,將刀口都砍缺了,鎖頭卻隻掉了幾絲銅屑。

    “奶奶的,實在是太厲害了。昌遠侯府在哪裏弄的這樣堅硬的銅鎖!”周顯白氣得踹了庫房大門一腳。

    那庫房大門是堅硬的酸枝梨做的,非常堅硬,將周顯白的腳趾頭都踹疼了。

    周懷軒帶著盛國公府負責鑒寶的老管事慢悠悠走過來,在旁邊看了一看,無語地搖搖頭,走上前來,“讓開。”

    周顯白忙讓到一旁,蹲下來,揉按自己被踹疼了的腳趾頭。

    他一邊揉,一邊側了頭,看著周懷軒。

    隻見周懷軒隨手從另一名神將府軍士手裏接過匕首,看了看庫房大門,然後以鎖頭為中心,手臂一揮,用匕首在大門上畫了個圓圈。

    手指稍一用勁,那匕首深入到門裏,切切實實切了進去。

    再堅硬的木材,也是木材,是鬥不過薄片子匕首的……

    周懷軒輕輕鬆鬆拔出匕首,再用手一推,大門上就出現一個圓洞。

    那鎖頭隨著被切下來的木頭,掉到地上。

    周顯白看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他的五官皺了起來,歎息著想改蹲為跪……

    大公子這種人存在的意義,就是來羞辱他們這些渣渣的……

    他怎麽就這麽蠢呢!

    周顯白使勁兒拍自己的腦袋。

    隻想著把鎖頭砍掉,為什麽不想著連門一起削呢?!

    鎖頭再厲害,也是安在門上的。

    我把門都削掉一塊,看你鎖頭做孤膽將軍吧!

    周顯白這樣想著,又高高興興站起來,讚道:“大公子出馬,一個頂倆!”

    周懷軒看都不看他,往後退了一步,“進去。”

    “是!”周顯白大聲說道,帶著神將府的軍士打開庫房的大門,衝了進去。

    他們一進去,就被裏麵的高大闊朗驚呆了。

    “……真是太過份了……”周顯白隻能說出這句話。

    盛國公府的老管事欣喜地撲過去,推開其中的一扇門,一進去,就聽見他的驚唿聲:“金版玉帶!果然在這裏!還有青靈金絲枕!青銅四羊方樽也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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