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發無損?如果不是我昨晚冒著大雪上山,她們一家三口就要葬身山林了。”周懷軒不帶一點情緒說道,“對您來說,隻是一個考驗。她們通不過,是她們福薄命薄。但是對於盛家來說,卻是所有的希望毀於一旦。您和盛老爺子相交多年,盛老爺子和盛七爺對我有大恩,怎能這樣托大,眼睜睜看著她們身處險境?”

    周老爺子笑了笑,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胡子,道:“這又如何?能通過我考驗的人,不僅要福大,而且要命大。你該慶幸,盛大姑娘不僅福大,而且命大……”

    周懷軒默然半晌,微皺了眉頭說道:“那好,您讓她吃了這樣大的苦,又通過了您的考驗,可有什麽獎賞沒有?”

    “獎賞?”周老爺子愕然,“我救了她們一家人耶!還要獎賞她?!我沒聽錯吧?!”

    “是我救了她們,不是您。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周懷軒糾正周老爺子的說法。

    “你是我孫子,你救的,就是我們神將府救的,也就是我救的。怎麽?你不同意嗎?”周老爺子狡黠說道,臉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容。

    “因為您的考驗,讓她和盛國公夫人,還有兩歲多的小枸杞在山間吃盡了苦頭,若不是我趕到,她們確實已經葬身狼腹。所以,惹了這麽大的禍,您不獎賞與她,難道不怕您的知交好友盛老爺子晚上來找您談談心?”周懷軒沒有被周老爺子牽著鼻子走,繼續說道。

    周老爺子語塞,眼神躲躲閃閃避開周懷軒定定地注視,坐迴書案後頭,裝模作樣翻著兵書,訕訕地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小孩子說什麽話呢,不懂不懂……”

    “不懂?”周懷軒偏了偏頭,“那我就說點您懂的話。——盛大姑娘的拜帖是怎麽迴事?以周家和盛家的交情,為什麽要把她拒之門外?有人將她的拜帖昧下了,您不會不知道吧?”

    “什麽拜帖?每天我這裏的拜帖足足有一大筐,誰耐煩每張都看。”周老爺子嗬嗬笑道,“興許是我犯困錯過了。你要知道,祖父年紀老了,說不定哪一天就一覺睡過去醒不來了哦!”閉口不提真正將盛思顏的拜帖“弄丟”的內院之人。

    周懷軒了然地看著“倚老賣老”的周老爺子,搖搖頭,“祖父,您和稀泥是沒用的。有些事情,我懶得管,不代表我不懂是怎麽迴事。勞煩您跟她們說一聲,如果她們的手再伸到我的人那裏,對不起了,我惱起來六親不認,而且最擅長剁手。”說著,轉身瀟然離去。

    周老爺子從兵書裏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周懷軒離去的背影,那樣高大闊朗,但是卻又帶著一絲蕭索之意,不由輕輕歎息一聲。

    祖孫倆這一次見麵,竟然沒有人提一句昌遠侯被周懷軒剁手的事……

    周老爺子的一個管事從外麵進來,戰戰兢兢地問:“老爺,大公子是什麽意思?”

    “是什麽意思?”周老爺子輕哼一聲,“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

    這管事嚇白了臉,忙給周老爺子跪下了,磕頭道:“老爺子,老爺子,小的也是為了神將府好……盛家的事,咱們不能惹禍上身啊!”

    “胡說!老子要你說教!”周老爺子將兵書唰地一下扔到地上,往後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有些疲憊地用手從上到下撫著自己的麵頰,搖頭道:“行了,你年紀也不小了,去賬房領一筆銀子,迴老家養老吧。”

    “啊?”那管事又驚又怕,“老爺子!我還年輕,還能幫老爺子……”

    “住口!”周老爺子嗬止他,“我這裏四個管事,就你跟內院聯係最為密切,你以為我不知道?”

    那管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血紅,他低下頭,不敢再看周老爺子銳利而深邃的眼神。

    “盛家的帖子,是不是你有意瞞著我的?”周老爺子敲了敲桌子,“就這一項,你要知道,如果是在軍營,你敢對上司隱瞞軍情,定斬不饒!”

    那管事嚇得跟篩糠似地渾身亂抖,哭得涕淚橫流,磕頭求饒道:“老爺子!老爺子!您請看在老夫人份上,饒我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若不是看夫人份上,你以為你能活著出這個神將府?”周老爺子嗤笑,“滾吧。”

    那管事真的是做了滾地葫蘆狀,滾出了周老爺子外書房。

    他走了之後,另外三個管事走了進來,對周老爺子拱手:“老爺,您把他處置了,在老夫人那裏,可是不好說話。”

    周老爺子笑了笑,“有什麽不好說的?這個家姓周,不姓江。”

    周老夫人娘家正是姓江。

    三個管事互相看了一眼,還是輕聲道:“您是不用怕,老夫人也不會怪您,但是老夫人,說不定會遷怒……”

    “遷怒?”

    “當然。比如說,這件事,是由盛大姑娘的帖子引起的。她來神將府投拜帖,被這管事串通內院的人給老爺您瞞下了。雖然老爺您有別的安排,並沒有錯過盛大姑娘的求救,但是這管事到底是犯了忌諱,懲罰他一點都不為過。可是在內院的那些人看來,就完全是盛大姑娘的錯。若不是她投了拜帖,怎麽會引得老爺大發脾氣?更不會因此讓江管事丟了差事。您身邊四大管事,江管事是最年輕的。您卻讓他迴老家休養,明擺著是犯了錯,被罰迴去的。老夫人麵上,可是不好看啊……”

    周老爺子凝神聽著三個管事給他分析這些利弊關係,沉吟良久,搖頭道:“那就算是一個警告吧。如果她們還不明白,那神將府的內院,也該換人管管了。”說著,不再糾結此事,又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來看。

    三個管事互相看了看,低頭躬身退下。

    內院裏,周老夫人江氏得知自己的侄子被周老爺子放迴老家“榮養”。

    看著這個跪在自己麵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侄子,周老夫人輕輕歎息一聲,放下手裏的茶盞,道:“既然是老爺說的,你求我也沒用。老爺向來說一不二,你看誰能拗得過老爺?”

    “……大公子就可以。”江管事不服氣地道。

    周老夫人頓了頓,含笑道:“我們不能跟懷軒比。他是周家的後起之秀,是未來的神將大人,我不過是個快要入土的老婆子,怎麽能跟小將軍比?”說著,笑了笑,臉上的神情十分祥和,“你迴去吧,在老家好好休養,代我向大哥、大嫂問好。”

    雖然這個侄子才四十多歲,是四個管事當中年紀最輕,卻是第一個被要求迴老家“榮養”的人。

    周老夫人神情淡然,似乎無動於衷。

    江管事見周老夫人這樣說,大概是不能挽迴了,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又磕了幾個響頭,才告辭離去。

    等他走了,周老夫人又命自己的大丫鬟,給江管事送了一大包銀子算作是盤纏。

    ……

    周懷軒迴到自己的院子,已經快半夜了。

    連翹和沉香一早知道他迴來了,準備了好多他素來愛吃的飯菜,等他迴來吃飯。

    結果一直等到快半夜,才等到他迴來。

    “大公子!”

    “大公子。”

    沉香和連翹迎了上去。

    周懷軒點點頭,“熱水。”

    連翹忙道:“奴婢已經給大公子備下了。”

    沉香跟著忙前忙後,幫周懷軒拿著換洗的衣衫,又問:“大公子,您的貂裘呢?是不是顯白這小子又偷懶了?不給大公子穿貂裘?這麽冷的天,把大公子凍壞了可如何是好?”

    周懷軒不置可否,進去浴房沐浴。

    沉香和連翹兩人守在浴房門口,聽著裏麵嘩嘩的水聲,悄悄說著話。

    “連翹,我聽外麵的人說,大公子早迴來了,但是沒有迴家,而是去了盛國公府。”

    連翹點點頭,“知道了。大公子跟盛家交情不淺,又有救命之恩,自然是要照應一下的。”

    沉香聽了笑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周懷軒沐浴出來,黑沉沉的額發潤濕,有一縷垂到肩上,將身上那件月白色錦綢外袍浸得半濕,隱隱看得見強壯的肩背和一半鎖骨。

    連翹忙移開眼神,笑道:“大公子,晚飯擺在廳上。”

    沉香卻是看得目不轉睛,直到周懷軒離開她的視線之外,她才失魂落魄地收迴眼神。

    連翹輕輕咳嗽一聲,踹了她一腳,嚴厲地搖搖頭。

    沉香忙低下頭,走到外間伺候。

    周懷軒卻沒有出去,他走到屏風後頭,用幹巾子將頭發擦得半幹,道:“我睡了。”說著,將巾子往屏風一扔,就從屏風後頭繞出來,走到自己海牙浮雕的填漆床前,順手扯下簾子,進去睡了。

    沉香和連翹無奈,隻好胡亂吃了點東西,收拾了在周懷軒內室外麵的暖閣裏值夜。

    ……

    第二天一大早,盛思顏就起來了。

    她昨晚用王氏以前給她配的擦臉的香膏在臉上抹了厚厚一層,今日早上起來洗幹淨了臉,對鏡一照,那些凍傷的部分已經大有好轉,肌膚也沒有那麽粗糙了。

    不過她也沒有太多時間打扮。

    吃完早飯,她匆匆去王氏那裏請了安,就帶著薏仁和兩個婆子,四個隨從,從盛國公府出來。

    在門口看見神將府的軍士,還在她家門口站崗。

    盛思顏忙問隨從:“有沒有給這些兵士準備吃喝的東西?”

    那隨從忙道:“外院的管事都預備了。不過他們不吃,都是從神將府送來的。”

    居然連盛家的東西都不吃……

    盛思顏不知說什麽好,隻好對他們笑一笑,道:“辛苦你們了。”

    那幾個兵士對她躬身行禮。

    一個領頭的兵士道:“盛大姑娘,您要去哪裏?大公子說了,如果您要出去,必要帶一個神將府的兵士跟隨。”

    盛思顏很是感激,笑道:“那就麻煩諸位了。我現下要去大理寺,不知哪位可以跟我去?”

    那領頭的兵士道:“我跟大姑娘去吧。”

    盛思顏點點頭,“勞駕。”

    有了神將府的兵士跟隨,他們一路非常安全通暢。

    周懷軒昨日在京城大張旗鼓,表示神將府力挺盛國公府,很多想借機對盛國公府趁火打劫的人家都銷聲匿跡了。

    盛思顏頭一次覺得,走在這京城的大街上,她是如此安心,不用擔心有人追殺,更不用擔心會被抓入牢裏,死得不明不白!

    來到大理寺,盛思顏命隨從去大理寺大堂遞上帖子,表示要探訪盛七爺。

    大理寺的屬官見是盛家大姑娘來了,不敢怠慢,忙去向大理寺丞王之全迴報。

    王之全為自己的女兒擔心了兩個月,終於等到她平安歸來的消息,但是又不敢去看她,正在著急,就聽見盛思顏來了,忙命人請她進去說話。

    盛思顏來到大理寺後堂,見大理寺丞王之全的夫人也在那裏。

    她一見盛思顏,就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含淚道:“你們可迴來了。好孩子,告訴我,你們在山上住得怎樣?你娘可有不適?我算著日子,她就快生了吧?”

    盛思顏忙點頭,道:“多謝您記掛。我娘還好,正在家裏休養,沒有大礙。您要有空,可以去我家坐坐。如今神將府的兵士在我們家門外守著,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昌遠侯府的兵士也是在盛國公府門前守著,竟是把她們當甕中之鱉。

    而現在神將府的兵士,完全是來保護她們。

    盛思顏和王氏都信得過周懷軒,對這些兵士十分放心。

    大理寺丞夫人拉著她問了半天,才放下心來,又準備了很多孕產婦用的東西,讓盛思顏帶迴去。

    盛思顏忙道:“家裏都在準備呢,您放心,娘那邊不會少了這些的。”

    大理寺丞夫人愕然道:“你們家的東西,不都是被昌遠侯府偷走了嗎?”

    盛思顏:“=,=”怎麽好像大家都知道了?

    “你還不知道吧?昨日周小將軍帶著那些人去昌遠侯府,將昌遠侯府的麵子裏子都扯下來了。”大理寺丞夫人捂著嘴笑,很是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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